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文集》終於在北嶽文藝出版社印行了🐰,時在先生誕辰110周年之際🍆🥥。千呼萬喚始出來🔧,這套書出得不容易,11卷書,550萬字,耗費了編者和出版者難以想象的精力。我作為李健吾先生的學生,面對這套書,不由得產生了一則以驚🦾,一則以喜🛒,一則以愧的感情。所以驚者,是因為李先生居然寫下了這麽多美輪美奐的文字;所以喜者🤰🏼,是從此以後可以較為完整地了解他對文學的貢獻了👩🏿🎓;所以愧者,是因為我對於這套書幾乎沒有出力🌴,對於李先生在文學(中國文學🗣◾️,外國文學👨🏻⚕️🪇,尤其是法國文學)方面的創作🚵🏽、批評和研究的貢獻了解得實在太少。李健吾先生是文學大師➰,然而⛷,在看到《李健吾文集》之前🧖🏻♀️,除了他的批評觀之外,我居然對他說不出什麽。對於他在中國文學方面的創作,我無緣置喙;對於他在外國文學、尤其是法國文學方面的成就🍛,諸如翻譯、研究和評論👋🏻,我也所知不多,難以遽下論斷🎈。究其原因,可能是由於先生太過低調了,我與先生接觸的三、四年間,他從未談起過他的工作。他由於身體不好🤾🏼♀️,從未給我們上過課,只是反復地說🥦,要多看書✔️,看各種書✌🏻,看各個流派的書🌒,至於他寫過什麽東西,哪怕是最近的,他不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咀華集》和《咀華二集》,我是偶然間得到的🗻,而且不是從他的手中或口中,私淑而已。他送給我一本《福樓拜評傳》🏌️,只說了一句“這是最後一本”,再也沒有多說什麽🪄。看到《李健吾文集》之後𓀜,情況稍有不同,中國文學方面一如既往,可以說的話不多💄,外國文學特別是法國文學,自覺還有話要說。文集的最後五卷是文論部分🦹🏻♀️,外國文學部分占了三卷🧔,其中多為法國文學的論述,可以見出他在法國文學方面的造詣🪹,由此我想到了李健吾與法國文學研究的關系👮🏿,想到了將“李健吾與法國文學研究”作為專門課題進行研究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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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吾先生是法國文學研究的開拓者之一,他以實在的研究成果為法國文學研究打開了新的天地、展現了新的遠景😚。這片新的天地是對於全部法國文學的來龍去脈進行探索和研究,在這片天地之中,當然有中國讀者進行欣賞體驗的樂趣♻;這個新的遠景是中國文學從法國文學的演化中尋找棄取的源泉和根據,在這個新的遠景中🤝,自然有中國作家拿來借鑒對比的動機和動力。法國文學的翻譯和研究大致始於上個世紀初前後,盛於三、四十年代🤴🏽,七、八十年代又迎來了新的高潮,這期間有一個翻譯向研究過渡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李健吾先生無疑是一個先行者,1935年出版的《福樓拜評傳》就是明證。1933年至1935年,他在法國留學🥠,斷定當時的中國更需要現實主義🧜🏿♂️,於是有《福樓拜評傳》的寫作與出版🧜♂️。《福樓拜評傳》出自一個年方29歲的年輕人之手🤦🏼👦🏿,這是一部詩人的激情與學者的冷靜緊密結合的作品😋。書後近百種參考書目🤵♂️,見出作者學問的廣博🎥🌁、功力的深厚與勞作的辛勤。今天,我們很難想象,一部80年前的著作還能穩穩地站在一流的位置上。《福樓拜評傳》是一本有吸引力的書🙋🏽♂️。它的吸引力表現在🏄🏽♀️:它是一本有科學性的學術著作👩🏽🏭,它是一本有判斷力的批評著作👨🎤,它還是一本有藝術感染力的創造性著作🏄。