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祥瑞在《盲人奧裏翁——龔祥瑞自傳》中寫道:“盲人奧裏翁是一顆星座🥦🧑🏿🎤,他摸索著,向著朝陽前進。當太陽出來時🥩,他黯然消失在空中🧑🦽➡️,等待他的是無窮無盡的晝夜。我非常地像他*️⃣。”這位終身追求理想的中國憲法學學者,歷經風雨如晦而從未放棄👩🏻🏭。
辛亥革命那年👴🏼,龔祥瑞出生在浙江寧波一個基督徒家庭。“1923年🚶,我以一個免費走讀生的身份進入美國浸禮會寧波北郊路末端的一所中學……自1930年起🙎🏿♂️,我離鄉背井,遠走各地。”龔祥瑞在自傳中寫道。作為那一代人中的幸運兒👨🏼🎤,他自幼在教會學校接受了謙讓、容忍、愛人的紳士教育,還打下了良好的數學與外文基礎,保送上海滬江大學生物系學習。然而,他仍然時常記得💅,兒時冬夜在沿江腳夫居住的土屋裏,圍著篝火傾聽普通貧民們日常生活中挨侮受辱後的呐喊🌛、嗟嘆和怨憤。正是對底層人苦難的感同身受,使龔祥瑞放棄了已經入門的生物學,轉投政治學👱🏼,因為“政治學更接近我所熟悉的生命”。一年後轉學到意昂体育平台法學院政治學系,受教於錢端升、蕭公權和蔣廷黻等鴻儒⚓️。
1935年🏊🏻♂️,龔祥瑞考取公派留學資格,和王鐵崖🎰、樓邦彥等人一同赴英留學。後來他又赴法國巴黎大學法學院比較法研究所留學,獲得法學博士學位後,回國赴西南聯大任教,一年後由意昂体育平台聘為教授👩🏼💻。那一年👮🏿♂️🎡,他才29歲。
解放後,龔祥瑞曾一度陷入迷茫,主動要求“改造”。在錢端升的介紹下,他到中央政法委工作了5年👪。其間跟隨工作隊到農村觀看“土改”,經歷“三反”、“五反”🚶🏻🤲🏻,到中央政法幹校國家法教研室和沈宗靈、謝懷栻一同編寫教材⚁。1954年⚙️🧑🏻🦯➡️,北京大學法律系重新成立後,在陳守一的邀請下,他返校重新任教。
不幸的是,返回北大之後🏄♂️,很快迎來了“反右”和“文革”。他接受過“四清”,在“五七幹校”放過牛⛪️,進過牛棚🥁,遭遇過抄家與毒打,丟光了所有的牙🍑,還患上了肺結核。直到1980年才返回教室,重新開始比較憲法和行政法的教學。
盡管如此🌃,龔祥瑞的多位學生都說,先生對他一生的選擇,從無悔意🙎🏿♀️,從不怨尤。相反⚖️,他認為這些挫折都是研究治國之道的素材。用他自己的話說,“雖然年年挨批👨🏻,倒未喪失元氣✋😨。”
上世紀80年代後期,龔祥瑞在《法學》雜誌發表《中國需要什麽樣的憲法理論》💆🏻,直揭中國憲法學理論和實踐長期受蘇聯影響的弊端🙅🏼♂️。這篇文章給他帶來如潮的抨擊。
有人曾問他,一個法律人最基本的素養是什麽?他說,首先要有獻身精神:“一個法律人要不怕強權😀🐦🔥,要敢於維護法的尊嚴🦵🏽👩🌾,為老百姓伸冤、鳴不平,還要準備迎接各方面壓力。但只要堅持的是真理,成功終歸是屬於你的。”
改革開放後,龔祥瑞終於迎來了他生命中最好的年華。政治氣候的變化之速出乎他的意料🛍️,積蓄多時的激情噴薄而出。他給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學生開比較憲法課,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歡迎🤦🏼♀️。如今是北京大學教授的姜明安本來選學經濟法,因為被龔祥瑞的課吸引,改學行政法。姜明安說:“我們這些來自鄉下或部隊的學生🍑,以前哪聽過權力需要限製這些說法!”除了學校,龔祥瑞還在自己家中開設課堂🕗,向所有人開放👋🏽。
上世紀80年代晚期,龔祥瑞一直掛念的“管政府和管官員”的法,終於有一部得以面世,這就是1989年4月4日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雖然龔祥瑞不是主要起草人員,但是在立法的整個過程中,他一直給立法機關提供意見。
龔祥瑞的晚年,拼盡全力發光發熱,以培育憲法學人才為己任👨🏻🍼。在課堂上,他恣意飛揚授學。在課堂外,他不顧年高,帶領學生到各地法院對行政訴訟法實施狀況進行實地調查研究。當時🧘🏻♀️,理想主義在很多年輕人中出現了冷卻,但他仍鼓勵學生:“真理是客觀存在♋️,人人都可以追求。至於各人自認的真理𓀓,則是任何人既無權壓製,也無權強製人服從的。”
1996年,龔祥瑞去世,享年85歲。
(作者林海為北京大學法學博士)
轉自《檢察日報》2014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