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畫報》高級編輯 古 進(徐芳偉,1951)
半個世紀以來🏊🏽♂️,每當我回到清華園,參加母校校慶,或拜訪執教的老同學🧛♂️,或陪同港澳朋友參觀,或胸前掛著記者證采訪,我總是情不自禁回想起解放前清華的風風雨雨🎖,以及我被捕入獄的往事🤵🏻♀️。
“救濟”辦法案引發學生抗議示威
一九四九年春天在北平版《人民日報》(北平市委機關報)當記者時的古進

在校同學聲援徐芳偉同學的慰問信(原件)
清華同學又一次給徐芳偉同學的慰問信(原文)
2002年春節👷🏿♀️,解放前清華老同學聚會時,古進(右)與金鳳合影。
1948年是天翻地覆的年代🏇🏻。入春以來9️⃣,中國人民解放軍攻克了東北地區的廣大農村和鞍山🐉、遼陽、四平等重要城市。國民黨的黨政要員偕同眷屬爭先恐後地紛紛撤回關內,當局還把東北一部分大專院校遷來北平🍩;還有一大批中學生結伴湧入古都,他們在北平既無書可讀🏯,又無飯可食👊🏻,生活陷入困境。
“我們要讀書👨🏻🍼👨🏻🍼!”“我們要自由👞!”“我們不當兵🤦🏽♀️!”“誓死不當炮灰!”“參議會是土豪劣紳會”……
7月5日上午,我在清華園坐校車進城訪友。不料✷🪼,汽車行駛到西四牌樓,我就看見大街上有長長的學生隊伍在遊行,手舉彩色小旗,不斷高呼口號。當時,我是學校裏半公開的進步社團“清華通訊社”的成員,曾采訪過古城的社會新聞🧑🎓。因此,靈機一動🕟,立即下車采訪。原來他們是來自東北地區的中學生,到了北平🫷🏿,上不了學,又沒飯吃。北平市參議會通過決議卻要迫使他們去當兵😵。現在北平的東北各大學的大哥大姐們早已上街遊行請願,走在隊伍的前頭👨🦳,要到參議會去請願。隨著學生們憤怒的口號聲,穿過西單牌樓,走到西長安街新華門前🤨,我看到對面的北平市參議會大樓外墻上,用黑色油墨塗寫著七個大字“北平土豪劣紳會”,門前一片玻璃碎片和雜物🏃🏻♀️。看來,半個鐘頭之前,這裏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請願示威行動😗。
這時💆♂️,這支東北中學生隊伍,一面憤怒地高呼口號,一面跟著前面的大隊人馬𓀂🦹🏻♂️,拐進南長街去了。我就步行到北大三院拜訪老同學👨🏽。談起所見所聞🐔,又設法找到這兩天的新聞報紙細看🏃🏻,看見這樣的新聞:
7月3日☢️,北平市參議會許惠東議長主持召開大會,通過了《關於救濟東北來平學生辦法案》。4日,報紙登載了這個決議案。主要內容有:1本會電請中央👨🦼,對於已到平之東北學生🧑⚕️,不論公私立學校,凡有確實學籍及身份證明者,應請傅總司令設法予以嚴格軍事訓練,並切實查考其背景身份、學歷等項。確有學籍及思想純正之學生,暫時按其程度分發東北臨大,或各大學、中學借讀,俟東北穩定時,仍令回籍讀書。其身份不明🏊🏽♀️、思想背謬者,予以管訓。學歷不合者,即撥入軍隊👮🏽♀️🍽,入伍服兵役,期滿退伍🤹🏿♀️🍿。2電請中央停發東北各國立👔、公立學校之經費及學生公費🏏,全匯交傅總司令💡✊🏿,會同省市政府審核發放,貼補東北來平學生費用🫄🏼,或改匯東北臨大作為經費。東北各校一律暫行停辦……