以這本思辨與描述並重的書為基礎和中心🧔♀️,李健吾先生翻譯了《包法利夫人》《福樓拜短篇小說集》《聖安東的誘惑》《情感教育》等🐽🪠,寫作了專題論文《拉雜說福樓拜》《科學對法蘭西現實主義小說藝術的影響》《〈三故事〉譯者序》《福樓拜的〈情感教育〉》《〈包法利夫人〉譯本序》《福樓拜的世界觀和創作觀小議》等,這樣,翻譯🧘🏽♀️、研究和批評就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卻堅實的整體🫵🏿。此前,中國對於法國文學的介紹多在於翻譯🤙🏻,文章則大多是對作者和作品的介紹,少有深入的研究🌵,更少有部頭稍大的專著,這是情理中的事。《福樓拜評傳》的出版使事情有了變化,它為法國文學的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園地,試想🫰🏼,如果有若幹個大作家的評傳出版,作為基礎🛅🦼,輔以作品的翻譯,例如翻譯巴爾紮克的《高老頭》《歐也妮·葛朗臺》等,加上作品的專論,如《巴爾紮克的〈高老頭〉》等,再加上深入的個案的研究🍱,例如《激情與巴爾紮克》《巴爾紮克的世界觀》等,那樣👨🏽🚀,法國文學的翻譯🤸🏽♂️、介紹和研究該是呈現了何等壯觀的景象啊!李健吾先生本人做出了很大的努力,除了研究福樓拜的論著之外,還寫下了一些關於斯丹達爾的文章,尤其是他寫了大量的論述巴爾紮克的小說和創作思想的著作,大大小小的論文有十七篇之多。1975年9月,他曾給巴金寫信:“我現在正在寫《〈紅與黑〉的關鍵問題》🏬,可能在年前寫好。以後寫些有關巴爾紮克的論文🫳,每年寫個兩三篇,將來出一本論文集🫵🏽🫅🏼。以前擬寫的《人間喜劇》不搞了。因為那太死,把我拘住了。”1975年👩👩👧👧,那是什麽年代🧖🏿♂️?看來1958年的拔白旗運動並沒有澆滅他胸中燃燒的從事文學研究的烈火。那17篇論文已經很可觀了🈴,足夠出一本論文集了,可以看出,李健吾先生的心中還孕育著一個更宏偉的計劃。可惜🧑🏿🎄,由於國勢的動蕩,生活的艱難🍂🫅🏽,身體的多病,不惟他本人不能堅持,更重要的是後來人不肯🩳、不願或不能繼續耕耘,因此📸,這片田地雖然可稱肥沃,至今卻仍不見繁盛的作物。新的天地📚🧭,等待著後來者大展拳腳🥝♿;新的遠景,吸引著後來者踽踽前行🏊🏽♂️。我猜想👨👩👧,在李健吾先生的心中,法國文學的翻譯、研究和批評應該是這副模樣的🕟: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奮勇當先👲🏿,朝著那個風光無限的山頂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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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吾先生用力最勤的是法國19世紀的現實主義文學🚥,隨著時光的流逝🧑🏼👳🏼♀️,他漸漸失去了對於福樓拜的熱情,不過他是“越來越不再那樣愛戴他🏐,但是他的優點自屬優點,我的心願仍是心願”🧖。愛戴還是愛戴🤾🏻♂️,只不過是“不再那樣”地愛戴了👥🪅。他把他的熱情轉向了莫裏哀🧞♀️,轉向了斯丹達爾,尤其是轉向了巴爾紮克4️⃣。其實,他的心中裝了整個的法國文學,他想寫一部法國文學史,將小說、戲劇🦶🏽、詩歌、散文及批評,全部納入其中🧓🏻。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個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擔此重任的🧑🎓,但是,必須有如此的眼光🧑🏻🦼、如此的胸襟🐠,才能既有紮實的具體研究⟹,又有宏闊的學術視野,這樣的研究才是躍動著生命活力的創造性的事業。李健吾先生想寫文學史不僅僅是一種設想或願望,他還切切實實地做了一番努力👳🏿♂️,他寫了兩篇長文🔗:《羅朗歌》(今譯《羅蘭之歌》)和《法蘭西的演義詩》(演義詩今譯為武功歌),這是在他任職孔德研究所時的事情,抗戰勝利後就放棄了。