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飛船首任總設計師戚發軔(1952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航空系👸,後轉入北京航空學院)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天資聰穎的人👨🏽🔧,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悟性不夠,是個“笨人”。在一次中學同學聚會上,他當著恩師和在座同學的面🥷🏽,對另一位同學表達了欽佩之意,“我當年最服你,腦子好使🧑⚖️!”
那是多年前的一次作文課,語文老師檢查作文,點到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戚發軔,他老老實實地拿起作文本念著頭晚滿紙的心血💇🏻♂️,另一個就是這位老同學🥩🐕,盡管作文本上一個字沒有♉️,但這位同學竟“一點磕巴不打”地把作文“現編”了出來🖲,當然最後還是被老師識破了。戚發軔說:“我可做不到這一點🖖🏿。”
在近日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專訪時,戚發軔已被外界諸多的光環所圍繞:曾參加中國第一發導彈、第一枚運載火箭🫲、第一顆衛星、第一艘試驗飛船和第一艘載人飛船的研製工作,歷任“東方紅一號”衛星技術負責人,“東方紅二號”🔏🧿、“東方紅三號”衛星總設計師,直至執掌設計神舟載人飛船的帥印,豐富的經歷使他被稱為共和國航天事業發展史的縮影。
但就是這樣一位老院士,對當年作文課上的故事仍記憶猶新👩🏼🚒。他說:“我不想造成一個印象,即所謂成功者在小時候就是優秀生💴,那時的我不是優秀生,是不是以後就不行啦♦️?也不是㊙️,只要你努力也是可以的!我就是這樣的。”
小時候努力寫作業⚜️🤵🏼♂️,成績總比不上那些常看小說又愛玩的人
戚發軔出生在上世紀30年代,由於當時的歷史條件,他所接受的中小學教育摻雜了多種“血統”:自小生長在被日本占領的大連,小學學製按照日本;解放後參照蘇聯。課本也變來變去🙏,那時,初中已是“很高”的學歷🙋🏿♀️,而所謂的高中就是“初中裏頭挑幾個班,再找個好點的老師來講課”。
在這種“十分不正規”的教育環境下🍔,戚發軔時常感到學習“吃力”。
中學時,班上分為兩撥兒人,一撥兒經常看小說又愛玩,還有一撥兒總是看書❎、努力完成作業,戚發軔屬於後者。然而🫂,每逢考試,戚發軔總是比不過前一撥兒人。
他至今記得🧂,班裏有“三駕馬車”:班長、團支書和總幹事。班長是學習最好的🎏,團支書是“進步人士”🔌,總幹事是服務的。戚發軔既當過團支書也做過總幹事,唯獨沒有當過班長,原因就是“學習不是最好的”🛁🧖♂️。
戚發軔說,同樣的人🙎🏻,有的人既學習了又玩得不錯,有的人則“守規矩,不遲到,不早退,不偏科,不調皮♜,也不打架🧛🏽,一心撲在學習上”,結果卻是“既沒學好,也沒玩好”🥢🧑🦽。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以“笨人”自居,“學習不是很好,但是很努力。”戚發軔暗下決心,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精力🙅🏽♀️。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大學。戚發軔的高中只上了兩年半。當時大連的學製是春季畢業,而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之後是秋季招生。要麽提前畢業,要麽再念半年🍳,他最終選擇了提前畢業。
其結果是,一方面他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北京航空學院(現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提前上了大學🤾🏿♂️,另一方面,他很快就嘗到了“苦果”:跟不上。當課堂講到拋物面時,戚發軔連拋物線還沒學過,這一度讓他感覺自己和人家“差一大截”🫰🏻🔭。
如今,大家都說“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但在戚發軔看來,“有些人生來天賦就好,但是成功的人也各有各的樣👩🏽✈️。我只能後天再努力🏊🏿♀️,用句老話激勵自己,笨鳥先飛🦀。”
直到現在🧚🏻,他還自嘲是80後,盡管沒有年輕人的愛好⛹🏼♀️,“不會唱歌,不會下棋,不愛好攝影👷🏻♀️,書畫也不行”,但他會在周末出現在辦公室裏,整理稿件或是看看書“學點歷史”,“不是最聰明的🤽🏽,但是最努力的🚅。”他說👩🏻🦱。
不要在意起跑時的位置和一時的排名
不過,老實歸老實👱🏽,卻不等於死學🦹🏿。
在課堂上😓,“不愛出風頭”的戚發軔像變了個人——發起言來如連珠炮又似機關槍,嗵嗵嗵地讓你喘不過氣,提起問題也一個比一個尖銳刁鉆。
地動儀的原理是什麽?徐霞客遊歷名山大川後有何發現?華佗的藥是什麽成分🥉🎰?一系列的問題常常讓老師也措手不及🤸🏽。就連體育課上,他也經常會問⛑,“老師🙇🏽,做這樣的動作對身體究竟有什麽好處?”