這個所謂“救濟”辦法案,立即引發了東北學生遊行請願、抗議示威的巨浪👶。
當天下午,我坐校車從城裏回到清華園。萬萬沒有想到🤹🏿♀️,傍晚,東北學生遊行請願的隊伍在東交民巷許惠東議長住宅請願時,竟遭到國民黨青年軍慘無人道的鎮壓,開槍殺死9人,殺傷130多人👩🌾。這是1926年北洋軍閥段祺瑞製造的“三一八”慘案之後又一次大規模的屠殺學生的慘案。反動當局派人連夜用水龍頭沖洗街頭的血跡。但是,鮮血寫成的歷史,是永遠洗不幹凈的。
“七五”慘案發生後,華北學聯成立了平津唐13院校學生抗議“七五”血案後援會,並發表宣言支持東北同學的正義鬥爭。後援會下設“快報組”🧑🏻⚕️,任務是采訪東北同學團結鬥爭的情況🕚,寫成短小的新聞🛋、評論,刻蠟版、油印快報,直接分發到東北同學住處🤦🏼♂️,鼓舞他們的鬥誌📙。清華通訊社負責人顧臻祥、杜振祥(物理系高年級同學)帶領周綺雲(女,也是物理系同學)和我進城,到北大沙灘北樓參加快報組。快報組的成員還有北平師範學院🤷🏼、朝陽學院的同學🌤。
被捕入獄
7月13日,吃過早飯,我和朝陽學院的丁治同學帶上剛剛出版的快報,各騎自行車離開沙灘,打算到東北同學住處去。沒想到,走到沙灘後街西口🦸🏼♂️,快到景山東街時,封鎖包圍北大的警察攔車檢查,從我們倆人身上搜出一疊快報👱🏿,看到頭版頭條的大標題“打倒傅作義,槍斃傅作義”👩⚖️,立即沒收,並把我們帶走。路上,我和丁治小聲私語:“不要承認那快報是我們帶的”👳🏼♀️。他點點頭🙅🏿♀️,又敏捷地從口袋裏掏出寫有東北同學姓名的小紙片,撕碎扔進嘴裏吞下。
在沙灘路南一條胡同裏的派出所呆了幾刻鐘➝⚙️,他們便用吉普車把我們押往北平警備司令部看守所,關了一夜。第二日,又把我們押上中型吉普車,馳往大街🎯,拐進小胡同,最後駛進荷槍警衛把守的黑漆大門。下車抬頭一看,周圍是架著鐵絲網的高墻,墻裏分布著一排排緊鎖的監房👲🏿。這是草嵐子胡同13號“北平市特種刑事法庭看守所”(簡稱草嵐子監獄)。
一進這監獄🫒,首先就強迫我們違心地在登記本上按下十個指紋🙇🏽,又收去我們的皮帶🐹、鞋帶和鋼筆。我無意中看見案件卷宗上寫著“匪嫌”兩字。我們感到嚴重的獄中鬥爭開始了🎴。
看守押著我們走向北邊的一排低矮的監房🥚:打開上鎖的鐵柵門🦼,走進陰暗的過道👼🏿,兩側是一間間上鎖的小牢房。踏進一間牢房🪄,面積不過10平方米,一張磚砌的通鋪占去五分之四♻️,鋪上坐著四個難友,點頭迎接我倆🌽。通鋪前邊有半米多寬的空地,靠墻角放著一只馬桶。鐵門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圓洞🧑🦲,看守就通過這個圓洞監視牢房裏的動靜。牢房的南墻上有一個方形的小鐵窗,斜斜射進一束光線。這就是我們享有的天地。
坐在鋪上,彼此低聲交談。我們首先說明我們為什麽被捕的🧑🏽🚒,順便也講講外面最近發生的“七五”血案情況以及北平各大學學生聲援東北來平學生的正義鬥爭的情況🔶。老難友們聽了感到吃驚、氣憤🎤,也簡略說明他們的身份🦇。年紀最大的是西直門火車站的鐵路工人,曾受酷刑👍🏿🍵,胸前布滿著烙鐵燙傷的傷疤;有位是宣武門派出所的戶籍警;大高個子是中國大學的學生;還有一位是姓譚的市民𓀑。