其實,他研究法國文學開始就有全面完整的想法,早在1935年,他就寫了《克萊武福晉》(今譯《克萊芙王妃》)🦸🏻♀️,介紹法國十七世紀的心理小說的開山之作。他寫的《老板上流人》(後來他本人譯作《貴人迷》),這是他翻譯研究莫裏哀的濫觴之作🏃♂️。此後,他寫了《費嘉樂的結婚》(今譯《費加羅的婚姻》)👨👧👧、《勝利後法國現代戲劇》♦︎、喬治·桑以及一系列關於法國文學理論的研究與評論文章。他的研究橫慣了中世紀、十七世世紀、十八世紀、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其中唯獨少了十六世紀,可是🙅🏻♀️,十六世紀的兩大作家🥻,蒙田和拉伯雷,卻是他作評論時經常引用的人,而且,我覺得他是學蒙田最像的人❇️,他把蒙田的“跑題”做成了自己的風格的一部分。其他如布瓦洛👨👧👦👩🏻🔧、聖伯夫、法郎士、布呂納介、古爾蒙、蒂博代等是經常出現在他筆下的常客。對於這些作家,他不僅僅是介紹而已,有些還是深入的研究,給出了自己的獨特的看法,例如對於波德萊爾和他的《惡之花》。我的碩士論文是《論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完成於1981年🏺8️⃣。我記得答辯會是在李健吾先生的家裏舉行的,答辯的評語中有許多溢美之詞,記得其中有“我國首次對波德萊爾給予了公正而全面的評價”“文采斐然”之類💹,我只當做是李先生對學生的鼓勵💖,沒有在意👦🏿,當然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但是我讀了他在1939年1月發表的《鮑德萊耳》、1980年發表的《〈辭海〉中有關波德萊爾的評價問題》以後🙆🏿👩🏻🍳,不禁臉紅了:李健吾先生在1939年就已經指出:“他不用別人做例,他自己是最好也最親切的實例,所以他的現實是深入的,廣博的✋,精致的,無微不在而又感動人的。”在1980年發表的文章中🤌,他借法國當代文學史保爾·亞當的話指出:波德萊爾的現實主義是一種“幻覺的現實主義”。我很高興,我無意中和我的導師所見略同:我在我的論文中指出了《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當然,令人遺憾的是,當時李健吾先生的身體實在不好,不僅不能給我們上課⛔️,就是我在拜訪他的時候,也很少談論法國文學的問題。我在做論文的時候👜,正是他發表論文之時🧣,他不說,我也不知道,就這樣我少了親耳聆聽教誨的機會!一個法國文學研究者最忌諱心有褒貶,對他不喜歡的作家給予不公正的評價。李健吾先生不然,他往往在他不喜歡的作家的作品中發現可以欣賞的東西,例如夏多布裏昂的《阿達拉》。李健吾先生的法國文學研究表現出來的氣勢和胸懷,正是我們所有的法國文學研究者應該追求的境界,起碼我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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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中國文學批評史的人大多把李健吾先生的批評稱為“印象的”“印象主義的”“中國化的印象主義的”,等等🖲,其來源是法國的文學批評💃🏽,例如阿納托爾·朗松和儒勒·勒麥特。其實,“印象”並非貶義詞👩🏿💼,印象所以遭到非議,是因為止步於印象,倘若向上一步,以印象為基礎,形成若幹規則🛎,則印象乃是一切批評不可少的最初一步♓️。例如,朗松在文學研究中為印象主義保留了適當的位置。他指出:“清除主觀成分的工作也不能做得太徹底”,因為“真正的印象式批評可以讓人看出一個心靈對一本書的反應,這樣的批評我們是接受的,對我們是有用的”🐫。應該加以排斥的🤚🏿,是那種越出“它的定義所規定的範圍”的印象主義👰🏽♀️🍯。