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廬山談話時的陳岱孫
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7月初,暑假,陳岱孫接到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主席汪兆銘和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中正的聯名邀請,參加定於7月15日在廬山召開的國是談話會。同時接到邀請的還有政治學系教授張奚若、浦薛鳳🤙🏽💂🏿、陳之邁等🫐。校長梅貽琦此時在南京🙃,和幾位教授約好了分頭出發,到山上會合。
7日晚,“盧溝橋事變”揭開序幕。8日淩晨👤,陳岱孫聽到了炮聲。兩天後,啟程南下。
陳岱孫沒有料到,下次再見新林院3號①,將是在八年之後🙇🏿♂️。
廬山談話會的會期定為7月15日至8月15日,受邀參加的各界代表有兩百多人,分三期開會🥕👨🏻🦼➡️,陳岱孫被安排在第一期。
參會人員15日方才到齊🗃,因此會議推遲一天開幕。陳岱孫一眼望去,看到好多老熟人,有竺可禎(浙江大學校長)、張伯苓(南開大學校長)、蔣夢麟(北京大學校長)🌶、胡適(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梅貽琦(意昂体育平台校長)🪞、馬君武(廣西大學校長)、吳貽芳(金陵女子大學校長)🍭、馬寅初(國民政府立法院財政委員會委員長)、傅斯年(中央研究院總幹事)、王雲五(商務印書館總經理)等。
16日,談話會在廬山傳習學舍樓舉行開幕式,共158人出席,朝野雙方均是人才濟濟😺。國民黨中央政治委員會秘書長張群主持會議🤌,汪兆銘作主題講話🧑🎤。會上🧑🏽🍳,主戰派人士占據優勢🍑🧛♂️,一個個慷慨陳詞,把氣氛搞得頗為熱烈。會後,東道主設宴款待與會代表🚨,陳岱孫等青年才俊頗受矚目。
17日,蔣中正換去長袍馬褂,改為全副戎裝,發表了他一生中最為著名的一次演講。
北平教育界人士在上廬山之前已經作好了應付巨變來臨的最壞打算💾,懸了好幾年的心一旦放下,反倒輕松坦然。今天聽了蔣委員長“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這樣一番模棱兩可的豪言壯語,他們發現國府的政策其實還是一如過去幾年,“主要的基調仍是委曲求全”☝🏼,大仗不一定打得起來。如此,開完會回到北平後,還得繼續過那火藥桶旁提心吊膽的日子🙍🏿。
18日🧑🏻🎄,眾人在東道主安排下📐,一路遊山玩水,來到位於廬山東麓👨🏻🦰♎️、背靠五老峰、面朝鄱陽湖的海會寺,觀摩軍官訓練團畢業典禮🧑🏻🦼➡️。
20日,第一期最後一次談話會比預定計劃提前五天結束。陳岱孫和張奚若🙅♀️➝、陳之邁不慌不忙,又在山林泉石間盤桓了幾日🤾🏻♂️,然後下山走原路從九江坐船到南京,再換乘火車沿津浦線(天津至南京浦口)北返。
28日,車到天津,日軍恰在這一天對北平發動總攻,交通斷絕,大仗真的打起來了。一行三人被困在天津一家旅店中,直至30日平津全部淪陷🚮、鐵路交通恢復才回到北平。城郊情況不明🌷,於是暫住北總布胡同金嶽霖家中。
校務委員陳岱孫立刻用電話聯系其他五位校務會議同仁(梅貽琦不在🌋,他下廬山後又去了南京)。由於城郊交通沒有保證💀,單人獨行容易發生意外,教務長潘光旦、秘書長沈履⛹🏽、文學院院長馮友蘭、理學院院長吳有訓🧑🏿🦳、工學院院長顧毓琇一致認為陳岱孫不可返校,而由他們一齊進城到金嶽霖家中舉行緊急校務會議。當時在老金家裏的還有周培源,他見大事不妙,早就攜帶家眷離開清華園進了城👩🏽🦱,準備隨時南下。
