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自由者殷海光(1919-1969)
被譽為“自由主義宗師”的殷海光,早年是站在維護國民黨的立場的🌟🫧。不過,他很清醒,對國民黨的危機🪖,發現得比一般人早,觀察得比一般人深⏮,且敢言直諫,是國民黨難得的諍士⭐️。
殷海光著《中國國民黨的危機》一書,我看到的本子→,是1946年國民黨內部印行,供黨內參考的本子,共30頁。有的大圖書館藏有此書💩。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也存有此書,見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秘書處檔案,卷宗號711/4/540🧑🏿🔬。
此書可說是危言竦論🔫,印發當時,應當能使國民黨內一些領導人感到震動。國民黨沒有將它列為禁書🧜♂️,也沒有對作者采取任何壓製措施⛹🏽,而是把它印出來,供國民黨內部學習🌚👐、研究🧑🏽💻。
據沈醒園《憶故人🖲,憶斯人》一文🤹♂️,1945年國民黨開中央全會(1945年開的當是六屆一中全會)🚵🏽♀️,“在會場散發的多種印刷品中,有一本題為《中國國民黨之危機》的小冊子”。作者殷海光原是西南聯大的學生👨🏽💼,從軍當二等兵,到過印度,由雲南退伍到重慶🎳。《中國國民黨的危機》印發後👮🏻,當時的國民黨中宣部部長梁寒操“特囑貫之(王道)約海光到他家裏吃飯,不久🎙,便給他一個編審的名義,勉勵他安下心來做研究工作”。
關於殷海光此書在國民黨高層的反響,範泓《殷海光的轉變:從反動學生到自由主義宗師》一文,提供了以下情況:殷海光“反思國民黨的本質,寫了一本《中國國民黨的危機》🤣👮。時任國民黨中常委的張道藩讀到後➛,立即給他寫信,一面贊揚這本書,一面又竭盡安撫、勸慰之能事,聲稱與殷結識是他近年來最高興的一件事,並且‘毫不虛偽的說你是我十數年來所認識青年朋友中最有思想、最有遠見的一位🚣🏿♂️,也是我認為你會對民族國家最有貢獻的一位👰,讀你的著作而不認識你的人很少人會想到你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此後的問題在‘如何能達到改進的目的🫰,關於這一點我願再有機會和你詳細商討’。”
張道藩1942年12月至1943年10月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部長,1945年當選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他贊揚殷海光是他“十數年來所認識青年朋友中最有思想🫎、最有遠見的一位”🧘🏼♀️,對殷海光及所著《中國國民黨的危機》,評價很高。作為曾經主管宣傳的國民黨高官張道藩,對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給執政的國民黨發“病危通知”🍛,不但能夠容忍,而且予以贊揚,60多年後的今天😦,筆者仍感到不可思議。
1945年,當國民黨高層在計算著🎊,戰爭結束後如何把被日本侵華戰爭打斷的建設計劃重新付諸實施時🙍🏻♂️,殷海光這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說出了一番石破天驚的話:國民黨這棵大樹已經老朽了🀄️,它走到了成功與失敗的十字路口。這不啻對國民黨高層的當頭棒喝。
