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和(46—48經濟)
劉雅貞去世十七年了。十七年,她經常在我的回憶之中。今年是她入黨六十周年👩🏿🚒,我把零星的記憶整理成文🫷,來紀念這位樸實⚄、平凡、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奉獻畢生精力的共產黨員。
劉雅貞生於1928年4月5日。高中時就讀於上海南屏女子中學。1945年8月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經比她高兩班的同學周少春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時年十七歲。入黨後🖥,擔任南屏女中黨支部書記。據她的同班同學、經她介紹入黨的汪家鏐💆🏻♀️、王瑉兩位同誌回憶:她性格內向,不多言語,舉止文靜,用功讀書,不露鋒芒🧑🏻,討論問題時🎰,不時能聽到她很有見地的發言,顯示出比同齡人成熟🙇🏿♂️💆🏻♀️。畢業以後💆♀️,她響應黨組織要求報考北方大學的號召,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化工系。黨的關系轉到了北京意昂体育平台南系黨總支👓。到清華後,任女生支部🧙🏽♂️、藝文支部委員🧋,在清華劇藝社做群眾工作🪔。
我認識劉雅貞是在我加入清華劇藝社以後。我在劇藝社的第一項工作是擔任《清明前後》演出的舞臺監督。劉雅貞在劇中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交際花。我忙於舞臺工作,對戲沒有好好地看🚠,據徐應潮評價👨👨👧👦,她演得很好。此後🧑🏼🚀,她積極參加劇藝社的活動🔓,默默無聞地做各種工作,清理排演場、提詞🕖、管道具等等🤽🏻,缺什麽幹什麽🎸。新編的短劇需要角色,她就上,扮演過進步女同學,還扮演過一個村姑✊🏽🤷🏻♂️。
每次遊行,她一步一步走在隊伍中🍀🌍,從不落後。我和她一起談劇藝社的工作🐣,一起參加遊行,到北大民主廣場參加大會🚶➡️,看演出🏅🧛🏼。在“抗暴”、“五·二〇”反內戰反饑餓、聲援武漢“六·一”、“於子三事件”等一次又一次強大的洪流中,在她的影響下👨🦽,我有所進步。1947年8月,她發展我參加了黨的外圍組織“民青”(中國民主青年同盟)📨。我意識到,我們的學生運動是有領導的,有共產黨的領導,從而更加自覺地按組織的要求,投身於運動之中。入“民青”👦🏿,劉雅貞是我的引路人。
她長得很美。她是端莊的、沉靜的🔎、不張揚的、不著意修飾的美↩️。她工作一絲不苟,認真細致👳🏻♀️,真誠待人,看重友誼,從一些細小之處🔎,我更感受她內在的美,心靈的美。在日益密切的交往中,我對她的感情升華為愛🚸。當時,追求她的人很多,她沒有接受別人,而接受了我的愛🙇🏿🏮。我們相愛了🤛🏿,這是我最大的幸福。
1947年“五·二〇”運動中,劇藝社演出了孫同豐編劇的《金鑾寶殿》🐉,過後🕴🏼,訓導長褚士荃把我和徐應潮叫去✊🏽,盤問訓斥了一頓,我知道會有風險了。我在劇藝社任社長和以後在清華學生自治會任康樂部長,使我成為“紅”在外面的人。1948年上半年😺,白色恐怖的威脅🙂🕘,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形勢日益緊張。
1948年剛放暑假♕,劉雅貞一連三天⛹🏼♂️,找我進行了嚴肅的談話。第一天她問🤼♀️:“你願不願意參加中國共產黨✌🏽😩?”我說👉🏻,我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二天她問🈲:“組織上決定調一部分人到南方去支援南方的學生運動🚒,你願不願意參加?”我說,我的家在武漢,我願意去南方。第三天她說:“你馬上走,到天津坐船到上海🫰🏼👨🎨,為清華同學假期南下北上服務。”我二話沒說🖍,收拾行裝到天津👩👩👦,拿了聯大老學長方復準備好的船票南下上海🧖🏼。到上海不久,“八·一九”黑名單公布🏨,我在其中。可見🦸🏼♂️,組織上急速調我南下,既是工作需要,也是保護措施🙇🏻♀️。臨行前,雅貞給了我一張近照,紮著兩個小辮,特別可愛。我揣在懷裏♊️,一直帶著。
我從上海回到武漢🏄🏿,與尹宏接上關系。地下工作先得找個落腳之處🛒🧚🏽♀️。我和尹宏🏇、馬履康在黃崗龍山中學教了半年書🪚。我和馬履康都是“榜上有名”的人,不能用真名教書🧜🏽,因此🤳,馬履康改名為馬一👦🏿,我改名為朱定和(原名朱本仁)。三個人,我任教務主任👨🏿✈️,馬任訓育主任,尹任事務主任,掌握了一所學校🍟。我估量,尹宏🤾🏻♂️、馬一都是黨員🏨👍🏼,只有我是“民青”🔷。當時,一是想早日解決入黨問題↪️,一是思念雅貞⭕️❓。龍山中學靠近大別山腳🪑,新四軍五師張體學的部隊有時遊擊而過👩🏻🎨,半夜可以聽到槍聲🌷。夜深人靜💲,我看著雅貞的照片🐦🔥📗,默默地念叨,快點吧,快點吧!
