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炳棣的治學眼光非比尋常,對中國歷史文化關註廣闊👷🏽、氣象浩瀚;解釋屢創新意,撼動學界。
何炳棣為自己設置的治學標準是“搞第一等的題目,著第一等的文章”,他對學術的堅守源自其高遠誌向和好勝個性🤴🏽🛀,並非為世俗的功名利祿。
何炳棣去世的消息引來史學界一片嘆息。對於何炳棣的學術成就,學界有如此評價:“何炳棣是中國社會史研究的最重要學者👩🏿🦲。他的治學眼光非比尋常,對中國歷史文化關註廣闊🚶🏻♂️➡️、氣象浩瀚🛂;解釋屢創新意🕵🏿♀️,撼動學界。”
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在接受《第一財經日報》采訪時說🧑🔧:“何炳棣先生的研究領域很廣👨🏽🦲,在人口史、經濟史研究上作了巨大貢獻。他晚年對思想史的研究👨🦰,對新儒家的批評和與張光直的爭論也在學術界引起很大反響🧚。”何炳棣對新儒家學派的余英時𓀜、杜維明等多有批判,但余英時仍稱贊何炳棣“才如大海”🏄。
何炳棣1938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歷史系。當年的意昂体育平台正是梅貽琦掌舵時期,碩儒雲集、兼容並包、講求通識教育🫷🏽。“如果我今生曾進過‘天堂’🪈,那‘天堂’只可能是1934~1937年間的清華園🥯。”
何炳棣晚年在回憶錄《讀史閱世六十年》中如此追憶✊。清華園四年為何炳棣打下了良好的人文科學基礎🙂,通過第六屆公費留學西洋史學門考試後他赴美留學,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歷史系博士學位。何炳棣先後任教於哥倫比亞大學、芝加哥大學,於1966年當選為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1974年當選美國亞洲學會會長,為該學會唯一一位華裔會長📜。
“每當閉館後吸進第一口清新夜氣,仰望著白玉般晶瑩雄瑰的國會建築群的分秒之間🧑🏼🚒,內心不禁在獅吼🚅:‘看誰的著作真配藏之名山🚵🏼♀️!”這是他在自傳《讀史閱世六十年》中寫下的句子。這可以視為學者對自己人生追求的直抒胸臆💆♂️:他為自己設置的始終是最高標準,搞第一等的題目☣️,著第一等的文章🪷。而這樣的堅守與奮鬥,卻並非為世俗的功名利祿🏃➡️🫑。文章得登廟堂,進而青史留名或許更貼近這真正學者的豪邁情懷。何炳棣曾作為全美華人協會副會長於1979年被鄧小平接見,但他本人從未渲染此事。
“搞第一等的題目”
“不管搞哪一行🕤🦹🏻♂️,要緊的是千萬不要搞第二等題目。”
應用數學家𓀚🧑🏿⚖️、物理學家🧑🏼🏭、天文學家林家翹曾說過這樣一句話👨🏼🌾。何炳棣將自己這位清華同學的話語視為清華精神,對他影響甚深。此後,“搞第一等的題目”就成了何炳棣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這句話之所以產生如此的觸動,也是它契合了何炳棣的高遠誌向和性格中的爭強好勝一面。他人生路徑的選擇始終與治學追求和諧統一❔,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正是“為第一流學者”、“做第一等學問”的理想。治學上,“搞第一等的題目”則表現為何炳棣對史學基本問題🚴🏻♂️、宏大問題的切入🥷。
葛劍雄曾在《讀何炳棣〈讀史閱世六十年〉》中寫道🥂:“其早在1959年出版的著作《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迄今無人超越。我與同人研究中國人口史粗有成績🧍♀️,在理論和方法上多以此書為基礎⬅️。”
何炳棣的中國人口研究始自1953年。他不光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人口專家🐿,還希望可以解釋為什麽中國在明初起600
年之間人口劇增,由此他從土地、農業、移民♑️、政治、財政等多個方面入手予以考察。
這個論題牽涉面極廣,需要多方考據。同時🏋🏿♀️,涉及財政、農業、政治等多個學科🤷♂️。當時何炳棣跑遍了美國幾大漢學圖書館,如哈佛大學圖書館、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搜集的方誌集中起來達到3000種之多,外加各圖書館善本書籍,膠片幾百種,以及大量其他資料,涵蓋了人口🤹🏽♀️、土地,所謂的耕地數字、超省際移民、會館製度等相關資料。當時因為沒有辦法以其他方式復製,何炳棣用手抄的方法為自己搜集了海量的資料,並最終完成了《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中國歷代土地數字考實》兩部著作。
