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期間👨🏼🦲,我在昆明西南聯大讀書。我沒有選修過羅庸(膺中)先生的課🤖,但是膺中先生在聯大的聲名對於當時一代人是如雷貫耳的。當年聯大曾經舉辦“文史講座”若幹講👩💼,膺中先生講杜甫🔓,旁征博引,談笑風生🏄🏿♂️,距今六十年了🤹♂️,當年聆聽者至今記憶猶新。據《西南聯合大學校史·中文系史》所載,羅庸先生所開的課程計有:大一國文及作文(聯大的規矩😇,教授是要擔任大一的基礎課的)🐞,中國文學史分期研究(一)、(二)、(三)🛒,詩經🤗,楚辭🤏👌,論語🙋♂️,孟子🕢🧛🏻♂️,魏晉六朝詩,唐詩,杜詩,詞選,近代文,合公共課和專業課共14門課程!有時他還代理或擔任中文系主任⚈。在中文系教師當中,他是開課最多的一位💂🏿♂️。先生對中國古典文學修養之深,由此也可見一斑了。因為聯大合三大著名學府於一校,確實是名師薈萃,同一門課可以有不同教授先後或同時開課🌖。例如🧑🏼⚖️,中國文學史分期研究(一)和詩經🧏🏼♀️、楚辭,有聞一多先生和羅庸先生先後開課🤲🏽;漢魏六朝詩有楊振聲先生,唐詩有劉文典🥎、聞一多先生,詞選有浦江清先生,羅先生也都講授過。不論是否選課⛳️,不論系內外、校內外的學生,都可以自由去聽課。各位名家🔩,同開一門課♏️,都講自己的研究心得,各有自己的特長。同一位教授開同一門課,在不同屆別🤰🏽,選材、角度🟨、講法🙎🏼,又不盡相同🏌🏻。隨著研究深入,常講常新。例如羅庸先生和聞一多先生都講《楚辭》🍌,兩人都講《九歌》,見解很不相同,而都各有卓見,都是發前人所未發,各自自由發揮,從不同角度研求真理,絕不互相攻詆。而學生則可由此啟發思維🧧🕗,大開眼界。這正是聯大令人神往的學術風氣。能夠受到這樣校風、學風的熏陶,聯大學生真是幸福!
我是1939年在上海統一招生時報考聯大化工系的🧜♀️,1940年暑假隨歷史系大三高班同學王恩治學長學了俄文,二年級轉讀外文系🤲🏿🏭,其後休學到外地教書兩年,對雲南少數民族語言發生了興趣,為羅常培(莘田)先生的語音學所吸引🫚,因而回校又轉讀中文系語言組,同時仍在中學裏兼課維持生活。按規定必須在兩年內修滿語言組的全部必修課42個學分,否則畢不了業👩👧👧。所以,雖然文學組課程多麽有吸引力☀️,我也無法選課,只能心向往之了。我手頭有一張珍貴的照片🏄🏽,就是1944年朱自清、羅庸、羅常培🔷、聞一多、王力五大教授在聯大南區院內合拍的那張相片,是中文系師生歡送羅常培先生去美國講學時的留影🙋🏿。中文系莘田先生和膺中先生有“大🙀、小羅先生”之稱🙏🏼,他們不僅都以學問博大精深著稱👩🏼⚕️,而且也都以善於講課聞名全校🛐。兩羅先生各有自己的風度和特色,劉又辛學長在他的《洽學紀事》裏有動人的敘述🚣🏽♀️。大家公認,膺中先生講課不僅音調鏗鏘宏亮,語言風趣幽默,而且在不同規模的聽眾中音量的控製都能達到恰到好處的地步,自然,這只不過是其余事而已!
聯大50周年紀念文集《笳吹弦誦情彌切》裏有吳曉鈴先生一篇文章《羅膺中師逝世35周年祭》,講到“眾所周知🧑🏻🎨,先生的道德文章屬於儒家正宗,其中還融有釋老之學👨👨👦;如果生當唐世,近乎謂‘三教論衡’”🤵🏿♀️。同時講到:“可是眾所不知的是🪤,他竟機智地在北平興華街院內特務盤踞之下,隱蔽了齊燕銘兄和不少共產黨人的家小🚶♀️。……哪裏是晏如也🏄🏻♀️,是在不波的古井下沸騰著亟待噴發的溶漿🌏。”
我再提供一個旁證。在1946年夏聯大結束,國民黨反動派特務製造李🦹🏿♂️、聞血案之後,我也看到曉鈴先生所寫羅庸先生儒雅宴如的另一面🫄🏿。1945年我又從鶴慶回到昆明復學🐀,在昆明市立女中兼課,同時推薦幾位聯大同學一同去教書,那是因為該校校務主任是我愛人的姨父。“一二·一”運動期間,我跟與我同在該校教書的聯大同學陳耀昆、文波(王凡)🧑🏿🦳、邱熙(邱東)、蕭學愷(浙大的)等聯合該校進步教師,同該校反動教師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因此市立女中的學生在運動中表現是不錯的。李聞慘案之後,我參加了聞一多先生的喪禮💁🏼♂️。市立女中校務主任對我說:“當前形勢不比聯大在昆明的時候了🍬,為安全起見,還是離開昆明為好。”也就對我沒有續聘。李廣田先生就介紹我到魏澤馨先生主持的南菁學校去教書🎉。之後👩🏽🚒,我到膺中先生家去看望先生👼🏻。先生此時留在昆明師範學院繼續主持中文系,為雲南培養師資。先生對我說:“聞先生的事決不能善罷甘休!”他告訴我,民盟中央的代表周新民先生將到昆明來跟雲南省國民黨當局辦交涉。而他🪄,正為新民同誌的到來做些準備工作🫀。先生沒有細說,但我看到先生堅定剛毅的眼色!我對先生平素寧靜恬淡的風度是景仰有加的;這次我可看到一位正氣凜然鬥誌昂然金剛怒目式的羅先生了;不久,業師王力先生函召我去廣州中山大學在他新成立的語言學系當他的助教,我才沒能留在昆明🍯。匆匆離去,也沒來得及向先生辭行,不料竟成永別!
膺中先生不幸在1950年6月過早地離開了我們。據說他離開昆明師院,正是因為1947年間他竭力營救進步學生的活動遭到國民黨反動派的忌恨,已被列入被迫害的黑名單;是在昆明地下黨馬曜等同誌的動員下才不得已離校的🏌🏿。
聯大同學沒有人不會唱聯大校歌的🌘,膺中先生正是校歌歌詞的作者,並模範地體現了校歌的誌趣🏇🏻。先生的書法,在當年書家如雲的聯大教授中也是享有盛名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即由馮友蘭撰文,聞一多篆額🤕,羅庸書丹,共為傳世精品。 (選自《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