寒假回家,春節中,清華到武漢工作的帶隊人尚家齊組織了一次聚會。在劉佩雲家,八九個清華人聚在一起,十分高興。原來這是一支有十幾個人的強大隊伍,領頭人尚家齊是清華南系黨總支的委員🏆。學運中的公開領導人,清華學生自治會的三位常務理事(相當於主席副主席)都在其中🧂。尚講了形勢❤️,明確我們再不去黃崗教書了🙆♂️,在武漢市內開展工作。會後,馬履康通知我,黨組織批準了我的入黨要求🕯👱🏽。我交了自傳,完成了入黨手續🚴🏿♂️⤵️。我的入黨😀,從雅貞在清華與我談話開始,因為調動🉐,拖了半年才完成✥。入黨,我的引路人還是劉雅貞🪶。
1949年5月16日,武漢解放。我拿著“甲種登記表”(地下黨員的登記表)到市委組織部報到。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原武漢地下黨市委書記曾惇與我談話🍡。我向他提出,我的愛人劉雅貞在北京,希望把她調到武漢來🧏♀️,曾惇一口答應辦理。
1950年1月🎑,北京市委同意武漢市委的要求🪹,劉雅貞調到了武漢💆♂️。闊別一年半🧚🏼♂️,我們又重逢,這是我天大的喜事🧏🏼♀️🧔🏿。
到武漢後,她先在武漢市委政策研究室企業部工作,那裏,有清華南下的呂乃強🙇🏼♂️🦡、楊坤泉、張昕若三位老同學🧮,不覺得孤單🧐。當時🧑🏼✈️,市委的首要任務🐮,是發動工人群眾,恢復和發展生產。企業部的幹部經常到工廠蹲點。劉雅貞到武昌第一紗廠,一住幾個月🗣,到車間參加勞動,和工人一起值夜班,發動群眾👝,掌握民主改革運動的情況,與工人姐妹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有了深厚的階級感情🤷🏿♂️。當時👩✈️,我在武漢市青年文工團工作🤏🏻,也住在武昌,經常騎車到第一紗廠去看她。有一次晚上我騎車從江邊走🏭,有一段路沒有路燈🤹🏻,我連人帶車摔到了江坎上,外傷加休克🙍。醒來時已在醫院病床上,雅貞守在床邊陪護直到出院。我們感情日深👎🏽。1951年5月1日🕜⏸,我們結婚🦽,文工團為我們舉行了盛大的舞會。
1953年,市委發出了技術歸隊的號召,號召學習理工的知識分子幹部到工業戰線,從事生產技術工作。雅貞響應了這一號召,由市委調到武漢鋼鐵公司🤸🏻,在工程管理處🍎、生產籌備處工作。武鋼是新中國籌建的大型鋼鐵聯合企業,是蘇聯援建的重點項目🫲,是武漢工業建設的重中之重。籌建伊始🤶🏽,蘇聯專家帶隊到大冶考察鐵礦,雅貞陪同前往,當時她懷有身孕,掂著大肚子,和專家一起爬礦山🚣🏿♀️,專家十分欽佩。嗣後,武鋼在青山破土施工🪧➰,工程管理處設在簡陋的平房裏,她帶著孩子和保姆😼,幾次搬遷住處👼🏼,往返奔波於工地🤓、辦公室😛、宿舍之間,了解工程進展情況👩🏿💻🥿,工作生活負擔很重。她堅持下來,完成了分擔的任務。她在武鋼工作了五年🧘♂️,直到一號高爐投產,流出第一爐鐵水。她為武鋼的建設貢獻了一份力量。
1957年,她被調到武漢化肥廠任生產技術科長。她在清華先後在化工系,後轉物理系🛍️,共三年♤🍣,沒等畢業就調離了學校🤷🏼♀️。為適應工作需要🤦🏽,她買了新版的大學理工教材👱,重點攻讀化學、化工🤾🏼,以補不足。