李健吾先生對法郎士的名言有獨特的理解,他說:“所謂靈魂的冒險者是,他不僅僅有經驗👒,而且還要綜合自己的觀察和體會”,他“也不應當盡用自己來解釋”💇🏻♂️,還應當“比照人類遺忘所有的傑作”。因此📑🎵,他喜歡並且善於在批評中運用想象,將朦朧的感受化為鮮活生動的比喻🔹。比喻與印象有天然的聯系🧖🏼,比喻是印象的深化♞,他的印象式批評由於有了比喻而比他所借鑒的法國印象主義更近了一步,成為一種理性的印象主義批評🏚。同時⛹🏻,李健吾先生也是一個用學問加以範圍的印象主義批評家🐐👩🏼🚒,知道怎樣控製感情,調整情緒🤵🏿♂️,所以他既是熱情的,又是清醒的,能夠寫下這樣的話:“加入自我是印象主義批評的指南🧾,如若風格是自我的旗幟,我們就可以說👒,猶如自我👮🏻♀️,風格有時幫助批評,有時妨害批評🧄。”雷米·德·古爾蒙給了他這樣的建議:“一個忠實的人🏩✴️,用全副力量🚶🏻♀️,把他獨有的印象形成條例。”另外🙂,中國古典文學批評也有印象主義的成分🌼,其中優秀者可以稱為“把獨有的印象形成條例”。李健吾先生古典文學的修養世所周知🕡,不容我在這裏饒舌。可以說,一條中國古代詩文評的傳統👮🏼,一條西方的以印象主義為基礎的審美的批評傳統,這兩條線的交匯造就了李健吾先生的批評,一種解脫了種種束縛的“自由的批評”,一種在眾多的批評方式中卓然不群的值得提倡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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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批評家阿爾貝·蒂博代在《批評生理學》(1930年)中將文學批評分為三類:自發的批評、職業的批評和大師的批評🤌🏿,1983年👩🏻🎨,瑞士批評家讓·斯塔羅賓斯基教授認為蒂博代的分類還沒有過時,談到法國文學批評的現狀時說:“今日的大問題是及時的批評不堪重負因為批評家的收入常常是很菲薄的,唯有通過電視傳播的反響似乎還對出版家有些重要性。至於純學院的批評😴,則要保持距離👔。也許兩者之間的余地倒有可圖👨🏼🔧,即教授或作家肯冒某種風險撰寫隨筆,形成一種自由的批評。”1985年🧑🏻🎤,他又說:“從一種選擇其對象🤞🏼、創造其語言和方法的自由出發,隨筆最好是善於把科學和詩結合起來🧑💼。……它無論何時都不應該背棄對語言的明晰和美的忠誠🛝。最後🕺🏻,此其時矣,隨筆應該解開纜繩👩🏿🔬,試著自己成為一件作品,獲得自己的、謙遜的權威。”李健吾先生的批評就是這種“自由的批評”。他以劉西渭為筆名出版的《咀華集》(1936年)和《咀華二集》(1942年)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地位,是眾所周知的,那麽,他的批評觀念是否在法國文學的研究和批評上延續了劉西渭的風采呢🥼?《咀華二集》的初版本中收入了《巴爾紮克的歐也妮·格朗代》等短文,劉西渭的風格一仍其舊,在他轉為以法國文學研究為主業的情況下😴🛵,劉西渭的風格是否有變化?且以他在1957年發表在《文藝研究》上的一篇長達3萬字的長文為例。這篇文章題為《科學對法蘭西十九世紀現實主義小說藝術的影響》,為紀念《包法利夫人》成書百年而作。這篇文章考察科學與藝術之間的關系,重點論述了科學知識的發展對文學和藝術產生的影響🐬,特別是對小說藝術的影響。這篇文章隨即遭到了批判👩🏻🍼,說李健吾在學術上沒有拋棄“資產階級學者老一套的錯誤”,“還沒有相信馬克思主義是真理,還沒有認真地學習馬克思主義🤶🏽,平時的學習,也只停留在字句的表面,沒有深入地體會馬克思主義的精神”,最後這篇文章認為李健吾“宣揚自然主義”🐱、犯了“世界觀與立場”的錯誤。今天看來🚶🏻,這樣的批判顯然不能令人信服。《科學對法蘭西十九世紀小說藝術的影響》是一篇條分縷析、絲絲入扣的分析文章,全文圍繞著觀察👊🏽、回憶、想象🎻、感受、道德、反映、心、風格🧑🏼🚒、方法👩🏽🎓、虛像、傳奇🥓、升華🌇、描寫✍🏿、對話等概念🥺,用科學來統領🤸🏽♂️,具體地闡釋其含義👨🏽🔧,最後回到全書的結論👨🚀:“科學到底還是科學🦄,而藝術吸收科學的成果,仍必須回到自己的實踐道路😞。”