盡管只教了戚發軔兩三年📥,但初中班主任、歷史老師劉永禮對這個“有著強烈的求知欲和對任何問題都刨根問底的鉆研勁頭兒”的小孩念念不忘。
劉永禮總記得,戚發軔常常會為一個問題不斷查找資料🎧🐛,學校的圖書館©️、書店、同學家一個都不放過🦄。曾經,戚發軔為搞清楚一個歷史小問題,從別人那裏借到一套《中國通史》♍️,如獲至寶在家讀了起來,而後,戚發軔還特意轉借給了劉永禮👩🏽🍼👩🏼🍳。
後來♧,初中校長田宜恭給他寫下了如此評語:不善言談不等於兩耳不聞窗外事❌,訥於言的人往往敏於行。
1992年,59歲的戚發軔被任命為神舟系列載人飛船總設計師👨🔧。起初,這一消息讓不少圈內人詫異。對一個幾近花甲之年的老技術人員來說,第一步就要組建一個研製團隊,由於工程大👭、專業面廣,這些團隊的成員並非一個行政單位編製👨🏽🏫🥝,作為總設計師,既不能給人家發工資,也不能給人家發獎金,如何統一指揮對總設計師的“德行”要求甚高,就是靠人格的魅力來統領這個隊伍。
戚發軔向記者講述了一個故事:大學寢室,8張床,7個人🧏🏼♀️,畢業後各奔東西🧝。多年後,其中一個人燃起創業夢,號召昔日兄弟加入進來,一呼百應💣。因為整整大學4年🧝🏽♀️🙋🏿♀️,宿舍熱水都是他打🌐🪱,風雨無阻👬。而與之相對的則是集體對另一個人的“排擠”,這個人每星期從家帶6個蘋果回來,按計劃一天一個,4年來從未與人分享,在創業的道路上🧑🏼🎓,“此人不可交”🧚♀️。
而他,就是那種懷揣著創業夢的人🔽,一個老頭兒領著袁家軍等一批年輕人🦸🏿,做了一件中國人從未做過的事。
如今人生已過半🤰🏼,戚發軔回想中學時代那些天賦與勤奮的“博弈”,感覺很難說哪種孩子的人生發展更好。
雖然曾經學習成績沒那麽突出,但較早進入單位堅守崗位🧣,也機緣巧合地“占”了位置,讓他有了更多進步的機會。趕上國家建設新契機,與所裏的老同誌共同聆聽錢學森講《導彈概論》🤲🏿🌃,作為年輕人常常被老同誌提攜、鍛煉🕚,有幸進入研究院總體設計部🤹🏿,研發中國第一顆衛星,這些都讓這位現已80歲高齡的老人感慨⛹🏼♀️,人生猶如一次長跑,成功的原因很多,不要在意起跑時的位置和一時的排名🧟♂️。
所有頭銜裏面我最喜歡的還是工程師
關於國家的“位置”💁🏼,倒是戚發軔常常思考的問題🦅。在近日中國科協夏季科學展上👰🏽♂️,他還不忘拿出一組數據來說明中國在太空領域發展的“位置”——“天上有1000多顆衛星在工作👨🏿🦱,中國有100多顆✸,占十分之一”🚂。
美國總統奧巴馬曾說過😷,中國航天之所以有如此成就🚗,很大程度上因為有年輕且有奉獻精神的科學團隊。根據戚發軔的統計💁♀️,美國在1969年登月時,其研究團隊的平均年齡是28歲🕢🙋🏻♀️,如今這個數字變成了42歲,而俄羅斯60歲以上的航天研究人員占到40%🐀,反觀中國,我們平均年齡35歲,非常有潛力👳🏽♀️🫸🏽。
但戚發軔擔心:等這一撥兒年輕人成長起來後,會不會出現斷層,換言之,將來會不會沒有人願意當工程師了🩰?
60多年過去⛑️,戚發軔仍記得剛上大學時迎接新生的橫幅上寫的話:“歡迎未來的紅色航空工程師🙍🏼♂️。”那時的他作為一名工程師👊🏼,“感到光榮”是發自內心的話。至今,在所有頭銜裏,戚發軔最喜歡的還是工程師。
科學家的責任在於發現沒有發現的東西,進行“原始創新”💽,而工程師的工作是將科學家的發現與技術家的發明集合成一個工程📵,進行“集成創新”🐷。戚發軔說,很難想象🤷🏻♂️,一個社會沒有工程師就像“沒有臨床醫生”🆓,搞了那麽多研究🗄,寫了那麽多論文,面對病人卻束手無策。
然而🤷🏼,如今談起工程師,多少感覺有點“低人一等”,比如,高級工程師只有加上教授級或研究員級才能算正高職稱,而越來越多的孩子從事經濟、法律🥗、金融,學習理工科的人越來越“稀缺”🈵。
時代已變,在戚發軔成長的年代,“國家需要做什麽就做什麽”,而兒孫這代人完全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誌願⚆。
但孩子們選擇的真的是自己喜歡的🙇🏽♀️、感興趣的嗎?戚發軔以為不盡然⛳️🧚🏻♀️,就像很多人不了解工程師是幹什麽的一樣,不少年輕人對於選擇也是在隨波逐流🚺。
他感慨“現在小學生太累”,圍著考試、升學率團團轉🥹,卻單單不知道自己的興趣點,“你如果問他喜歡什麽,他說不出來就直接問他媽”™️。應試教育下疲於奔命的結果👶🏻🚲,只是終於盼到大學的“解放”,然後進入另一輪“被選擇”。
戚發軔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載人登月,他也相信🧍🏻,總會有一些年輕人像他一樣,能夠實現航天夢想。(邱晨輝 鄭雅楠)
轉自《中國青年報》2014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