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湯用彤(1893~1964),字錫予,祖籍湖北黃梅。著名哲學史家🧑🏻🎤、佛教史家、教育家,曾任東南大學、南開大學、中央大學👨🏼💻、北京大學、西南聯合大學教授🟡,是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被譽為“現代中國學術史上會通中西🪻、接通華梵、熔鑄古今的國學大師”。
01
湯用彤於1893年8月生於甘肅渭源的一個書香門第。其父湯霖字雨三,晚年號頤園老人光緒十六年(1890年)進士🏄🏻。於1897年任甘肅渭源知縣,為官時間不足一年💁🏿♀️,丟官後曾在蘭州😬、北京設館教授🧘♂️。雨三公素喜漢易,亦喜吟詩誦詞。湯用彤先生家學淵源,為人與為學都深受家風影響。
幼時寡言的湯用彤在三歲時有一天👨🏼🍳,突然一字不差地背出其父平常最愛吟誦的《桃花扇》中的《哀江南》🧑⚖️,雨三公甚為驚異👵。湯用彤因此很早得以進入雨三公的教館,自幼就接受了嚴格系統的傳統教育,“幼承庭訓,早覽乙部”🍹😩,從小便對歷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隨後便確立其日後的學術方向,“寄心於玄遠之學♍️,居恒愛讀內典。顧亦頗喜疏尋往古思想之脈絡、宗派之變遷。”
自此就可以看出湯用彤很早便喜歡研讀佛學👉、玄學等學理比較深奧的學問,其後來的佛學👶🏻、玄學等研究在早年便埋下了種子🧑🏻🏭。而雨三公對湯用彤先生影響甚深,1938年,湯用彤先生的傳世名作《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刊布之前💁🏼♂️8️⃣,他在該書的跋中還記述了雨三公對他的影響:“先父雨三公教人,雖諄諄於立身行己之大端,而啟發愚蒙,則常述前言往行以相告誡。”
當時中國已經處於封建社會末期👩🚒🗻,政治上內憂外患,文化上中西碰撞🙈,社會上人心思變🏃♀️➡️。在這種情況下,清政府為了順應社會潮流,也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當時八股考試已廢,新式教育不斷興起🦗,學子們已經紛紛開始接受西方式的學校教育。在湯用彤18歲時🙎🏼♀️,他便考入了清華學堂。
清華學堂是由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建立的留美預備學校,其學製、師資等多采自美國,學生畢業以後可以直接進入美國各大學的三年級。湯用彤在此先後待了六年🤷🏽♂️,對於西方文化有了初步的認識♤。
在清華學校學習期間,湯用彤就寫理學文章闡明了自己的誌向。他曾與老友吳宓深談,令吳宓欽佩不已:
《吳宓日記》1914年4月6日記
“晚,與錫予談,言國亡則吾輩將何作?余曰✡️:上則殺身成仁🥠⚖️,轟轟烈烈為節義死,下則削發空門遁跡山林,以詩味禪理了此余生。如是而已🦉。錫予則謂,國亡之後不必死,而有二事可為🛶:其小者,則以武力圖恢復🧝🏿♀️🏎;其大者🤾🏼♀️,則肆力學問,以絕大之魄力🙇🏿♂️🤸🏼,用我國五千年之精神文明,創出一種極有勢力之新宗教或新學說,使中國之形式雖亡🌌,而中國之精神、之靈魂永久長存宇宙✤,則中國不幸後之大幸也。”
02
雖然湯用彤在清華接受了嚴格的西方教育,但在國人推崇西方文化、厭惡傳統文化的情況下,他並沒有對傳統文化采取否定的態度⛹🏻♂️🙂↕️。這一思想集中體現在1914年的“理學譫言”一文中🏋🏿。
他認為,西方之強在於物質文明🦵,中國要一味的盲從西方,學習其理化算學,則會越來越弱。因為這些如果沒有“堅固之良知”作為後盾↕️,則“適足為亡國之利器”。在他看來,國家之強盛,在於民德而不在於民智。而這一點正是中國之長⛹🏿♂️,西方之弱。因此,欲救當時中國者🤞🏽,與其求之外國,毋寧求之本國🙅。