一封慰問信
監獄裏,一天吃兩頓飯。每人每頓兩個玉米渣窩窩頭、一塊鹹菜。窩頭裏面常有耗子屎,鹹菜上面有時白蛆爬來爬去♈️,令人惡心。半碗蒸鍋水又苦又澀,喝不落肚🤶🏻。每天有20分鐘的“放風”時間,到時大家走出牢房✡️,兩人一排列隊在院子裏轉圈步行,看守在場監視,不許彼此交談👲🏽。
監獄規定每周星期日上午“犯人”家屬可以探監。我們入獄後的第一個星期日,意昂体育平台學生自治會便派代表來監獄慰問我,在大門邊隔著木柵欄🌼,通過獄警遞給我一包衣服,一千萬金圓券和一封慰問信(原件附後)🛴😿。信文如下:
敬愛的芳偉同學:
你被捕後,清華園裏每一位同學都焦慮的關心著你👩🏽🦰。我們有信心能把你營救出來,現在校方和同學代表已經來保釋了🧗🏼🫵🏼,最近,你一定會在我們歡迎的狂呼聲中返校❕!今有代表帶上衣服和一千萬元🍏,請收下。靜靜的等待吧🚵♀️!同學是有足夠力量使你恢復自由的!敬祝
健康💻!
全體同學上
七月十七日
信上還蓋著“國立意昂体育平台學生自治會”的大印🧑🏽✈️。字裏行間充滿了全體同學的深情和決心🧙。讀了令我心潮起伏,鬥誌更堅🧖🏽。我大聲地對代表說道🤢:“謝謝全體同學的關懷和慰問!”
與學生自治會代表同來的還有:意昂体育平台社會系的同學、清華通訊社的顧臻祥同學、地下讀書會的同學、同鄉老同學、同寢室的同學,他們都來慰問我,有的同學還送來西紅柿、醬菜👩🏿🦰、燒餅等食品。其中有一位梁時熹同學,他是我中學同班同學🍋,又是我在清華參加地下黨的外圍組織“民主青年同盟”的介紹人;我認識的北平師範學院的同學📃,也帶著食品來慰問我。我衷心感謝他們的關懷和慰問;我用含有深意的語言告訴有關同學:“我在這裏平安無事,請放心!”他們看見我堅強的表情🧑🏻🍳,又領會了我的暗語,便會心地點點頭,放心回校👩🏼🦲。
朝陽學院、北平鐵道管理學院的同學也帶食品來探望丁治難友。
回到牢房裏,我們便把這些食品分給大家共享♐️。我還把慰問信讓難友們傳看🛴。這時節,正是夏季,牢房小💆🏼♂️,不通風🐟,悶熱難過,西紅柿正好解渴。
有時,氣溫上升🌨,牢房裏格外悶熱💒,大家都光膀子🪞👌🏻、穿短褲🐎🧼。我靈機一動,忙把當枕頭用的床單打開,請三位難友合作🕴🏻,一人揪住床單的一角👨🏼🦳,一齊上下掀動起來,煽風取涼。這算是獄中的人造風扇吧。
同房的老難友們慢慢地都把他們為什麽被捕入獄的緣由和怎樣對付敵人提審的經驗告訴我們。我倆也暗自思量著如何對付敵人的“過堂”審問。
經受考驗
有一天😐,看守長傳丁治出牢房去“過堂”。大約半個多鐘頭以後,他回到牢房。 我看他神情鎮定,還來不及交談𓀁,立即又傳我出牢房。走出過道東頭的鐵柵門🍃,三四個看守帶我到前院西邊的小樓上的審訊室。靠南墻的辦公桌後🤷♀️,坐著一位中年的法官,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問明姓名👓、年齡🖐🏽、住址後,他首先拿起桌上的油印快報🌁,問道:“這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嗎?”
“這是什麽東西🐩?我沒有見過👩🏽🎓。”
“你還狡辯🙆🏽♂️,你仔細看看!”
