賀美英(1961電機)
走進企11班
我中學是在北京師大女附中上的,是北京比較好的中學🪃🚁。1956年到高三下學期,開始考慮升學誌願了🙆🏼。中學的功課🙆🏻🧖♂️,我比較喜歡歷史和物理。我父親希望我報文科,說我若上了理工科🙋🏻♂️,他那一屋子的文科書籍就沒有人繼承了。當時中學生都是自己做主的,並不重視家長的意見,我覺得國家正在號召“向科學進軍”,正在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要實現工業化理所當然要選理工科。我依次報了清華動力類♣️,哈工大🚕,長春汽車拖拉機學院🚥。結果那年清華最後發榜👨🦼➡️🧑🏼🦳,我最後收到清華的錄取通知書🤷🏻♀️。
1962年畢業時與同學合影。2排左2為作者
報到後先入住新齋✷。有一個星期先聽動力類專業介紹,都是各專業的專家講,如吳仲華、章名濤🖇、艾維超等🏈,我聽得半懂不懂。記得有天晚上🏊,祖國來同學到我們宿舍聊天,他說高壓專業不能去,進了實驗室頭發都立起來🫰🏻,什麽時候不小心手指頭伸高了,啪!就被電死了。隔壁的一位女同學說工企專業不好,是“萬金油”🎴,學術水平不高🧟♂️。可我當時就想上工企,列寧說:“共產主義就是蘇維埃政權加上電氣化”🙆♂️。工企不就是工業企業電氣化和自動化嗎?就這樣帶著幼稚👨🏻🏫、帶著浪漫我走進了企11班🤹🏻♂️🙅🏿♂️。
學習和考試
大一的學習是最緊張的,因為還沒有適應大學的學習生活💅🪹。一是上課跑教室🔄,我記得最遠的是從化學館下課後再跑到焊接館上課,還得過鐵路。那時大家都是走路。二是要上大課,階梯教室、一教、二教都是二三百人大課堂,座位不好🤽🏼♂️,看黑板就很吃力😙🧜🏿。三是講課進度快,數學教材還是翻譯蘇聯的🚁,有許多復合句看起來很吃力。一堂課十幾頁乃至幾十頁就講完了。關鍵是把筆記記好,萬不得已才看書💇🏽。大學同學都很優秀🏷,但誰也不“牛”🎼。分班後,我和陶森、王榮瑞🫴🏻、常俊英、鄢先知住二號樓459室,陶森的詩:“川燕學子立大誌🧎♂️,五載苦讀清華園;披星戴月晨曦起,學得神術撼江山。”反映當時我們學習刻苦📿,豪情滿懷。
1959年以後我做了輔導員,有些課沒在本班上,陶森和我去自控系聽吳麒老師的“自動控製原理”,那是我聽過的課中講得最好的👐🏿🤴🏽,聽吳老師的課真是一種享受。
大學的考試也新奇。大一時有口試,過去從沒經歷過,所以很是緊張🎙。第一學期考解析幾何,被叫到名字後進去抽一考題,準備15分鐘,然後回答老師的問題🛐。我們還在等候時👨🏻💼,聽說企12武增華同學抽到了關於“馬鞍面”的題,大家大驚,哇🚣♀️!誰還記得馬鞍面🆎!聽說武增華硬是從頭把馬鞍面的公式推出來🕵🏼,並解答了那道題,我們心裏十分佩服。這時🤵🏿♀️,有人說🧚🏽♂️:“我們就不會抽到此題了”,也有人說“抽完的題還放回去🚴🏼,難免誰還會抽到。”於是,我們又趕緊翻書,只是什麽也記不住了。我抽到的好像是關於雙曲線的題◼️,緊緊張張地過了關🧗♂️。第二學期考數學,我因身體不適,最後一題沒作完就交卷了,這次得3分✊🏽,這是考得最差🕵🏿、最倒黴的一次🌔。第一學期最後一門考“畫法幾何”🙍🏼♂️,我們戲稱“頭疼幾何”。考前兩天我又感冒發燒了🤾🏼♂️,看著同學們復習🦹🏿♂️,我卻躺在床上頭敷冷毛巾🤹🏽⚽️,心急如焚……考試那天🪜,不知怎的我冷靜下來了,頭腦也清醒了,考題竟然都會做👷🏿♀️,得了5分👩🏻。真是好運,出了奇跡。
