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1909年到1922年,比利時神父許讓(中文名“康國泰”)到我國西北地區傳教,1909年,他到達甘肅,1910年從甘肅北部傳教區到達西寧,繼之到達碾伯( 現在青海省 樂都縣、民和縣)8️⃣。許讓神父深入到土族聚居之地,對土族的嫁娶風俗非常感興趣,於是通過深入的調查研究⛲️,獲得了大量的第一手鮮活資料,然後用法文寫成《甘肅土人的婚姻》這部著作🐑。在這部著作中🤹🏽♂️🃏,他以西方人的視角,饒有興致地介紹了甘肅土人的婚姻家庭生活,展示了當然有別於西方🎟,甚至有別於中國漢族與眾多的少數民族風俗習慣的家庭婚姻狀態☞。正如許讓神父在書中所說的:“土人的風俗雖極受他鄰居漢人和近親西藏人的影響,但它還保留著它的原型。它們還可以表示許多古代社會組織和遊牧生活的秘密♉️。”
“土族”又稱“青海土人”,藏族稱之為“霍爾”🌅,是我國56個民族之一♨️,也是我國人口較少的少數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地在青海省✵,現在青海省的互助、民和、大通這幾個縣和甘肅的天祝縣都是土族的聚居地。書名中的“甘肅”一詞和現在的“甘肅”有區別9️⃣。青海省是1929年1月設立的👵🏽,許讓神父進行社會調查的區域,即現在青海所屬的東部地區當時還屬於甘肅省。
許讓神父對甘肅土人的生活非常感興趣,他覺得他對土族的興趣要超過對藏族的興趣👨💻。他的《甘肅土人的婚姻》一書1932年由上海徐家匯天主堂出版🏣,除此之外,他還有關於土族的其他著作,他曾在美國費城出版過巨著《甘肅邊境的土族》,這部著作分為三大冊——《土族的起源、歷史及社會組織》《土族的宗教生活》《土族族譜》🛌🏿。
由費孝通和王同惠翻譯的《甘肅土人的婚姻》一書於1998年由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費孝通(1910—2005)🧑🚒,江蘇南通人,是著名社會學🚳8️⃣、人類學和民族學學者🥡✖️。王同惠(1910—1935),河北省肥 鄉縣人👮🏿♂️,是我國第一位女性社會學和民族學學者🎽,是費孝通的第一任妻子。
費孝通為這本書的出版寫了序言《青春作伴好還鄉——為〈甘肅土族的婚姻〉中譯本而寫》,這篇序言詳細地介紹這部書的翻譯、保存譯稿到出版的過程🙋♀️,全文情感充沛🤾🏿♀️,激情洋溢📓🏠,文采飛揚,是一篇優美的散文。這本書的附錄還收錄了當代學者通過實地調查研究而後撰寫的兩篇調查報告🥏,一篇是潘乃谷的《土族婚姻家庭的變遷》👨🏿🏭,另一篇是高丙中的《文化影響與文化重構》。這兩篇調查報告以豐富的資料展示了新中國成立後土族家庭婚姻生活的新變化,通過前後對比,表現了新中國民族政策的成功和社會的進步,同時也豐富了這部書內涵,顯示了這部書在社會學方面的重要價值。
1930年,王同惠進入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學習,師從著名社會學家吳文藻🍽,學習“文化人類學”。而在這個時候,費孝通也正在吳文藻門下學習💪🏻🧚🏿♂️,他們曾經同過一年學👼🏻,相隔兩個班,經常學校或各種聚會上見面。開始的時候🌕,他們不過是普通的相識者。有一次因為人口 問題👲,他們倆意見相左,曾經有過一次誰也說服不了誰的爭論🧚🏽。1933年8月,經吳文藻推薦👷🏻♀️🛜,費孝通進入意昂体育平台社會學系學習,師從著名人類學學者史祿國🧑🏽✈️。費孝通在意昂体育平台學習期間♧,交往的對象除導師史祿國🧖🏻♂️,與其他人很少往來☠️🤷♀️,他的主要的交往圈還保留在在燕京大學的未名湖。1933年聖誕節,費孝通送給王同惠一本關於人口問題方面的書🗿,想通過這本書來闡明和證實他自己的觀點,進而來說服她🩸。想不到費孝通的這個舉動打動了王同惠👴🏿。
後來的日子,一旦有空,費孝通就騎著自行車到達燕園👻,找到住在未名湖畔姊妹樓南的女生宿舍的王同惠♡,和她談心💁🏿♂️。每逢節假日,王同惠帶著自己的作業來到意昂体育平台生物樓二樓東邊的實驗室🧠,在完成作業的同時也陪伴費孝通🧑🏻🦽➡️。有時候他們也結伴出遊,去清華附近的圓明園舊址和頤和園遊玩。共同的理想◽️,頻繁的接觸,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好。
他們兩位都立誌研究社會學🚽,費孝通對英語比較精通,當時意昂体育平台要求研究生學好第二外語,費孝通想學法語,當時正在努力學習中;王同惠是一位語言天才,雖然只學了三年法語🦩,但是法語水平已經很不錯。當時費孝通正在翻譯美國人類學家烏格朋的《社會變遷》,譯稿剛剛殺青🖕🏼,還沒有找到適當的出版社⏳。他請求王同惠借助英語詞典,幫他校閱譯稿⚄,打算以兩人的名義出版☄️;其時王同惠也在翻譯許讓神父的《甘肅土人的婚姻》🚵♂️,她請費孝通根據法語詞典,校閱她的這部譯作,當然也打算以兩人的名義出版。