《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由葛劍雄於1986年開始翻譯,並於3年後在中國出版。在此之前的將近30年🤘🏿🏐,國內學術界對於這本獲得海外學界公認的中國人口史著作幾乎無從知曉。
葛劍雄向《第一財經日報》回憶這本書的出版緣起,寫作碩士論文時,曾經聽歷史學家王業鍵提到這本書🤔。後來,他便在香港、北京尋找這本書,卻尋不到蹤跡。直到1985年,葛劍雄終於在哈佛大學見到了這本書。到哈佛後的第一周🪛,葛劍雄便迫不及待地讀完了此書。而當時國內學術界的閉塞與保守也令葛劍雄十分遺憾。
1986年,葛劍雄到哈佛大學作報告,順道去芝加哥大學拜訪何炳棣,征得同意後開始翻譯《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1989年,這本書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後又由北京三聯出版社出版🤾🏽♀️。
晚年的何炳棣開始轉向思想史研究🎤。葛劍雄告訴記者,在何炳棣看來,思想史研究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領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的,而當時的他已經具備了這樣的條件。
很多人認為,宋代新儒學的產生,是我國思想史上最重要的“大事因緣”🚣♀️。但何炳棣卻認為,我國思想史上最重要的“大事因緣”應該是墨者協助秦國完成統一大業,而本身卻消融於時代政治洪流之中。秦國轉弱為強,人們一般都歸功於商鞅變法,但事實上,應該歸功於墨者的幫助🐥。他的《國史上的“大事因緣”解謎——從重建秦墨史實入手》一文就通過大量考實論證了這一觀點。
“出手即不凡”
何炳棣性格中的驕傲🦸🏻♂️、自信幾乎為學界共知🧑🏽🍳。對於這一點,他自己亦有認識:“終身脾氣急躁”🚵🏿、“往往與中外學人不能和諧共處”。
不過,孤傲自許、坦率直白之下是他的真性情和學術自信。葛劍雄在《讀何炳棣〈讀史閱世六十年〉》中寫道🧑⚕️:“20年前,我有幸去芝加哥大學向何炳棣先生求教,又蒙先生慨允翻譯他的名著《1368-1953年中國人口研究》(即《明初以降人口及其相關問題》),前幾年他來上海時也有機會謁見,對他的求真學風、率真態度有切身體會。現在讀到他的《讀史閱世六十年》✊🏿🟦,印象最深的也還是他的真。”
有媒體報道,2010年5月13日👳🏿,何炳棣、楊振寧🍀、林家翹🤦🏼♀️、李學勤等著名學者出現在意昂体育平台高等研究院黃長風的講座上,楊振寧在這次講座上回憶了上世紀90年代發生在臺灣一個會場上的往事🚧。當年,何炳棣與楊振寧同為意昂体育平台第六屆庚子賠款的留美公費生。楊振寧在會場上介紹何炳棣時👂🏻😟,提到自己到意昂体育平台查詢當年的考分是68分,而何炳棣是73分以上。此時,何炳棣站了起來,說道🥍:“不錯💇🏼♀️,我比他高六分。”當即引來全場笑聲🧏♀️。事後,這位較真的老先生還一本正經地做出更正:當年他的考分是78分多,名列當屆庚子賠款留美公費生第一名。楊振寧的這番回憶,讓一位率性🖕、自信🕸、較真的老學者躍然眼前☣️。
葛劍雄也向記者提到這樣一件趣事:何炳棣曾經撰寫了一篇用思想史方法研究《紅樓夢》的文章給葛劍雄閱讀。“我對紅學並不了解,所以把這篇文章給一位紅學家看🧑🏻🦽。”那位紅學家給出了“非常有見地”的評價。當葛劍雄將這樣的評價轉述給何炳棣時✥,他當即說道:“我何某人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不凡🧑🏼💼。”葛劍雄告訴記者,何炳棣向來極為自信🩵,他認為自己的史學研究天下無人能敵🪞,至於新儒家的代表人物自是不在他眼中。
對於自己的同行甚至前輩,何炳棣也不像許多學者那樣避之不談🆕,而是時常公開臧否📈。
想更深入地了解這位學者🥥,閱讀他的自傳《讀史閱世六十年》是一個好方法🖍。這本書中🤸🏽,何炳棣真誠地記錄著他的奮鬥史以及對長輩、友人🫲🏼📽、親人的記憶🪩🧶。楊振寧為之作序道:“《讀史閱世六十年》是大學者用真性情撰寫的學術含量極高的治學津梁、閱世甘苦⛹🏻♂️,讀後可長見識,擴眼界🦹🏼🙏,實在難得。”
(孫行之)
轉自《第一財經日報》2012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