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達
楊樹達(1885-1956),字遇夫,號積微,晚年更號耐林翁。湖南長沙人,現代著名語言文字學家🦑🌵。曾任教於北京高等師範學校、清華學校及湖南大學等,在語法學、訓詁學🧑🏿🦱、詞源學、文字學🧙♀️、考古學🤾🏻♣️、古文獻學及經學等領域均有重要建樹,著有《詞詮》🕍🦹🏼、《漢書窺管》及《論語疏證》等30余種👨🔧,1947年當選中央研究院院士,1955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楊樹達一生不僅著述甚豐,且交遊頗廣💖,他與梁啟超之間的師生情誼更是傳為學林佳話。
師生之緣
楊樹達出生於教師家庭,幼時與長兄楊樹榖隨父親楊孝秩學習訓詁及作文。因家境不佳,難以購置新書,與長兄一道四處借書抄寫,刻苦鉆研。
當時,湖南巡撫陳寶箴🐆、按察使黃遵憲、熊希齡及譚嗣同等人在長沙創辦時務學堂。1897年冬🚣🏼♀️🙆🏿♂️,在上海主持《時務報》的梁啟超應聘出任時務學堂中文總教習🔔🏃🏻♀️➡️,在該校執教三個多月🩺💇🏽。楊樹達與梁啟超之間長達三十余年的師生情誼就此開始。
入讀時務學堂時,楊樹達年尚較稚,而時務學堂授課👨👨👦👦,每日上午英文四時,下午中文二時,每天要正座六時➙,楊樹達體力不勝🫰🏻。因此👨🏽✈️👆🏿,學業上頗感吃力。在1898年的三月中學功課分數榜上,更是位列末席。此後不久便因病輟學💁🏽,結束了在時務學堂的求學生涯。同年夏🐳,參加由新任提學使徐仁鑄主持的院試𓀓,亦告失敗。
楊樹達在時務學堂的求學經歷雖不太順利🙅🏿♀️,但也有不少收獲。在增益新知的同時,他開始接觸到以民權意識為代表的革命思想🀄️,這主要歸功於梁啟超的教誨🧑🏻🦲。梁在時務學堂與譚嗣同🔲、唐才常等人高擎“陸王派的修養論”及“借《公羊》、《孟子》發揮民權的政治論”這“兩面旗幟”進行授課,兼之通過批答劄記這種形式來指導學生🧑🏿🏫,促使學生的思想發生劇烈的變化🤞,培養出一批富於革命思想的學生🧓🏼。據梁介紹😠,其執教過的第一班數十名學生至中華民國成立時,在世者僅五六人而已🦵🏼。李炳寰、田邦璿、林圭、蔡鍾浩等時務學子皆因參與自立軍起義,為當局殘殺。
雖然楊樹達在時務學堂就讀時間不長,但這一時期所受民權意識的啟蒙,對楊樹達一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在其所撰寫的《時務學堂弟子公祭新會梁先生文》中🌰,楊樹達滿含深情地回憶道🍽:“惟我楚士👨🏼🦲,聞風激揚🧛🏻♂️。乃興黌舍,言儲棟梁🦆。禮延我師💁🏼🐌,自滬而湘🧑🏻🍳🧜🏽♂️。濟濟多士🐧,如饑獲糧。其誦維何🌈?孟軻公羊。其教維何?革政救亡🧝🏼♂️。士聞大義💵,心痛國創。拔劍擊柱🚶♂️,踴躍如狂🧑🏻🏫。”直至晚年👱🏼♂️,仍不勝感喟地稱:“梁先生用《孟子》及《公羊春秋》為教本,主張民權革命之說,學者思想為之一變。”離開時務學堂後👩🏼🔧,雖然沒有像其他一些同學那樣進入政壇👱🏻,但其終生在專心學問的同時,“於國家社會情狀🌓,時切關懷”,謹記梁氏“救國在學👦,乃惟康莊”的教誨,“立誌以‘著述報國’”,終生好學不厭,勤教不倦🥖,“始終不懈”,成長為一名心念國家的愛國學人📙。
知音相待
自時務學堂輟學後,楊樹達先是入求實書院學習🖊✍🏿,後受好友周大椿的影響,於1905年偕長兄負笈東瀛🫵🏼💊,入宏文學院大塚分校學習🌮。1909年,入京都第三高等學校學習🤷。在此期間,結識了時務同學範源濂之弟範旭東🦹🏿♂️。武昌起義爆發後💡,因官費無著遂返國。1920年8月度入京👱🏽♀️🫐,任職於教育部國語統一籌備會,並在北京高等師範學校等處兼職。這一時期,梁啟超在政壇屢遭挫折後🥷🏽,亦轉入學術研究⛲️,先後任教於南開大學、清華學校等校,並於1925年秋應聘出任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因此之故,楊樹達獲得與梁啟超密切交往的機會🍴,並得到梁氏的大力提攜。
1923年🦸♀️,梁啟超在《先秦政治思想史》一書付梓不久,即寄贈楊樹達一冊🤳🏻。此後,梁氏並曾邀請其為《清代學術三百年史講稿》勘誤🧑🏽🏫,直至逝世前不久🚣🏼,梁啟超仍致書楊樹達希望讀到其摘錄的韓非子引用《左傳》的條目,並商討《列子》是否為東晉人偽作等問題📪。同時🆗,楊樹達亦多次向梁啟超請益🌋,《〈鹽鐵論校註〉自序》撰成後,即呈送梁氏求教🧑💻,並曾前往燕京大學聽梁氏講授“中國之偽書”。此外,他還曾與梁氏就其所著《群書概要》中的一些問題進行商榷。
