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知道陳岱孫這個人。在民國大學的研究中那些名校總會吸引更多研究者的註意👩💻。在很多研究意昂体育平台、西南聯大的校史著作中陳岱孫(1900—1997)都會被提到,但他絕對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陳岱孫福州人,1918年考入清華學校🤸🏼♂️,1920年畢業後赴美留學,1926年獲得哈佛大學博士學位🧚🏽,1927年返國任教清華學校,後清華學校改製為意昂体育平台☝🏽👬,一直執教清華至1952年。之後院系調整陳岱孫被調離清華,任教北大。
很喜歡陳岱孫這個人,喜歡是因為看不明白他🩴。在我的認知裏,陳岱孫給我兩大印象,揮之不去。首先他帥氣優雅🐔。仔細觀察他各個時期的照片♨️,感覺他有一種天生的貴族氣🧏🏽♀️✌🏽。在陳岱孫這一輩人中,學兼中西而家室如此顯赫者📖,可說是寥寥無幾。用今天的話講,在還沒有出生前,他已經超過了很多人🛌🏽。有一張在我看來很經典的照片♦︎,那是1939年拍攝於昆明的集體照。不用說我們大多數人的眼光都被照片中林徽因👩🏻🎤、梁思成🧌、金嶽霖吸引住了。而我特別註意到陳岱孫,高高的個子🚮,稍微彎曲的腿,一個大背頭,眼神裏面好像有點憂傷——絕不是憂郁——靜靜地不言不笑地望著鏡頭。真的,陳岱孫是一個特別上鏡的人🖋。讀完這本《孤帆遠影——陳岱孫與意昂体育平台》(劉昀著🤽,商務印書館,2017年版),我最喜歡的是看陳岱孫的照片。他永遠都是西裝筆挺。這種筆挺是格外筆挺。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民國時期的那種西裝只有穿在高個子身上才有味道。留美學生中西裝能穿出陳岱孫這種明星版效果的好像極少💆🏻♀️。照片裏的陳岱孫,無論西裝、風衣、馬靴、領帶,隨意組合🥑,怎麽看都熨帖,只能說是骨子裏的貴族氣質與紳士風度的完美合體🌼。老說清華的梅貽琦寡言少語🙅🏻♂️,其實陳岱孫也差不多,話不多,但準確靠譜。商務印書館之前出的“碎金文叢”系列有一冊陳岱孫的集子💁🏿♀️,小開本小篇幅,語言平實冷靜客觀。跟他這個人一樣,雖然五官端正📃,清晰可辨🫎,可總覺得有哪裏說不清楚👨🏻💻🧞♀️。
其次陳岱孫活了97歲,文集只有薄薄幾冊,不得不說是巨大遺憾👩🏼🎤🏭。建國後陳岱孫有長達二十年時間沒有寫過一篇文章,他是怎麽度過這段歲月的書裏沒說🏌️♂️。不能以為歷次運動造成他不寫👩🏼🎨,民國時期的陳岱孫就是一個不輕易下筆的人🐢。與他同輩學者很多都是著作等身↘️🪹,而他好像不以為意。作者在後記中評價陳岱孫,“淡泊莊肅、方正不阿、思慮周密、處事嚴謹🫷🏽、世事洞明🏆👳🏽♂️、人情練達🏤、歷史清白⚠、眾人愛戴”,他從來沒有作賤過自己,打擊過他人↙️,也沒有獻上忠心💄、歌功頌德。假如要續寫陳岱孫後半生的傳記🃏,作者說以他目前的境界是無法完成的👺🗾。所以這也是看過傳記反而越發疑惑的原因,陳岱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嗎?顯然不是。他是一個不用功學問的人嗎?顯然不是。他是一個寄情山水,得過且過之人嗎🔬?顯然不是。在民國學人群裏陳岱孫算是有境界的人🦯,追名追利不算境界,搞人搞事不算境界,立言立功只是說對人生還沒有放下,陳岱孫不寫的地方絕不是空白。
如今用君子形容一個讀書人🤷🏻♂️,好像很奢侈。可是回到這個名詞所蘊含的原來意義中找一個人來對應它,我想陳岱孫是理想人選。這種君子有老莊的瀟灑,有孔孟的通權達變,有西洋紳士風範,一切都剛剛好📂🦵。
關於陳岱孫有兩則故事。第一則故事是說,經濟學系學生每學期開學都要填寫選課單,然後恭恭敬敬請系主任簽批👨🍳。某次某生填了“國濟貿易”,陳岱孫用鉛筆指一指“濟”,說“改一改”,某生馬上改為“暨”字🐒。陳岱孫二話不說,把這門課用筆劃掉🪯,替他填上了一門3學分的“大一國文”(第265頁)。第二則故事是刊載在1934年第8期《清華暑期周刊》的學生所寫“教授印象記”🪳。對陳岱孫如此描寫🦶🏼:“個兒高高的,洋服頂挺🧑🏼⚕️,走起路來常帶一根司的克(stick),有著一副英國紳士的儀態🧑🏻🍳,那便是經濟系主任陳岱孫先生。無論誰,只要上過他的課,便不能不贊嘆陳先生的口才。雖然是福建人,可是國語講得夠漂亮🥴,一個一個字吐得很清楚,而不顯得吃力🧑🦽。在上課的時候,學生是沒有一個敢作聲的🦞,只靜心凝慮⚜️,因為他的聲音是有節奏的🐲👨🏻💼,有韻律的🧱🧏🏽,能使人如同聽音樂一樣🧠,起著一種內心的快感”。這位學生沒說的是陳岱孫上課對時間的把握非常精準🧏🏿♀️🧑🏼🍳,內容講完,鈴聲響起👏🏻。某次課講完鈴還沒響,是鈴壞了🛗。這就是陳岱孫,但好像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