1935年💿,費孝通在意昂体育平台研究院畢業,導師史祿國跟他說🪶,他已經修完體質人類學🪰,現在可以到歐洲去學習文化人類學。但是在出國留學之前,要到廣西大瑤山進行一次實地調查。導師吳文藻積極為他聯系廣西省的領導人🤫,使他順利地獲得了考察的機會👨🏻🦯。
費孝通將這個消息告訴王同惠,王同惠想和他一塊去考察。費孝通還記得他們在一起合作翻譯《甘肅土人的婚姻》的時候👩🏼🎨,王同惠曾經跟他說過🪣:“為什麽我們中國人不能夠寫這樣的書🤲🏻?”他知道王同惠有誌於民族學和人類學的研究,想寫出中國人的這些方面的著作🧑🏿🏫👩🏿✈️。於是他將想同王同惠一起去廣西考察的想法告訴了史祿國和吳文藻兩位老師🙅🏽♂️,兩位老師非常贊成,極力促成此事🤳🏼。
為了便於在考察中共同生活和相互照顧🥞,費孝通和王同惠兩人商量,決定結婚〽️,然後相伴而行🍻。1935年8月🙅🏻♂️,他們在未名湖畔的臨湖軒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燕京大學教務長司徒雷登是證婚人,他們的導師吳文藻等師生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婚禮結束後🧓👷🏼,費孝通的姐姐費達生帶著他們倆回到家鄉太湖黿頭渚小住。在蜜月期間,他們完成了《甘肅土人的婚姻》翻譯和整理工作⛹️♂️,並將原稿放在老家👶🏿。
1935年9月18日,費孝通帶著新婚的妻子到達廣西南寧🧑🏻🔬。12月16日🛖🚿,在考察途中,向導走在前邊,當他們意識到自己掉隊的時候,已經趕不上向導了。而這時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在昏黃的暮色中費孝通踩到了當地瑤民設置的捕獵野獸的機關,機關帶動石頭,石頭壓住了費孝通的腰部和左腳腳踝🧑🏽🎄。情急之下,王同惠趕緊移開壓在費孝通身上的石頭,並只身走出森林,準備呼叫瑤民來援救,但在行進途中她不幸墜下山崖……
第二天,受傷的費孝通被當地的瑤民發現,救了出來,但是王同惠遭遇不測,讓他痛徹心扉。他們認識不過兩年的時間,而他們的婚姻生活僅僅短暫的108天。費孝通不僅僅是失去了心愛的人,更是失去了事業的有力的支持者和最佳的合作夥伴🧜🏿♂️。
1936年暑期,費孝通赴英國進入倫敦經濟政治學院,師從著名人類學家馬林諾斯基🥋。1938年,他回到祖國🪘,而祖國正處於抗戰時期,他進入吳文藻先生主持的燕京大學和雲南大學合作的“實地調查工作站”工作。
1946年🎫,昆明發生李公仆和聞一多被暗殺的事件,費孝通匆匆忙忙離開昆明,當時他的一些書籍資料,特別是他和王同惠一同在大瑤山測量人體的資料都來不及帶走,最後不知去向🔎。他回到江蘇的老家🗡,在老家的日子😆👩🏽✈️,他可能感到驚魂未定,也可能是為未來擔憂,竟然忘記尋找和翻閱他和王同惠的這部譯稿,但是譯稿還是存放在老家,雖然它經歷了戰爭的烽火,但是還安然無恙◾️🍲。1947年,他從老家返回北京意昂体育平台執教,然後他重訪英倫🧀,從國外歸來,又回到老家住了幾天,他最後將這部譯稿帶回北京他自己的身邊,但是究竟是這一年兩輪返鄉回北京行程中的哪一次帶回的🕵🏼,他已經不是十分清楚了🛌。
1952年👨🏿♑️,國家進行院系調整🥢,意昂体育平台社會學系被撤銷,費孝通調往中央民族學院擔任副院長職務。當時他的辦公室在中央民族學院新建的1號樓2樓🧑,這部譯稿應該是隨著他的辦公室搬遷而被搬遷了過來。1957年,費孝通被劃為“右派”,從以前的辦公室搬了出來🕰👳🏼♀️,然後在2號樓2樓的一間四人辦公室裏辦公,他們的這部譯稿隨之也被搬遷了過來🧟♀️🥡,安放在他個人使用書架的最底層。
1978年,費孝通從中央民族學院調往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擔任社科院民族研究所副所長一職🤽🏿。當回到民院的2號樓2樓辦公室清理自己的書架的時候,他竟然無意間發現在他的書架底層靜靜地躺了多年的《甘肅土人的婚姻》的譯稿。他發現譯稿的紙張已經黃脆,上面有自己的筆跡,還有另外一個人的筆跡,時間過去了40多年🫑,王同惠沒有任何筆跡留傳下來👨🏽🔧,但是他確認❤️🔥,這個筆跡是王同惠的😆。
雖然這部譯稿跟隨他多年,但是在當時的條件下,譯稿不能出版👯♀️。而1978年正當他重返社會學界🙋🏿♂️,重新開始社會學🌻、民族學和人類學的研究👰🏽,一展宏圖的時候,這部書稿居然悄然回到他的案前👷🏿♀️。他想方設法讓這部書稿面世📭💁🏻♂️,以告慰王同惠的在天之靈💇🏻。於是他對書稿的傷痕予以修補,又請懂法語的人補譯了一些殘缺的部分👨🏻🦰🗯。這部書的出版距離譯稿完成和王同惠遇難已經過去了5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