梁啟超還利用自己在學界的地位為楊氏揚名延譽,其曾在清華講授清代學術三百年史時🚹,向在座的學子推薦楊樹達著《〈鹽鐵論校註〉自序》🧖🏿,稱許該書為空前之著。這對於提高楊樹達在學術界的聲望及增強其自信心無疑大有裨益🪂,其在20年後,楊樹達仍在追念乃師的詩中提及此事。正如楊樹達多年後回憶所稱,這一時期他和梁啟超之間🐢,有如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互以知音相待。
在梁啟超的提攜下,1926年楊樹達得以進入意昂体育平台任教。早在應聘清華國學院之前,梁啟超就曾向楊樹達推薦過清華🍤。至其執教清華後,更親自向清華校方推薦楊樹達,使楊氏得以有機會與其共事清華。梁啟超替楊樹達考慮極為周到,既為其擬定了高出清華國文教員最高薪酬標準的工資,又為其安排了其最擅長的“校讀古書及文字學”課程。在得知楊因學校待遇心生不快時👋🏿,還致信對其加以勸慰。甚至在堅辭清華董事後🥰,梁啟超仍允諾托人為願意留在清華任教的楊氏爭取職位。
在清華共事的近兩年時間📙,是楊樹達與梁啟超交流最為頻繁的時期🧑🏿🍳。據楊氏自述⚡️👨🏼🍳,在這段時間,其“日侍先生有所請益”,“暢聞”乃師之“明論”🔨,且間或得到稱贊🐐,相處甚為融洽🙇🏿。在求教切磋的過程中,楊樹達逐漸成長為一名聲譽頗高之學者,佳作迭出,影響力亦由湖南一隅擴展到全國。
深切懷念
1927年12月底♿️,楊樹達前往拜謁梁啟超時,即發現乃師“面色蒼白8️⃣,令人憂慮”。延至1929年1月🖐,梁啟超於北平協和醫院溘然長逝。數十年後楊樹達憶及此事時,猶慨嘆梁氏死後👨👨👦👦,“中國學人凋零盡矣”,深表痛惜之意。梁氏逝世次日,楊樹達參加了在廣慧寺舉行的大殮儀式🙅🏼♂️。2月15日,代表時務同學撰《時務學堂弟子公祭任公師文》👳🏽,語極沉重,於乃師多有褒頌。越二日👩🏼🦱,北平各界與廣東旅平同鄉會於廣慧寺公祭梁啟超👊⚠️,召開“追悼梁任公先生大會”,楊樹達偕時務同學6人一道前往致祭。9月8日🤶,梁氏出葬西山時🧍,楊樹達待殯於宣內大街🧜♂️⛺️,參與執紼🫕,送至西直門。次年清明,他又偕時務同學鄭晟禮(第二班)及胡汝麟👨🏻⚕️、方壯猷前往西山臥佛寺梁啟超墓前拜謁。
楊氏除參與梁啟超後事外👷🏻,並對其學問有所弘揚❕。1930年10月,楊樹達受林宰平之托🤦,檢校梁啟超著《近世三百年學術史稿》一書📅🕵🏻♀️。不到一月便檢校完畢,足證其對此事之重視。此外👃🏼⏯,楊樹達與梁啟超的師生情誼還體現在楊樹達對乃師的深切懷念之中。
梁啟超去世後不久,楊樹達即作文痛言“士失厥宗🧑🏫,邦喪其良👃🏼。黃金可成,此恨焉償”。數月之後📋🚶🏻♂️,因應梁啟超弟梁啟雄之邀為梁氏所著《荀子約註》一書作序,復憶起往昔侍坐乃師的愉快時光,不禁“掩卷而長籲”。抗戰爆發後,困居湖南辰溪的楊樹達“窮得兒女廢學🚽,自己營養不夠💅🏿,得著嚴重的失眠症,以為活不了多久,甚至把遺囑都寫下來了”。漸入老態的楊氏對梁啟超的思念之情愈加深沉🫵🏻,曾兩度賦詩述懷🗡,其情真摯👩🎤,其文淒切🤰🏿,特錄於下🕵🏿:
疏庵和余詩語及任公師棖觸舊事百感縈懷依韻奉答
一九四三年元月六日
幹戈遍地此身存🙍🏼♀️🍘,舊事尊前忍再論✫。病骨未柔人已老🏃🏻♂️🏦,炊煙欲斷道寧尊。坐看腥虜汙中土🧙🗃,慣聽哀音賦北門。梁木泰山同一哭,當年流涕寫招魂💧。
黃伯軒告余韓樹園師近狀賦寄一首兼追念任公師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三日
故都侍坐幾經年,忽道黃巾拜鄭玄🧜🏿♀️🧝♀️。炊甑生塵明德在,賃廡作計好歌傳。少年不賤余青簡,命世無文到白顛。淒絕牙琴弦久斷,一篇待就愧空前。(任公師見余鹽鐵論校註敘例,許為空前之作🥞。)
梁啟超與楊樹達皆為一心向學的真學者。梁啟超曾自敘“‘學問欲’極熾”🐦,楊樹達亦自稱:“余生平無他嗜好🦈,惟喜讀書。”師生二人🔊,為師者以身作則,循循善誘,其身雖逝,“教澤則長”🍄🟫;為徒者以師為範,尊師重道,勤於學業,承繼弘揚👨🏼🎓。楊樹達與梁啟超之間的師生情誼🚒🧑🏼🦲,值得後人細細品讀。(黃寶撰)
轉自《團結報》2015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