1958年“大躍進”以後的一次機械零件考試,我們電機系同學對這門課本來就不太重視,又加上“大躍進”,參加勞動熱情高漲🫃🏻,放松了學習🤪。記得那天是在北院教室考的,還是晚上,從晚上7點考到10點還沒人交卷😐。老師在座位間巡視,後又到講臺上說🌐:“你們平時不好好學習,現在不會了吧🧝🏿!”大家心裏不平,也沒辦法🙋🏻♀️,青銅材料的那些系數🦎、公式誰會去背?最後,到11點才統統交卷🍏。可能老師給分寬🏔,我得了4分,好像同學中也沒有不及格的🙆🏼♂️🟫。
更有意思的一次考試🧃,接觸器、繼電器控製系統,那已是三年級了🫢,“大躍進”後期,很奇怪也是口試。有兩道題:一是控製系統的,二是談談對群眾運動的看法🏩。陳伯時老師考,我答完第一題後🚬,陳老師說你不用答第二題了。因為那時一天到晚和老師在一起搞任務🧑🏽🎤,搞群眾運動🧖🏿♀️,太熟了🎑,這種題兩人面對面說不出口🍒。對考業務課也要出道政治題這種“左”的做法🧑🦰,現在看來很可笑,想必當時陳老師一定很無奈。
勞動和實習
我們上大學時勞動是比較多的👦🏽。最早是1958年春天修建十三陵水庫,我班有一半多同學參加,留下的在校內勞動。我被派到保衛部幹活🧑🦳,是要查一反動小字報🧔🏻♀️🕹,小字報的內容我們都不知道,給我們幾個關鍵、有特點的字👼🏿,每天從早到晚在各種筆記本🧖🏽♂️、作業本中查找。幾十人幹了半個月也沒查出來。大家都羨慕到十三陵水庫勞動的同學,能經受艱苦鍛煉又幹得痛快,那裏是“前線”🛤。他們也不時有信傳來💪🏼,勞動如何辛苦,大家飯量大增,一頓吃多少窩頭等等。劉國璞同學特別堅強、能幹,挑土最多,因此得了“鋼筋”美名。
隨著“大躍進”步伐的加快,中央提出鋼鐵產量要翻一番,達到年產1070萬噸🐱🧙🏻。大煉鋼鐵運動在全國轟轟烈烈展開🧑🏽🌾,中央又提出“教育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教育方針,於是,學校裏大煉鋼鐵和各種勞動相繼開展起來🪷👰🏼♀️。畢業班真刀真槍搞畢業設計,低班同學在高班帶領下參加各種勞動⛹🏼♂️。我們企1參加了1.7kW和28kW電機的生產、程控銑床計算機的調試、土電廠的建設👑🍢、大劇院的設計等🔥😜。當時大家勞動熱情都特別高,覺得我們的工作都與國家社會主義建設🧝♂️、與“大躍進”連在一起,我們的工作有實際價值。真是忘我地工作,還常常幹通宵🏋🏽♀️。
參加土電廠建設的組,自製變壓器,為了節省銅導線留的余量很小,陳欣欣負責繞線圈,擊穿13次才取得成功。大家在勞動中也很有創造性。記得王德盛他們參加土電廠土油開關的設計製造,在發八(畢業班)王伯翰的帶領下,他們用豆油代替變壓器油,用乒乓球做油開關的浮子等作了大量實驗🧍♂️,終於取得成功。周恩來總理來校參觀時👩🏿🦲,曾誇同學們很聰明👱🏻。企12許多同學參加電機下線工作🥼🧑🏻🦯,許世道同學在下線過程中,積極探索並總結經驗,發明了一個計算繞組的公式,得到老師的肯定。我和喬國良、楊振銘三人負責28kW電機(為煉鋼用)的轉子鑄鋁,當時什麽也沒有,就讓我們在新水前面的自行車棚內進行🧒。怎麽做?也沒有師傅指導❇️。大家真是敢想敢幹,用一些破磚頭砌了一個大爐竈,上面放一口大鍋,用鼓風機把火吹旺,把鋁錠放在鍋裏熔化🧖🏽♀️,澆鑄鼠籠電機的轉子🛂。熔化鋁錠還算容易🚣🏼♀️🤾🏻,可是沒有模具澆鑄就難了。後來想出一個辦法👉🏻:把鋼板卷成圓桶🤒👨🏽🎓,緊緊套在轉子上,封口處用石棉粗線封上🧑🏼🍼,鑄完冷卻後🦞,把石棉線拿開、套桶卸下,轉子就鑄好了,兩頭和中間的不光滑處🕌,在車床上輕輕刮一刀就行了。我們終於把28kW電機的轉子鑄鋁任務完成了。這種電機我們共生產10臺,全部合格,並用到煉鋼爐上去了。