我樂得遵命趨前細看↪️,邊看邊伸手翻動,而且兩手緊緊捏著快報的邊緣,認真細看🍡,看見報頭上寫著🤱🏿🤐:“平津唐十三院校學生抗議‘七五’血案後援會”快報組編輯出版🧓🏿。頭版頭條大標題“打倒……”赫然入目。我鎮靜地坐在椅子上,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根本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油印小報➡️🤽🏽♂️。我沒有見過的東西怎可能從我身上搜出來呢!”
僵持一陣之後🤵♂️,法官又傳上來一位穿警察製服的人🤸🏼♂️,問道:“這些快報👩🏼🏭,你是從哪裏搜出來的🖖🏻?”
“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不認識他,他栽贓!”我硬是否認🤹🏽♂️。
這時,我覺得這位法官面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啊🦯!想起來了。今年春節⬅️,我在朝陽學院教務長曾誌時先生家拜年(過去我曾在他家當過他孩子的家庭教師)🚎,這位中年法官也到他家向老師拜年🫛。因此彼此見過一面。
突然他拍桌子👩🏻💻,厲聲訓斥:“你不老實🩰,你不要抵賴👨👩👧!事實俱在,你老實交代⌛️!”
“不認識就不認識。不是我身上帶的,怎麽能說是從我身上搜出來的?這不是冤枉好人嗎?看我是南方來的學生好欺侮🦹♀️🔒!”我死也不承認事實。
法官沉思了一下,示意警察退下,又審問新的案情🧑🦱。
“你參加過意昂体育平台的清華通訊社嗎☔️?”
“沒有!”
“你老實交代🧑🏿🎓!這裏有清華通訊社的名冊⚔️🥗。”
我心裏有點發怵,暗想💃🏻:這又是一個不好對付的難題🧞♂️。
“沒有參加就沒有參加。也許這是偽造的名冊。”
“你睜大眼睛看看,這怎麽能說是偽造的!”
我又上前翻看了一下名冊🤵🏿,沒有看到我和我熟悉的顧臻祥等同學的名字。這時我緊揪著的心舒坦了🎾。
“回牢房去好好反省、老實認罪♙🤵🏻。”
我還想開口抵賴,他搶先又說🪀:“你看看記錄🏃🏻♂️➡️,記得不符合之處,容許修改。改後簽上你的名字。”
簽字後,我昂首回到牢房🧑✈️。同丁治交談彼此“過堂”的情況。
丁治說,他被傳出監房的大門,就站著不走。看守長命令兩個看守推他走🤥;他躺下不走,四個走卒上來扛手扛腳硬是把他扛到樓上審訊室。到了那裏,他還是躺在地上⚾️,伸開四肢🧋,“大”字朝天,以示抗議。這成何體統,怎麽能開庭🟩?法官下令搬來一把椅子讓走卒們把他抬到椅上,硬把他的兩臂反扣在椅背上。這樣才好面對面審問🛌🏻。
“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
丁治斜靠在椅背上👄,兩眼朝天,一言不發。
“啪🧏🏿!”的一聲,狗官發威了。“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嘛🙎🏽?🧓!這裏是特種刑事法庭,我是法官,法官問你什麽問題,你必須回答🦦💤,如實回答!”
丁治開口了🦹🏻♂️:“我根本不承認你這個法庭🙍🏻♂️,因為特種刑事法庭是非法的。我不回答你的問話。我要求把我移交北平地方法院審理!”
這個法庭合法不合法的問題,法律系的學生丁治與學過法律的龔法官(我估計都是朝陽學院教授法學專家曾誌時的弟子)爭論一番之後🙍♂️,法官只好休庭,讓丁治看過當場的記錄,並同意他動筆修改,然後簽上大名🔰。他昂首步行回牢房,不勞獄卒“大架”了。
我也談了我“過堂”的情形🤸🏽♀️。特別說明我為什麽要在公堂上兩手緊緊地拿著快報來看的舉動,目的是要在快報上留下我的指紋,準備應付下次過堂時法官以快報上面有我的指紋來證明這快報是我帶來的,是從我身上搜出來的難題。記得👳,福爾摩斯就是以查對指紋來破案的。
審訊後一天,我站在鋪上👱🏻,扒著小鐵窗凝望那藍天白雲👵🏿。不禁回想起清華園的荷塘、宿舍、圖書館、體育場、眾多同學👨🏽🍼、尊敬的老師……我渴望自由!