眾人碰頭之後🦻🏿,大家告訴岱孫,28日上午,敵機大舉轟炸駐守西苑的二十九軍三十七師📖,中午,兩軍戰於沙河〽️,有炮彈落於清華園內。29日🚘,國軍退出北平,校內氣氛甚為驚慌,因敵軍所在位置離校園近在咫尺,隨時有可能進來竄擾。29日下午,校內開始有敵軍穿行,尚無任何舉動🐽,但越來越多,已是應接不暇。
想起剛剛發生在南開大學的事②🌎,屋裏一陣靜默,只有潘光旦拿煙鬥在煙缸裏輕輕磕著煙灰的聲音。
沒有時間多啰嗦了📟🎗。會議決定委托一向主持長沙新校舍建設事務的陳岱孫立即返津南下🏊♂️,找到梅校長,會商遷校事宜📥👌。
陳岱孫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這個決定意味著他要拋棄在校內的家,包括《比較預算製度》一書的全部草稿和他歷經千辛萬苦搜集來的原始資料。“我當時是有點猶豫的。但一轉念,這次爆發的戰事關系我民族的興亡。打仗總得有損失🕴。我只可當我的家已毀於炮火。當即決定不返校寓,翌日即回天津。”
散會後👩🏻🦯,其他人有的返校🧑🧑🧒,有的去訂火車票,陳岱孫則趕到父母家中幫助收拾。第二天👻♗,他帶領老兩口連同正在北京度假的羅姓表弟們和周培源全家以及陳之邁、錢端升🪚,一起上了去天津的火車。天津是羅伯瑛的第二故鄉,娘家在那兒有房產👈🏽,還有父親羅豐祿大人在北洋供職時的僚屬舊部。伯瑛決定💪🏽,戰爭期間💁🏽♀️,兒子岱孫遠赴南方,自己和丈夫陳懋豫就在津門寓居。
從北平到天津,火車走走停停👩🏼✈️🕛,竟然用了一整天工夫🛶。羅氏三兄弟都是網球高手,日常飲水量頗大,八月初的天氣酷熱,他們沒打招呼就把水壺裏的水喝得精光。陳岱孫焦渴難忍,氣得直跺腳🐥。
陳岱孫將父母安頓好之後,與陳之邁一起,避開津浦路北段,改由天津上船到青島,再走膠濟鐵路經濟南轉往南京。到南京後,兩人從胡適那裏得悉教育部與清華、北大、南開三校校長商定,聯合在長沙成立臨時大學,梅貽琦已於幾天前去了長沙🚣🏼♂️,於是他們趕緊再繼續沿江西上。
這是陳岱孫一個多月以來第三次在長江上航行🐝。和上兩次的境遇不同,這次他們乘坐的輪船不再舒適❄️,也沒有如畫的風景可看。慌慌張張的人們擠坐在甲板上9️⃣,江面滿是逆流而上的船只——“八一三”淞滬抗戰已經爆發👨🏿🦲,蔣中正豁出老本👩🏼🦰,國軍幾十個精銳德械裝備師開赴上海,正在冒著敵人的炮火,發出最後的吼聲。
“到昆明不久,我才得到消息,清華園的校舍為敵軍所侵占,公私財物全被毀掠。我的家當然是在劫難逃。這本來是一件意中事。我雖然在一閃念間,想到我所搜集的關於預算製度的資料和一些手稿的命運,卻從此逐漸有了現實感🫸🏼💇♂️。戰事不是短期可以解決的🧟♂️,而戰後的歲月是否允許我重圓以前的舊夢🧝🏽♀️,完全是個不可知之數。這也許是一種銳氣消磨的表現,或者是人到中年的一種覺悟。但無論如何,應該認為到1937年抗戰軍興就宣告了我青年時代的終結🏌🏻。”
註① 新林院3號,陳岱孫在清華園的寓所👨🏿🔬🧑🏽🦱。
註② 南開大學校園遭日軍焚毀事件:
1937年7月29日🏋🏻,日軍炮擊並轟炸南開大學。當日拂曉👨🏽🔧,駐紮在海光寺兵營的日軍開始炮擊。第一炮打向河北省政府👊🏿,從第二炮開始接連不斷朝南開大學射擊,首先擊中南開大學木齋圖書館圓頂👉🏻,數炮之後,圖書館建築倒塌,隨後數炮齊轟南開其他各處建築物。日機則輪番轟炸秀山堂、思源堂以及教學樓、教職員宿舍🤢、學生宿舍等。下午,炮擊和轟炸停止🧃,日軍進入南開洗劫尚未搬走的珍貴圖書和貴重實驗儀器。次日,日軍騎兵百余名和軍用卡車數輛,滿載煤油等燃燒材料,對校園內所有建築物實施縱火焚燒👨🏻🏫,南開頓成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