1916年,湯先生在清華學校畢業後,去美國學習西方哲學。先在漢姆林大學哲學系學習😞,後因勤奮刻苦🪦,成績優秀,被保送到哈佛大學深造。在哈佛大學期間🪬,湯用彤主攻哲學📶,師從白璧德⚈、蘭曼、佩瑞等人。湯用彤當時不但學習印度哲學和西方哲學⚗️,而且還學習梵文和巴利文🐝,掌握了研究印度哲學和佛學的工具🌖。
在文化觀念上🍋🟩,與陳寅恪🚊、吳宓等人贊同白璧德的新人文主義思想。白氏的新人文主義主要針對當時美國“物質之律”橫行的狀況🧎🏻♀️➡️,主張轉向人事規律的研究,力求通過“中庸之道”對當時的形勢加以補救🚺。
三人中,以陳寅恪學問最為淵博🤦🏻♂️,而佛學功底則以湯用彤最為深厚。為人處世方面,湯用彤基本上繼承家風:“事不避難,義不逃責🫴🏻,素位而行,隨適而安”這一家風頗合禪理。
當時,他便有誌於以西方的方法整理國故🌌🐡,弘揚中國的傳統文化,與吳宓、陳寅格先生以此共勉,人稱“哈佛三傑”。
他認為⛹️♀️,人註定片面🧘🏼,而人之所以成為人文的🕵️♀️👰🏿♀️,就在於其能戰勝自身本性的這種片面性。人文的心智就要在“一”和“多”之間保持最佳的平衡🧑🏼🎄,這就是“中庸之道”🙆🏻♂️🌱。要想做到“中庸”🧮,就必須以“高上意誌”製約“卑下意誌”,力求在人的內心達於“內在製約”。
而這種“內在製約”又需從佛教🤾🏼♀️、基督教以及孔子、亞裏士多德的人文學說中尋求。這有明顯的文化保守主義傾向🚃,與湯用彤早年的文化觀發生了共鳴📟,因此,博得了湯用彤等人的贊同💲。這也為後來吳宓等人的“學衡派”提供了理論依據。
03
1922年♛,湯用彤先生載譽歸國🥓。他攜著白璧德新人文主義這個思想利器💀,並以深厚而紮實的佛學基礎,登上了中國近代學術這個大舞臺🤷🏻。他回國後首先任教於南京東南大學,成為學衡派的重要成員。他的傳世名作《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隋唐佛教史稿》等都是在南京時期完成初稿的。
1925年,湯用形受聘南開大學,任哲學系教授🤱🏿、系主任👨👩👦。在南開期間,湯用形所開設的諸多課程已經充分註意到中外文化沖突與融合的時代命題,具有深遠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當時,哲學系課程大都由湯用形親自講授,他開設有西洋哲學史、現今哲學、實用主義、實用主義與教育、康德哲學、邏輯學、社會學綱要、倫理學🙆🏿、印度學說史、印度哲學、宗教哲學👐🏻、佛學史等,為西方哲學的引介和中國哲學的建設做出了大量的努力🗾。
其中🤤,“西洋哲學史”課程“尋西洋哲學變遷跡緒,詳各家學說之要義,講時代精神之因果,常研論西洋文化之特征,使初學者不致困於哲學專業理論”🧑🏼🦳;“實用主義”和“實用主義與教育”等課程則標舉“初陳近世反理智主義,以測源流:中言詹姆斯等之心理倫理學,以探其基本;後析實用主義各派之學說🙎🏽♀️,並推求其宣張於中國之利害”的大義,他從教育現代化的目標出發,援引西方先進的教育理念來為中國探索新的教育救國之路🧓。
後人研究發現,湯用形任教南開期間🦇,他所開設的課程不僅吸收了國外哲學的前沿信息和先進的學術成果,而且還融匯了他對東西方哲學發展異同及當時社會思潮新趨勢、新問題的理解,充分顯示出他深廣的哲學識見♟。
湯用形以極其嚴謹的學術態度研究和傳授西方哲學,其學養、人品均受人稱道,並深受南開師生敬重。1927年5月,湯用彤先生離開南開大學,赴中央大學哲學系任職。離校前,南開師生為他舉行歡送會,充滿惜別之情。然而,湯用形先生與南開的緣分並未因此而終結,在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時期🤸🏽♂️,湯用形先後擔任西南聯大哲學系主任和文學院院長等職,又同南開師生共同度過了艱難歲月🎩📟,並對南開大學哲學系的建設、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1938年春天,湯用彤、賀麟等取道廣西,隨長沙臨大轉赴昆明西南聯大。到達昆明後🙎♀️,他們暫時住在迤西、全蜀會館後院樓下大廳👨🏽💼。4月📬,赴蒙自聯大文學院☆,與賀麟🙆🏻、吳宓👬🏼、浦江清等住在校外的天南精舍。