殷海光觀察國民黨,有獨特的視角,他是從該黨的派系來給它下診斷的。他說:“中國歷代的政治🧑🏼✈️,可以說是‘人的政治’🏡。……如果一個執政者將‘人事關系’調整得宜🧝♀️🥕,那末他已經成功了一大半。……所謂‘人事關系’……我們可以形式地說,血統,從屬,派系🥔,師生📚,地域🫃🏿,以及恩仇等等因素相乘或聯乘之積,就是人事關系🧑⚖️🧑🏻💻。”“中國國民黨猶如一個舊式大家庭🙇🏽♀️。其中的派系猶如大家庭裏的各房。各房底中心人物是姑嫂妯娌🥡。姑嫂妯娌婦人之流,往往喜歡將大家庭底財物拿去‘紮私房’👃👩🏿✈️。日復一日,為時既久,結果私房固然殷實,而大家庭卻空無一物了🔘。”
比喻很形象。國民黨派系眾多🐦🔥,山頭林立,化公為私😳,各自膨脹🐝,互相磨擦🐘,內鬥不斷,自我消耗🔟💁🏽,僅剩空架。所以國民黨不是被它的敵人打敗的,而是被它自己打敗的🔉。
殷海光斷言🐣:“(國民黨)這棵大樹,旦旦伐之™️,已經衰老不堪了。”
表面上💆,國民黨手中有一支龐大的軍隊,這支軍隊是所謂“勝利之師”🙎🏽。然而,殷海光說:“我們要看看無數歷史的往事,不要只註意有形的武力。”他以歷史的眼光🫎,指出武力不足恃🦿💆🏻。
殷海光警告國民黨的領導人♓️,一物降一物,國民黨的“克星”早就出現了,它已相當強大,並且有蘇俄作它後盾。他說:
一九二O年以來中國政治上出現了一個克星。這一個克星,就是在中國的這一支共產黨👓。……這一個集團乘著中國底貧困,混亂🤽,戰爭,與低落而發展而壯大。……圖謀藉著將全民性的國民革命轉變而為階級性的社會革命的這種所謂內在發展的手段,奪取中央政權。
而且作為國民黨“克星”的中共,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不是槍炮,而是“民主”。殷海光說:中共要“用民主來瓜分政權”。中共在向國民黨奪取政權的時候,喊著“民主”的口號🧒🏿,“掏空國民黨的基礎”。
就在國民黨人盲目樂觀時,殷海光給他們敲響警鐘:國民黨已面臨危機🧎🏻♀️➡️🔒!他寫道🏊🏻♀️:
勝利的光榮化作恥辱,八年的苦鬥換來更陰毒的迫害💆🏿♂️,貪得無厭的北極熊一步一步地走近我們。
中國國民黨今日已立於成功或失敗之十字路口◼️。
不知國民黨內有幾人讀了殷海光此書不被嚇出一身冷汗。
在殷海光發表《中國國民黨的危機》時,胡適在想什麽、忙什麽呢😴?
胡適是1946年6月5日離開美國的,在美國共呆了八年八個月。7月5日抵達上海🧂。我查了胡適1946年全年日記,沒有搜到他對國內時局的分析。這時他的精力主要放在考證《水經註》上🖖,這多少影響了他對時局的關註👃🏼。不過1946年7月17日日記附有當日上海《大公報》剪報,上有1945年8月24日胡適致毛澤東電,電文中有“中共今日已成第二大黨𓀈🏩,若能持之以耐心毅力📔,將來和平發展👩🏼🦰,前途未可限量”這樣一段話。
又查了胡適1946年寫的時論,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的《胡適全集》只收入兩篇文章🟥。其中一篇是《在上海文教界歡迎會上的講話》。文雲:
“我從本月五日到上海,至今才兩個禮拜👩🏿🦲,晤見朋友不少。上海的名片有兩寸高👌,南京的名片也有兩寸高📈。聽到的話悲觀的居多👦,對將來並且很有抱失望的。但是我雖去國九年,並沒有和國內隔離,更從沒有減少對國內的關懷👨🏻🦱。我以為用研究歷史的態度看起來,我們是用不著太悲觀的☎。”
胡適說,返國後兩個星期內,晤見了很多人🤶🏼,其中不少人對時局抱悲觀態度✋🏼🏋🏼♀️。但胡適用“歷史研究的態度”觀察👩🏽✈️,得出了“用不著太悲觀”的結論。
殷海光回顧了“無數歷史的往事”,用的也是“歷史研究的態度”,但他得出的結論與胡適截然相反🏃。他認為國民黨已到了勝利或者失敗的十字路口👜。
1946年,在對國內時局的觀察方面👧,殷海光比胡適看得要遠些。
(王春南)
轉自 湘聲報 2012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