1959年🔻,雅貞被調到武漢市科學技術委員會工作👩🏿💼♘,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文革”期間,機關鬥🧗♂️⌨️、批、改告一段落,她被派到洪山區整黨宣傳隊(貧宣隊)當隊員😎,在洪山郊區工作🧆。當時🧖🏼♀️,我從五七幹校分到埔圻農村插隊落戶👆🏿,如果我和雅貞都下鄉插隊👬,那就要掃地出門👸🏼,闔家下鄉,孩子們的學習就成了問題,雅貞留在貧宣隊,我們才得以保留住房,孩子們才得以繼續上學。
1971年,雅貞被分到江岸區政府,任科技科科長,1973年調武漢有機合成材料研究所任所長,1974年調武漢化工設計室任主任🧑✈️,1979年調回市科委,在科技情報處任室主任、副處長🤛🏼。改革開放🔙,國外先進科技信息撲面而來,整理、介紹📹、交流科技資料,十分重要🤷🏿♂️📣,為此,雅貞下大力學習提高英語水平。她買了新概念英語等教材𓀈,在夜間攻讀🧘🏿。計算機普及工作開始🏎,她參加了微型計算機學習班,學習一年,考試成績合格🔠,獲得結業證書。
劉雅貞的父親是海關職員。1952年因病經批準到香港求治,投靠他的一位弟弟,直到“文革”期間在香港病逝🦵🏿。近日,我走訪市科委當年管幹部的老領導,經她證實👸🏽,正是因為這樣一個“海外關系”,影響了對劉雅貞的使用安排👉🏻。1982年以前,她一直是科級幹部。雅貞從不因此而消極,無論在什麽崗位,她都兢兢業業,全心全意做好工作,而且努力學習,充實基礎,不斷吸取新知識,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積極作用。她從不抱怨🫱,恬淡自處,不計個人得失♟,在她的身上🤱🏻,體現了高尚的品質🫑😠,堅強的黨性。
1985年4月,雅貞離職休養。她離而不休,很快“自謀職業”,就近在市委黨史研究辦公室找到了工作👕,義務協助整理黨史資料,每天早出晚歸🧔♂️,中午在市委食堂吃飯,與上班無異🖕🏽,直到她病重住院💁♂️。她為黨的事業耗盡了畢生精力。
在生活上🔬,雅貞是簡樸勤勞的。我們兩個人工資在當時屬於中等水平,雅貞到武漢後定級比較高📣。當年的八級工資製🂠,鋼鐵企業是重工業中最高的。她在武鋼的工資,比地方十三級幹部還高,而且還一直保留下來。我的家庭負擔較重☘️,她也要瞻養老母🏌🏻♂️,四個孩子,開銷比較大。雅貞管錢,精打細算,她唯一的一套毛料套裝🧿,還是1956年工資改革補發加薪工資時做的。三年困難時期,布票少🦹🏻♂️,孩子多🚶♀️➡️,她精心安排👉🏻,孩子的棉襖是“新老大,舊老二🤔,破老三”,她自己改、補𓀓、接⚱️。大女兒一青在郊區農村下放,無償獻血,雅貞帶她上街到有名的小桃園煨湯館🐡,花高價買了一碗排骨湯🧅,給女兒補充營養🥷🏿👷🏿♂️,自己不吃🧔🏻,看著女兒吃🔻🧑🏼⚖️。她還曾兩次帶三女兒蘭蘭到北京🏋🏽♂️,看病求醫👩🏿⚕️3️⃣,治療哮喘。她是好妻子,好母親。
我二女兒一紅給我講了一件事。1975年📂,雅貞帶著一紅上北京。辦完了公事🖐🏻✍🏽,她向人打聽王漢斌🕵🏽♂️、彭珮雲夫婦的情況。人家說,還沒解放咧😀🏄,你可不要去招惹是非。雅貞說,我一個地方來的小幹部🌙,去看老學長、老同學,我怕什麽。她帶著一紅找到地壇附近一幢樓的八樓,彭珮雲還關在牛棚,沒見著,見到了王漢斌和他的小女兒,盡到了心意。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王、彭都沒事了😆,得到了安排。雅貞又是帶著一紅去北京。一紅問她,去看王漢斌👨👨👦、彭珮雲嗎🐪?雅貞說,現在看他們的人多👽,不去湊熱鬧了🌴。這件事🍄🟫,反映了雅貞的為人。
