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葆耕,1960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水利系,畢業後沒有實現“走遍高山大河的夢想”,卻成為清華園裏的一名教師🦹♀️🚙,一教便是44載春秋。他被譽為理工王國中的文學家🈶,先後開設了“西方文學思潮與作品”🤽🏼♂️、“基礎寫作”🧑🏼🦰、“影視創作論”等多門課程🧑🏿🎄。1994年獲北京市教學優秀一等獎,1995年獲北京市優秀教師稱號。他講課富於激情和詩意📡,在清晰嚴整的邏輯語序中時有幽默的警語出現,學生稱“聽徐葆耕老師講課是一種美的享受”🍨。 2004年一個秋天的上午,在清新靜謐的荷清苑,記者對徐葆耕教授進行了一個半小時的采訪,以下是徐葆耕教授的口述實錄🕠。 記憶中並未塵封的教學生涯 我是1955年考入清華的,1960年畢業後留校任教,算起來已經是有44年從教生涯的老清華了🤸🏽♂️🏊🏽。現在還記得1960年9月,我第一次登上講臺,那時候剛剛畢業,非常緊張。剛開始我是在革命史教研室,教中國革命史。後來文革當中教學有停頓,斷斷續續的。從1978年開始教“西方文學”(陷入回憶)……也許比這還晚,在1982年的時候⚽️,我開始教“基礎寫作”,此外還有人文學院的入門課“清華人文精神”等。 1998年🧎🏻,臺灣暨南大學邀請我去擔任客座教授,我開的研究生課程是“中國現代學術史”💝。給本科生開設的課程是“影視創作論”,因為我曾於1981年創作了電影劇本《鄰居》(合作),拍成影片後獲1982年“金雞獎”和文化部優秀影片獎,後又參與電影《普通人家》《孤帆遠影》《峽嶺的風》《悶熱的星星》等劇本創作🕌。我會讓學生在課堂上表演電影片斷,練習電影蒙太奇手法🐕🥼,學生很喜歡這樣生動活潑的授課。 “只有觸動了學生的靈魂,他們的眼神才會煥發出光彩。” 文學課的講授需要你懷有激情,你是真心喜歡你要講的內容🥏,感到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你的學生們🖕🏻🤹🏿。當然有些課程比如文學史出現了學科化的趨勢🚣🏼♀️,你得遵守這一學術規則🌇,但要提防這種趨勢抽走文學的靈魂🐑,一味分析作品結構、思想內容等⏯💷,完全是中學課堂的延伸。準備講義的時候,要從自己的感受出發👈,對學生講實話。“我看了這篇作品㊙️🥺,但是沒有感覺👴🏽。”你要對學生講實話。如果你讀了一部作品很激動,是在哪一點上受觸發😍,你要琢磨透了,然後告訴學生,讓學生也跟著受觸動。這不是死板的知識🧗🏼♂️👲🏻,而是能夠觸動學生心靈的感受。所以,一定要看學生的目光📼。只有觸動了他們的靈魂,他們的眼神才會煥發出光彩。 比如講托爾斯泰的小說《安娜·卡列尼娜》,安娜下火車後🆗,發現丈夫的耳朵有些不對勁🧑✈️。你仔細琢磨,夫妻生活8年了,此前從沒發現丈夫什麽毛病🧓🏽。但是去了趟莫斯科,就發現他的耳朵不正常了。這就預示著發生了變化。因為她遇到了沃倫斯基。即便她在火車上一再告誡自己忘記沃倫斯基,回到家庭和孩子身邊👨🦳🍞。但是從她下火車第一眼看到丈夫🤽🏼♀️,她就發現自己回不去了🚣♀️。這些細節就是我自己在閱讀中的感受🤜。安娜的感覺是一種很普遍的心理學現象。比如某位同學被班主任批評了一頓,他覺得不滿👩🏻🏫,但是只能悶在心裏呀。