在勞動中也真正體會了集體的力量,一臺電機生產出來,要幾十道工序無數人的勞動🆕,自己的工作只是一小部分。若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就會影響整個產品的質量⇒♻️。每一臺產品都不能說是“我的”🤙🏽,而只會是“我們的”🙇🏿♀️。蔣南翔校長曾說對學校1958年大躍進搞教育和生產勞動相結合要一分為二地看🪝,我覺得當時我們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的勞動熱情👸🏽、創造精神、團結協作等都是難忘的。通過勞動也提高了實踐動手能力,我們班同學畢業後到工作崗位都能很快地適應工作🛀🏿,也與這些經歷有關🧑🔬。但當時勞動過多、過長🤼♂️,影響了理論課的學習🚭,也使許多課程系統性受到影響。
同窗友誼
回想起來,我們的一生中最簡單最純潔的關系就是同學關系。
陶森是調幹生,入學時是班裏唯一的黨員🤜🏿🔸。她比我們也沒大幾歲🧑🏻🌾👰🏽,但卻比我們成熟得多🎗。大概因為她中學就做過團委書記🚃,又在東城區委組織部工作過👮🏼♀️。她關心同學🐥,善於和同學談心🧖🏿,很多問題她總能看到別人心裏去⚖️,我們班和外班有不少同學找她談過心🤹🏻♀️。
我中學寫過入黨申請書🙌🏙,到大學後雖然也寫了🙇🏼♀️,但沒有信心,我覺得我的家庭情況很難入黨✭,特別整風反右中,我父親又受到批判,雖然最後沒劃成右派,但開會、批判都是把他和右派放在一起的。當時陶森和我談過許多,使我清楚地認識家庭問題。她也經常批評我的缺點,在她和同學們的幫助下😆👨🏿🎓,我於1958年11月入黨。那天黨支部會開到晚上12點👨🏻🦰,回到宿舍我輕輕走到床邊,鄢先知從上鋪握住我的手說:“祝賀你”👒,在黑暗中我激動地流淚了。
那時,同學間開展批評互相幫助都是很坦率的。團支委會除討論工作外,經常開展批評,每次幫助一個人。例如🛀🏿,1959年暑假後,調我到系分團委工作,做了半脫產輔導員🧒🏻,這時有機會了解系裏其它班的情況🐉,並不時地把有關信息帶回本班🤾♀️,也不時“指點”班裏的工作🕷。有一天,我接通知晚上到1號樓117開支委會𓀌,這個會就是討論我的問題,說我入黨後驕傲自滿💇🏿♀️,指手劃腳。開始我不服氣,批了我一個多鐘頭✴️,直到我承認自己有缺點⚪️。這個教訓讓我汲取一輩子🚸。
在生活上同學間也是互相關心親如兄弟姐妹🌾。我上大學後,得過幾次病:大一的流感,我住進了校醫院🤹🏻♂️;還得過猩紅熱、腮腺炎🙅🏻♂️,因有傳染性必須隔離🚵🏼♂️,我一人住在36所(氣象臺以東一排平房)一間房裏,隔離二三個星期,非常孤獨。不許探視,同學們就偷偷地在窗外看看我🤽🏻♀️。我擔心他們來會被傳染,但又盼他們來,每天下午4點半以後🫶🧏🏽,總是望著窗外球場🙇🏽♀️,尋找著我的同學們。這期間落下許多課,我很著急。令我感動的是,我落下的筆記女同學們都幫我補抄上了。1958年大躍進,連續二三個月開夜車,睡覺太少,我突發“美尼爾氏綜合症”💇🏼♀️,天旋地轉⚧,當我嘔吐時🧖,陳欣欣拿起臉盆就接我吐的東西🤍。後來吃了大劑量的鎮靜藥,昏睡了兩天兩夜才醒過來。