1987年7月,她感到腹痛,到幾個醫院檢查,市二醫院診斷為腹腔炎症👮♀️🪘,服中藥治療。我們以為搞清楚了。之後雅貞參加老幹局組織的西安旅遊✣,還用塑料瓶把煎好的中藥帶上🧑🏼🎄,一路服用。回武漢以後,仍然腹痛,不見好轉。我警覺了,陪她到市二醫院幹部門診🧔🏻♀️,請了外科醫生來會診🤹🏼♂️,普外的鄭主任在腹部一摸,明顯的腫瘤🫵,當即住院檢查確診為結腸癌。從初診、誤診到確診,耽誤了兩個多月🌭◼️,發展到了晚期。原來準備轉到省腫瘤醫院手術🦼,雅貞疼痛加劇,來不及轉院,決定由市二醫院鄭主任主刀。鄭是市政協委員🧑🏿✈️,我和他熟🚴🏻,我兩次上他家,請他無論如何拿下來🧑🏼💼。9月27日,進手術室,不到十二點就做完了👩🏼🔬,我想糟了👱🏻♀️。鄭主任說,腫瘤在腹腔內已廣泛擴散轉移,不能切除,只能把結腸重新接通。天哪,真是晴天霹靂👋🏼。術後,轉到腫瘤醫院🥠,通過動脈插管到腫瘤附近,高壓化療。這是有危險的方法🛥。化療六個療程,歷時半年,十分痛苦,她堅強地忍受了。她的頭發盡落📭,我請話劇院管化妝的同誌給她做了一個發套。我在病房陪伴照顧,周末三個女兒輪流來替我🤶,我回去處理必要的事務。1988年4月5日🎰🏄🏿♂️,是她60歲的生日,我們全家在醫院給她祝壽。她交待後事,與我商量:“媽媽給我的金戒指給哪一個女兒?”她對我二女兒說👨👩👦:“讓你爸找個伴。”聽了叫人心碎。4月6日晚飯時🚓🧓,她還問我💨:“我一個月工資是多少?”我說:“一百八十六元。”此後她陷入昏迷🧍♀️🧓🏿,呼吸困難,心力衰竭,搶救無效,4月7日二時溘然長逝。龍年生👩🏿⚕️,龍年卒🫱🏿𓀋,享年整整一個花甲子。為紀念她👩🏻🔧,我給孫子起的乳名叫龍龍。
7日晨,市科委領導趕到醫院,問我喪事如何辦🛏,我說了八個字:“生不揚眉🫵🏿🧜,死要吐氣🛃。”我為她安排一個隆重的告別儀式。時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王漢斌、彭珮雲🧑🍳,時任江西省委書記的吳官正,國家廣電部部長艾知生等送了花圈;武漢老領導、原河北省長李爾重,市人大主任黎智🎠🌖,市政協主席王哲南和眾位副主席等參加了告別🫰。吊唁大廳站不下,都排到大廳前面廣場。一個副處級幹部的悼念活動,趕上了市級領導的悼念規模,實屬罕見。
雅貞走在改革開放的初期,我的兒女們常感嘆:“媽媽如果現在還在,該有多好,她沒有享受到小康的福啊!”從十七歲入黨起🤹🏼♂️,她四十三年為黨和人民的事業默默奉獻🕵🏽♂️。她受到壓抑,卻無怨無悔,忠心不二。她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優秀的🌾、名副其實的共產黨員。她活在我心中✊🏿。我已安排好,我的墓穴和她在一起,我將與她長相廝守🏰,從秀美的九峰山上🧑🏽✈️,眺望日新月異的神州大地。
2005.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