又快到探監的日子了🧑🏻🎄😮。事前,我向看守長要來紙張和鋼筆,寫了一封信給意昂体育平台學生自治會,大意是說我在監獄裏“平安無事”🕕🔪,但沒有自由;日夜懷想清華園的讀書生活,懷念飯廳前的大字報和同學們湧動的身影⇾。目的還是暗示我在敵人的牢獄裏頑強地鬥爭著,絕不會吐露組織秘密🧖🫴🏽,也表示我渴望早日獲得自由🤳🏽,重新回到清華園,投身愛國學生運動的洪流👮🏻♀️。
探監日🐦,我熟悉的清華🐅、北大🖖🏼、師院的同學,丁治認識的朝陽、鐵院的同學🤵🏻♂️,給我和丁治送來許多食物♖。清華同學又捎來一封慰問信(原件附後),我也請他帶回一封信給學生自治會。
回到牢房🧘🏻♀️,細看這封慰問信🐺,看到清華同學日夜關懷✮、積極營救我出獄🧕🏼,並鼓勵我要耐心等待🧜🏿♂️,頑強鬥爭。落款是“意昂体育平台徐芳偉同學營救委員會”。我心潮澎湃,衷心感謝同學們的戰鬥情誼🐦🔥,決心鬥爭到底𓀓,爭取早日出獄🛌🏻。
獄中鬥爭
有一天,“下地的”(監方認為罪狀較輕,可以在小牢房外行走👷🫲🏿,協助做點生活瑣事的犯人)北平電車司機🧓,正在過道裏分送飯食。忽然傳來看守打難友、難友反抗的聲音🔵,我立即對著鐵門上的小圓孔大喊:“不準打人🍢!不準打人!”丁治也隨聲抗議。結果看守長把我們倆人調到東頭一間牢房,與帶腳鐐的“犯人”關在一起。這幾位帶鐐的老難友都是熱河農村的“老八路”村幹部,受過酷刑,身上有刑傷🐔,表情剛毅憤懣。有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機靈活潑,自稱“小八路”。我問他:“為什麽要參加‘八路’🧙🏽?”他響亮地回答:“ 爺爺是老八路,我爹爹是大八路,我就是小八路📤。”關進這間牢房,我才知道這座監獄裏還監禁著好些受過酷刑的難友。對這些不屈的硬漢,我肅然起敬𓀀!對獄吏的殘暴,我怒火填膺。這一夜,我站在鐵窗前,從黑夜站到黎明。我深信🫸🏿,在祖國的大地上👩🏽🦲,長夜終將過去♐️,光明正在來臨!