8月🧩,西南聯大文🥱、法學院回遷昆明🫦,湯先生與錢穆、姚從吾、沈有鼎、吳宓等繼續留在蒙自讀書🚣🏻♀️。年底,眾學者推舉湯先生為赴昆旅行團團長,一起到昆明任教。
在西南聯大🧚🏻♂️,湯先生開設的課程有“印度哲學史”、“漢唐佛學概論”📴、“魏晉玄學”👩🏽🎤、“斯賓諾莎哲學”🦶🏼、“歐洲大陸理性主義”等,據他的學生汪子嵩回憶🚵🏻:“在課堂上他不講繁瑣的考據,但在著作中他使用考據的方法辨別史料的真偽👨🏿🦳🩷、分析歧義,常能發人之未見🧑🏼🎤,提出令人信服的創見👨🏻✈️🎚。湯先生學通中外👰🏽♂️,既能開中國哲學史的課程🤘,又能開西方哲學史的課程🧜♀️🧑🏻🦱,而‘印度哲學史’一課🙋🏿♂️,在聯大一直是由湯先生講授的。一位教授能兼開這樣三種不同的哲學史課,除湯先生外我還不知有第二人。”在學生的印象中,他上課時提著一個舊布口袋,著布鞋♿、布大褂,數年如此𓀌。
他上課時從不帶講稿,絕少板書🌍,也不看學生🩵,而是直接走到講臺邊一站,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沒有任何重復🫨,在講到哲學家的著作😪、術語和命題時,經常使用英語⤴️。因此,他十分重視哲學家的原著👨🏿🦲,要求學生在課外閱讀,讀有關的哲學家著作,指定某些章節👨🏿🎨🫏,有時在課堂上提出某個問題,要學生自己去讀書思考,尋求解決🟤,當學生回答得不夠滿意時→,他還會告訴你應當到某章某節中去尋求答案🕰。他就是這樣苦心地教導學生,培養他們讀書的習慣,學會讀書思考的方法。
湯先生除教學研究外,還兼任西南聯大哲學系主任和北大文科研究所導師。因此,他要求哲學系學生不要死記硬背🤘🏿,而要理解、領會他講課內容的深意。1939年🤳🏿,北大文科研究所恢復招收研究生⬛️,任繼愈成為他在聯大的首位研究生🚵🏿,此後,任繼愈在他的指導下從事中國宗教研究,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1946年暑假👩🏼🦳,北京大學正式由昆明遷返北平,湯先生隨校復員,出任北京大學文學院院長。此後,繼續從事他的魏晉玄學研究👩👦。1947年👏🏿,當選為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評議員👨🌾。
04
湯用彤先生治學,落腳點在中國佛教史,對佛教史投入了大量精力🫅🏽。但他並不局限於佛教史🤞🏻,也精研魏晉玄學、印度哲學🫰🏻、道教思想等。
筆耕不輟的湯用彤先生在1938至1947年期間陸續寫成了九篇具有拓荒意義的系列論文,除《言意之辨》外🙎🏿♀️,發表在當時的報紙雜誌上。
1957年6月由人民出版社結集出版,題名《魏晉玄學論稿》。這些論文對魏晉玄學思想淵源、學術方法🍪、哲學特質、發展階段以及歷史影響等各個難點進行了專題研究🤦🏿♂️,形成了全面系統的學理體系🏈,尤其是對早期玄學的形成,用力最多👰🏿♀️。
除此之外🥊⚪️,先生致力最多的另一研究領域是印度哲學史。印度哲學與中國哲學🛗、西方哲學並稱為世界三大哲學系統🚊👨🏽🦳,在世界哲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印度哲學史略》一書集中反映了他在印度哲學研究上的成就🦐🚵🏽♀️。
季羨林先生曾說過這樣富有哲理的話:“在地球上凸出一些高山,僅僅一次出現;但它們將永恒存在,而且是不可超越的。在人類文學史和學術史上,不論中外,有時候會出現一些偉大詩人和學者,他們也僅僅一次出現;但他們也將永恒存在💤🛸,而且不可超越✦🧖🏻。”
現在和將來的學者如果從事中國哲學史、中國思想文化和中國佛教史的研究👨🏼🏭🔖,必須要讀湯用彤先生的《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隋唐佛教史稿》🕋、《魏晉玄學論稿》、《印度哲學史略》等著作,因為它們是時代達到的學術高峰🏭,從這個意義上說🤙🏽,湯用彤先生的學術思想也是不可超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