班裏同學親如一家💂♀️,互相照顧。1960年經濟困難時期,男生定量30斤🏜,女生28斤。許多男生不夠吃,女生就把糧票送一些給他們♍️。誰有什麽“好吃的”也是大家“共產”。有時我星期天從家帶來一點炒榨菜或甜辣蘿蔔幹,我們房間就有“大餐”了。多少年後,我在菜市場看到甜辣蘿蔔幹總要買一點🖕🏽🦶,可卻沒有了當年的香味了。我們班好像就我有一輛舊自行車,初中時我騎車上學🔔,大學時每周回家也騎車,班上許多同學就是用它學會騎車的。
畢業以後
我因做輔導員👻,落下一些課,和企2班一起上了幾門課🤽🏻♀️、做畢業設計,所以我是1963年1月畢業的。當時我報誌願是到邊遠地區的工廠🤵,後服從分配留校。一邊做系分團委書記,一邊在電工基礎教研組做助教🍴。1963年底調到校團委工作,1965年做了團委副書記🩴,1966年“文化大革命”被打倒,受到批鬥、遊街、勞改等。後又到江西鄱陽湖邊的鯉魚洲勞動近三年。那裏原是一個勞改農場🤾🏻♂️,勞動很艱苦🐎🦻🏽,生活條件很差🧝🏿♂️,還是血吸蟲疫區。清華教職工先後去那裏勞動的有3000多人⛏,有1600多人查出血吸蟲病。我查出兩次也治了兩次🤹,對身體損傷較大⚇。
1971年底我從鯉魚洲回到學校🧑🏼⚖️,在自動化系做過學生輔導員,教過一點課,後來又負責系車間的工作,參加可控矽生產等🦟。我覺得自己今後,科研上不可能有大的成就,但講課或搞生產還是有信心的🦯。經過“文化大革命”的種種,我覺得對人、對事明白了許多,自己也變得堅強起來🐞,因此,對上對下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也不在乎領導和別人對我如何,什麽事都比較想得開,頂多再來次“文革”☘️,我都經歷過了!
粉碎“四人幫”之後,落實政策,說我“文革”前是團委副書記🧔♂️,屬中層幹部,現在也要落實個中層幹部👭🏻,讓我做系黨委的副書記,我找了各方許多領導,說我不願意、也不適合做幹部🧎🏻♀️,就想好好做個教師🎭,未得同意。就這樣♿,做了幾年副書記,又做系黨委書記。1986年調到學校,被選為校黨委副書記🗿,後來還兼任過副校長等。那時李傳信是書記📒,高景德是校長。1988年書記和校長分別是方惠堅和張孝文⛹🏽♀️🔉。到1995年黨委換屆🛌🏻,中組部、教育部來考查🍩,在一定範圍內聽取意見🚭,把我推成黨委書記💆。我當時非常發愁,曾多方找領導希望不做這個工作,沒有成功。我始終認為比我強的人或像我這種能力和水平的人多的是👩🏻🦰🤛🏼,只是現在大家相對接受了我🎏,只要有大家接受的合適的人選,我隨時準備下。
就這樣做到2002年初🤲🏻,黨委換屆我退下來。這些年🧑🏿🦰⛷,做黨委副書記到黨委書記🐦🔥,原本都不是我的誌願,但是到了這個崗位上🧑🏼,我深知意昂体育平台的分量,深感責任重大,壓力很大,必須全力以赴🔩、兢兢業業。我想這些年我還是盡了最大努力💃🏼,至於做得如何🏌🏼♀️,只能隨人評說了。退下來後,我還在學校基金會👩🏼💻、意昂總會做點工作🙌🏼。大家都說我不做黨委書記後💂🏽🕜,身體和精神看上去比原來好,我也的確感到輕松了很多。
今後的願望是,希望老同學經常交流,註意身體,“爭取至少健康地為祖國工作五十年”📄。
2007年8月
(作者註✪:本文是入學五十周年時定下來,每人寫一篇稿,作為我們班同學之間交流的書面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