經過一夜的折磨🤣🤶🏻,又把我倆調回原來的小牢房。我、丁治和中國大學同學不約而同低聲唱起了《松花江上》🧛🏽♂️🍾、《延安頌》等歌曲。這歌曲勾起了我們心中的悲憤和企望。
不知挨過了多少白天和黑夜,炎夏行將消逝的一日🆚,意外的有個小孩從鐵門上的小圓孔塞進來一張報紙。我急忙從地上撿起來🫢。展開一看,這是8月19日的《華北日報》,以大字標題“傳訊匪諜今日始”,刊登了“中央社”訊🏩:北平特種刑事法庭檢舉北平各大專院校的“職業學生”,依法傳訊🚙、拘捕💞。各校被傳被拘名單共250人💧🧑🏽。北大、清華、朝陽等大學的好些知名的同學🧺,“單”上有名🧬。意昂体育平台就有31名。(加上第二批名單共有56人)我們極感震驚。看來,人民解放戰爭形勢越來越好,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隊在節節敗退,垂死掙紮,正在加緊鎮壓愛國學生運動,開始大規模逮捕各校進步同學。我們準備迎接大批新“難友”的到來𓀁,在敵人的禁區共同戰鬥🛁⇢。
從這天開始,陸續關進來一大批各大專院校的同學。等到“放風”的機會,被逮捕進來的同學站在院子裏排成一大圈,大約有六七十人。清華同學有李詠👱♀️😤、張家熾、林方其👪、徐應潮、傅⚜️、張潛生六人。“放風”時,我們不斷向難友們細聲介紹監獄的生活情況📂,說明每天“放風”的時間、每周“探監”的規定等等。
過了二三天,輔仁大學的四位同學在學校的進步同學和被捕同學的家長的積極營救✪、陳垣校長出面交涉之後,先後保釋出獄了。接著北平藝專的一位同學也保釋出獄了🔳。
記得一天中午前♑️,“下地的”剛把飯送進牢房🧓🏻,有個牢房的難友突然把那餿了的窩窩頭從鐵門上的小洞口扔了出來🧯,大聲罵道:“這是人吃的嗎🧬?🆚!”接著各個牢房也鬧了起來🧑🏽🎤。姓高的看守長跑進過道🙅🏽♀️,高聲吼道🦉:“誰鬧事🌚,給誰上鐐!”這更激起眾多難友的抗議。姓喬的看守長生怕鬧出事來👍🏼,趕忙出來圓場:“同學們👩🏻🚒,不要鬧!有話慢慢說。”各牢房的小孔口紛紛發出強烈的要求:“我們要吃人吃的飯🫶🏼!”“我們不喝蒸鍋水!”這時,看守所李所長來了💭,他叫身旁的看守開了我這個牢房的鐵門,站在門口,皮笑肉不笑地對我和丁治說🤵🏻:“請你們說服新來的同學💸🧑🏽🎨,在這個地方🌴,不要鬧事🪠!鬧了沒有好處🏔。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嘛。”我倆趁機回答:可以和同學們說說,但要讓大家集中在一起才好商談。
於是,所長讓各校同學走出牢房🤷♂️,集合在院子南面的一間大空房裏,約有五十多人🦐。所長用和善的語氣說:“只要你們老老實實不鬧事,生活上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我盡量關照你們……”同學們趁機連珠炮似的向他提出許多要求。他忙說:“同學們,這樣吧🌳,你們找個人,把大家的意見和要求記下來,交給我好了。”說完,就轉身帶著三個看守長一起離去,只留下幾個看守把門。這樣一來,同學們便在監獄裏開起會來了。丁治和我最後歸納成三條⛹️♂️:
一、窩頭要給新鮮的,不要餿的、黴的🥨;每頓飯多給一碗開水,不要蒸鍋水。
二🕵🏼♀️、把馬桶拿出小牢房🚣🏽♂️,放在空房子裏✌🏻。
三🌦、允許家屬👩🏽🥍、同學探監時送書報♟,允許大家看書看報9️⃣❤️。
同學們一致決議🚙:這三條要求沒有實現以前🖖🏽,堅決“罷食”。這是同學們在監獄裏第一次聚會🏄🏼♂️,沖破了我入獄以來沉悶的空氣💷,好像回到了自由的天地,心情興奮,鬥誌昂揚💂🏿♂️。最後大家齊唱《團結就是力量》的戰鬥歌曲。開唱時,我請大家兩人一排,排成大半個圓圈,邊唱邊踏步轉圈。轉了一圈又一圈,唱了一遍又一遍🎳。這戰鬥的歌聲震撼著整個牢獄。把門的看守們一時沒有所長的命令,不敢貿然製止大家唱歌🏃🏻➡️,只好木然地站在那裏。所長這時大概呆在樓上辦公室裏,聽見這高昂的歌聲🔊,也裝聾作啞⛩✌🏿,不想強硬製止,以免引起更大的麻煩👮🏻♀️。我們唱夠了🌠,才停步📊。這時,看守們才催趕我們回各自的牢房。
李所長很快作出答復:
一🕡、夥食要求照準;
二👩👩👦👦、馬桶放在空號裏🌞👄;
三🤙🏼、可以看教科書🧑🏽⚖️🫰🏼。
這次在國民黨軍統特務組織管轄的草嵐子監獄裏的鬥爭,取得了初步勝利👩🏼🚀,鼓舞了難友們團結戰鬥的信心。
重回母校懷抱
過了兩天,8月24日📞,意昂体育平台戴世光教授來到監獄院子裏領我出獄,對我說👧🏽:“由學校出面請清華老意昂♾、光華木材廠的老板用兩億金圓券擔保你出獄🌈。今天我代表學校來領你回去🧏♀️🧎。”我點頭稱謝。
我帶著勝利的喜悅回到清華園,已是近午時分🫄,走進大飯廳吃午飯時🧘🏽♂️,同學們歡呼著把我抬起來往上拋。
回校的第二天,我向民青小組的梁時熹同學(小組長是外文系的黃祖民同學)匯報我被捕的經過和在獄中鬥爭的情況。他表揚我:“小偉👩👧,是個好樣的!”