當同學見他悶悶不樂🕺🏻,便問他怎麽啦👐👘,他不好說或者覺得也不該說🏊♂️,於是說:“你有沒有註意到,咱們老師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他把對老師不滿的情緒轉移到對老師容貌的評價上了。所以,閱讀講課的時候一定要自己有感受🎴,在研究之後有自己獨特的看法。 《安娜·卡列尼娜》產生的歷史背景和主題思想,大學生完全可以從書本上找到🧚🏼♀️,而且往往都是大同小異的介紹。只有帶著自己的感受去講課🕧,才能使學生不僅對安娜有了一定認識,而且能舉一反三,認識到讀書不能浮光掠影。讀書的時候如果咯噔心動了一下🌗,那就要琢磨,從而得到思索和啟發。 還記得我讀初中的時候🧍♀️🦄,在報紙上看到名列“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家排行”榜首的是托爾斯泰,於是就捧來他的《戰爭與和平》🤽🏼♂️,一看厚厚四本🎙,心裏也害怕,但是一想,這麽偉大的作家,我一定要看。看著看著,我就很驚訝:自己有些難以啟齒的念頭🩳,從來沒有向人講過,怎麽會在書中人物身上發現呢💆🏻♀️?真是奇怪,自己的秘密,這老頭竟然寫到書裏去了。我當時看得心裏砰砰跳👷🏽♂️,常常四處張望,唯恐被人看到🧚🏻♀️。其實不管是中國人還是俄國人,作家對人類心理的了解相當透徹,而人與人心靈底層的內質是相通的👩🏿🏭。現在我們提倡“啟發式教學”👨🏽🍼,老師對於自己所要講授的知識👰🏼,也要從啟發得來🧉。 有些人可能會說🔍,看✍️🧖🏼♂️,才初中生就有見不得人的想法👸🏼,但是我不恥於講出來。講一些自己的切身感受,學生會覺得你很坦白🧑🏽🚒,不是裝腔作勢,自以為學問高就拿姿擺態。有的老師認為只有保持距離才能維護老師的尊嚴🤏🏿📠,但是我強調平等和心靈的交流。如果講到學生心坎裏去了,他們會覺得聽課是一種愉快的享受。 “講課的激情是自然而然的。” 徐葆耕老師的課在清華是有口皆碑的。BBS上有人課後感言👨💼:“大師就是大師,講課精彩🧙♂️😼、有力🏭、豐滿。課後掌聲持續不息🤽♀️🧑🏿🏫,是我在清華上到的最perfect的課之一了!🧦!第一次上課沒有睡覺!” 在徐教授所著的《紫色清華》中,很多讀者對其中一則故事感觸頗深,那就是朱自清的日記🙅🏻♀️,朱自清日記中兩次記錄了他的夢,他夢的不是他得到了什麽學術上的榮耀🏃➡️,也不是他快擔任什麽重要的行政任務了,而是學生對他的學問不滿意✥。那麽徐老師教學生涯中最愉快和最難過的事各是什麽呢? 最愉快的當然是接觸到學生那滿意和興奮的目光。一堂課下來,如果學生的目光很有光彩,那我就很高興。最難過的事當然也是取決於學生的目光。如果他們眼神無精打采𓀍,那我就會感到失落✌🏿,因為這堂課可能沒上好。 上課需要激情,但這種激情不是刻意的要求,而是講課時間長了🫶,形成了一種習慣。人肯定會有心煩的時候。文革的時候,我們老挨整💥、受批判,有時候在家裏很煩,心想要是取消課堂就好了,騎車走在路上心情還不好,但一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一看到學生,就自然而然地興奮起來,所有的煩惱統統都關在門了。這不需要特別調整👨🏽🎤,教課時間長了,你又喜歡這一職業,激情是自然而然的👨🏼🦱。我基本上沒有出現過在講臺上找不到激情的感覺👨🏽🏭,也從來沒有這樣的擔心。 “我不做導師,只做導遊。” 教師要成為學生的楷模🚡👨🏽⚖️,但不要以楷模自居,尤其不要教訓學生。