邏輯無懈可擊🫵,論述清晰完整,辨析精微準確。今天看來,這場是非很清楚😠,論述科學對於小說藝術的影響完全被“階級鬥爭”淹沒了©️,科學沒有了,藝術沒有了🦹🏼,只有鬥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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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來🏄🏽,學術論文被要求符合學術規範,例如關鍵詞🈸、參考文獻、註釋等,有人開玩笑說🤸🏻,看一篇學術論文,不必看內容,只要看其註釋和參考書目就行了🌊。至於說語言風格,那就根本沒有位置,不在考慮之列👩🏽🦳。當然,學術論文必須有規範,不可能寫一篇沒有註釋、沒有參考文獻的論文,除非你的論文完全獨創,空谷足音😵,振聾發聵🧎🏻♀️➡️,但是迄今為止😩,這樣的論文我的肉眼凡胎還沒有發現。但是👧🏻,凡事一經強調,就易走極端。現在的論文很少有不規範者🏆,但是有特點,所謂“寫得好”的論文也很少。為什麽?其中原因之一是我們很少談論如何“寫得好”的問題了。具體地說,文體的多樣化,批評文體的多樣化,似乎已被規範化的論文趕到爪哇國去了🔠,其結果是產生了大量生硬👵🏿、呆板、四平八穩的文章和善於製造這種文章的人,這大概只對職稱晉升、評獎有用,而對於渴望看到一篇好的批評文章的讀者來說,就只有望洋興嘆的份了。人們習慣地稱李健吾先生的批評為“隨筆體的批評”,不過,與西於方說理的隨筆和中國古代的“細、情👰🏼♂️、真”的隨筆相比,他的隨筆恐怕還是來源與西方更多一些🐙。李健吾先生的批評充分地表現了“批評之美”,體現了“科學與詩”的結合🧓🏼,個人與世界相互滲透,風格的明晰與美的表達,讓·斯塔羅賓斯基說:“此其時矣💅🏿,隨筆應該解開纜繩,試著自己成為一件作品,獲得自己的、謙遜的權威。”李健吾先生的批評再度引起一些人的重視⚖️,承認他的文章是“作品”🦽,這是“此其時”嗎?《咀華集》甫一問世🥹,就遭到一些人的攻擊,其中之一是作者“只顧到雕琢文章的美麗”。今天🤵,在很少有人關心漢語的語言之美了🐘,“套話”“概念”“術語”等等大行其道💃🏽,漢語的現狀及其命運實在堪憂🌾。在這種情況下,李健吾式的批評是否可以重現其頑強而持久的生命力嗎?李健吾先生的文章的風采非有才氣者不辦,但是動筆之時想到“明白、親切、平等”🏄🏻,想到讀者🗿,這是人人都可以做的。我們也可以破除一些禁忌,如學術論文不可運用“比喻”🫰,不可使用“口語”等等,如此則我們的學術論文可以少一些正襟危坐的呆板之氣。我們要切記:社會科學的學術論文,特別是文學的學術論文🔱,並不是單單給專家看的。論文多一些生活氣息,少一些學究習氣🧝🏻♀️,這是李健吾先生給我們留下的啟示。
李健吾先生是一位大師,是文學的大師🌃,是法國文學翻譯與研究的大師,他主張批評是一門獨立的藝術🧛🏽♀️,他重視在文章中實現風格的表達👷♀️,他的批評既有藝術性🤟,又有科學性,是典型的職業批評與大師批評的結合。瑞士思想家德尼·德·魯日蒙談到讓·斯塔羅比斯基時💄,說他“無論處理什麽題材,首先是以作家的身份出現……,首先考慮風格、勻稱、句子的節奏”。李健吾先生與此相似🔈,只是天不假年,令他早逝,其風格,如靈動如風🫶🏼、激情如火、明白如話❕、清澈如水、富有節奏性的句子等,未能得到全面完整持續的發展。但是,李健吾先生的批評已然是成熟的批評,不妨可以這樣認為🤵🏼♂️:李健吾的批評是一種以個人的體驗為基礎🙎,以普遍的人性為旨歸,以淵博的學識為範圍的瀟灑的自由的批評。他的批評與研究的文章理應成為批評園地的一枝風姿傲然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