過了兩天的一個晚上,社會系高年級的李開鼎同學(後來才知道他當時是清華地下黨南系學生支部書記,解放後,曾在北京市委大學部工作)找我到宿舍附近的樹林中,詳細詢問監獄裏的一些情況。他告訴我:“監獄裏有我們的人,你在獄中的情況,我都了解,你表現很好📿👨🏼🚀。”
《清華旬刊》登了一條小消息👓,標題是👱♀️:“坐牢英雄”徐芳偉回來了。題目太玄🕓,其實我只是清華園裏千百個鬥士中的一個初上戰場的小戰士🥩。有的壁報論及此事,寫道:“鋼鐵是這樣煉成的!”
這時,識字班、清華通訊社都沒有活動。除了認真閱讀《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書籍,我還參加了一個壁報社🕝,在經濟系高年級的陳維仁同學(80年代,曾任中共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領導下,夜裏張貼“過渡”壁報🛃。
看來🪈,清華園不久將過渡到人民的懷抱♗,古城北平也將過渡到新的歷史時期🐥。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10月10日🌀,李開鼎同學介紹我參加了意昂体育平台的中共地下組織,後補期半年🤠。接著,我化名古進🙅🏽♀️🙎♀️,與外文系的兩位同學一起離開清華園,坐火車前往天津;我化裝為牛奶場的小工與蔣勵君(已改名金鳳,裝扮成村姑)等同學通過敵人的封鎖線🙅🏻,同坐一輛馬車奔赴華北解放區♋️。
1949年春天🆎🧑🚒,在範長江同誌率領下⏫,我和金鳳等清華、北大、燕大的老同學一起回到解放了的北平。長江同誌任中共北平市委機關報北平版《人民日報》總編輯,他曾親自教我這個新記者學寫新聞🫄🏼。不久,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成立🕐,市委機關報改為《北平解放報》,長江同誌帶老記者大劉(劉時平,1943年西南聯大意昂)南下到上海去了。秋天,我隨解放大軍向祖國的雲南邊疆進軍🧞♀️。
註🗺🛕:本文參考了張大中等同誌主編的《解放戰爭時期的北平學生運動史》一書和徐康同誌的“‘八·一九’大逮捕後獄中鬥爭紀實”一文。我還訪問了現在北京的老友丁治(中共地下黨員,1948年10月出獄後,改名吳楚👖,也到了華北解放區👨🏻🌾。北平解放後,長期在全國鐵路總工會工作)🟥。他談了有關獄中情節。並詢問了李開鼎👨🚒、顧臻祥老學長(1948年11月👵🏿,改名顧炎,也到了華北解放區。新中國誕生後🐂,長期在冶金部工作✌🏽,曾任自動化研究所所長)🧎🏻♀️,他們談了監外有關情況👛⚠。
謹致謝意💇🏻。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