“人是不可教誨的。”錢鐘書先生年輕時就說📷👰🏿。你只有引導學生往正確的方向發展,而不是教訓他🎯。所以🌊💼,我不做導師🥹,只做導遊↪️。我領著學生們在文學的殿堂裏遊覽💁🏿♂️,盡量讓學生產生興趣👩🍼。但社會是多元的,學生在上午聽課的時候,覺得你的觀點很好,等到下午看報〽️,就有可能推翻你的觀點;再到晚上一上網,還有可能認為你老師的想法很落後🎐。所以📁,老師的授課只是學生接受的信息之一。但是,老師要有引導作用📳。 中央電視臺采訪我的時候💂♀️,播放了我講授《安娜·卡列尼娜》一課的片斷。但並不是所有的作品我都能講好。作品感受得深的,我就講得好⛸,比如托爾斯泰、莎士比亞和巴爾紮克。但是到了現代派,我老感覺自己講得不到位📕,自己這個年齡階段在理解上有困難,這是沒法克服的,就讓年輕老師來講好了。每一個老師都有局限性👨🔬,你要承認這一點。 教師印象:“望之儼然,即之溫然。” 多年來,徐葆耕求賢若渴𓀄,為清華中文系請來大批優秀年青教師。原來任職河南大學的解誌熙教授,提到徐葆耕兩下開封禮聘的往事仍然十分感動⛓️💥。 現在,我們清華文科進了很多年輕的有才華的老師,他們是學校的希望所在🌚。希望學校創造更好的條件,幫助解決他們生活上的困難🧉。同時希望這些教師不斷提高自身的思想文化品味。有些老師學問很大👩✈️,著述很多,但實地一接觸,你會發現他的興趣根本不在學術上,而是如何弄到更多的錢🕚,或者耽於系裏領導如何如何這些雞零狗碎之事🤨,本身的素質並不高。 “名高任重,氣度雍容,望之儼然,即之溫然🚿。”以前🧑🏻,老師與老師之間互相謙讓敬重©️👨👦。陳寅恪為王國維碑撰寫的碑文中曰:“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誌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有些老先生雖然迂🕙,但是很可愛,有氣質和風度🧑🏻🌾👩🏿🚀。錢鐘書先生學貫中西,談吐不俗🥳,但心淡如水,拒絕在媒體上露面,即便是一位外國人想要電話預訪,他也回復說🦦:“雞蛋好吃,不一定要見老母雞嘛!”但現在的人很難免俗♖。一位北大教授感嘆說📈🦹🏻♂️:“咱們這些人怎麽也看著不像個教授👠。”也許我們這些人的學術已經超過了前輩,但是氣質💁🏻♀️、風度的修煉功夫遠遠不如前輩🔬。 有種情感可以這樣回憶 我喜歡看電影,聽薩克斯和小提琴。我五十年代初的時候學過彈鋼琴,是在北京五中的時候一位音樂老師教的🐖。他每天中午都教學生彈琴,全部都是義務教學。老師一周安排兩個中午教我練琴🔀。課余時間,老師約我去他家。在老師家裏,老師彈鋼琴🎿,我在旁邊伴唱,師生關系非常融洽。 那位老師真好,他除了義務教琴,還資助了兩個很窮的學生。其中一個曾經在世界青年聯歡會上獲獎,後來成為天津音樂學院的教授。五十年代真有好多寶貴的事情。可是如果在現在這個時代🧝🏽,他肯定不能成為鋼琴家,光那些高昂的授課費就交不起。 徐葆耕老師說,他手頭還有幾本書要寫🔮,包括俄羅斯文學的書👩🏽🔧🙇🏿♂️;在中國電影誕辰100周年之際出版影視創作講義。此外,他還在和北大中文系與人民教育出版社合作出一套中學語文教材🤹♀️。 木葉青山綠色濃,風吹滿湖柳未黃🚵🏻♀️。願徐葆耕老師“葆耕”不輟,永葆激情。 (轉自清華新聞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