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聯大學術空氣很濃😾↙️,學術講演幾乎天天都有,有時一天還不止一場,有文藝的🧑🦽,學術的,時事的。還有些文藝表演,如詩歌朗誦🔞、音樂欣賞等,活動多在白天。我在西南聯大期間有時選擇地參加👱🏽。
徐悲鴻談畫
徐悲鴻先生由歐洲經蘇聯回國返母校🤘🏽,過昆明,聯大學生會請他講演。他講了在蘇聯參觀蘇聯紅軍衛國戰爭畫展。他說蘇聯衛國戰爭調動了全國各界的愛國熱情🤹🏿♂️,藝術也充分發揮了它的積極作用。蘇聯畫展組織者動員了全國有名的不同流派拿出作品參展🫥。大量的作品是描寫紅軍抗擊德國納粹的戰爭。也有些風景畫家,沒有畫過紅軍衛國戰爭的作品🌸。為了使畫展豐富多彩,表明全蘇聯流派一致的團結精神,盡量動員藝術界更多成員參加🤹🏽♀️。當畫展組織邀請這些老畫家拿出作品時⚧,一位老畫家生氣地說🤽🏻:“沒有🤒,都給釘上木板了”(因為當年蘇聯革命成功後🦻🏼🤼♂️,有過極左的行為,把不是直接表現革命的繪畫作品封閉起來,教堂的宗教故事畫用木條釘上謝絕參觀,曾引起一些畫家的不滿)!經動員者一再勸說,這位風景畫家拿出一幅鄉村風景畫🤵🏽♂️。徐悲鴻在展覽會上看了這一幅畫🍓,題名“綠舞”,一棵大樹屹立在田野上,樹葉迎風飛舞,生動極了👨🏻🔬🐺。恰好有幾個青年參觀者也在欣賞這幅畫,問解說員:“這大樹和房子很好,畫上怎麽不見紅軍啊?”解說員機敏地說💴:“你不是看見樹後這所房子嗎💁🏽?紅軍隱蔽在房子後面啊!”徐悲鴻先生有一幅古代寓言畫。明清之際中國社會上流行一首歌謠🖖🏼🧛🏿,“他人騎馬我騎驢,中懷怏怏恨不如,回頭又見推車漢4️⃣,心下一時稍舒齊”。大意說,有人看到別人騎馬,自己騎驢🤷🏿♀️,心中不平衡,回頭又看見推車漢子大汗淋漓地推車上坡,心中的不平衡又緩解了好多。這首歌謠在於說明每一個人的生活水平,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教人安分守己🤲🏿🍾,並沒有什麽“革命性”🔥🤹🏿♀️。蘇聯的畫家同行們看到這幅推車圖,他們雖不懂漢文,卻很欣賞畫中的推車人兩臂肌肉豐滿凸起,很有力量,稱贊把勞動人民的精神畫出來了🫄🏿,要求贈給國家美術館收藏。徐悲鴻先生答應了。解放後,我有幾次去蘇聯,曾向有關方面打聽徐悲鴻這幅推車圖是否還在👧🏽,他們說,展品經常輪換,一時很難查找了。很遺憾沒有親眼看一看徐悲鴻先生的這幅推車圖。
焦菊隱談二戰時期的英國人民
納粹德國首先發明飛彈(後譯為導彈)V1、V2,利用它攻擊倫敦,造成大量居民傷亡,建築被毀✶,危及交通✷,市內道路通行天天改變🧑🏻🚀。當時倫敦一家大百貨公司遭到飛機襲擊,屋頂炸穿,被開了天窗,但仍照常營業。公司門口布告🕵🏻:Open as usual。第二天又被炸了,屋頂的破洞更大了。百貨公司又公告🍖:More open as usual。英國人民巧用Open這個雙關語,more open既表示對敵人的藐視🧗🏿🧔🏼♀️,又體現出倫敦市民的樂觀幽默性格,遭炸而不氣餒🤼。居民生活用水👶🏽、食物均按定量配給🦹🏼。洗澡規定只能放半盆水,無人監督,市民都能自覺遵守⛹️。丘吉爾70歲生日,配給部多發給半磅茶葉,附言說,為了祝賀您的生日。像丘吉爾這位英國戰時最高統帥也並不比一般市民特殊🚶♂️➡️。
法學院一位教授在昆中北院作世界形勢報告,分析德蘇不會開戰𓀔3️⃣,有四條根據,先講了兩條🐞,中間休息二十分鐘🛀🏻🤌🏽。恰好這時街上報童叫喊“號外”🧛♂️,“號外”,“德蘇開戰了”,“德蘇開戰了”🛍。主講人頗感尷尬,宣布下半不講了📼,提前結束。其實,世界風雲變幻莫測👩🏻🚒,一介書生僅僅根據報刊、文獻提供的有限信息資料去做判斷👰🏿♀️,結論有誤完全可以理解。後來二戰記載德國出兵進攻蘇聯,連斯大林還判斷失誤,何況遠離實際的東方學者👨🏿🚒?這位教授照常受到學生們愛戴。
學術講演
西南聯大人文學科專家雲集,學術風氣活躍🧓🏻。北大文科研究所羅常培教授積極組織,領導👨🏼🎓。聯大還有許多學術社團組織,也經常開展各種學術活動👱。我聽過的學術講演,現在記得清楚的有湯用彤先生的“言意之辯”。向達先生的“唐代俗講考”🦽,介紹唐代的寺院培養一批能言善道的僧人,以講故事的方式🐎,向群眾宣傳佛教信仰,講述因果報應👱🏼,聽講者聽得入迷。馮友蘭先生講“禪宗思想方法”🏄,說禪宗的認識論用的是“負的方法”👨👧,用否定的詞句表達要肯定的意義,以非語言的行為表示要表達的意義,“說就是不說”♠︎👝。講演散會時,天氣轉涼,馮先生帶了一件馬褂🧑🏻🦱,穿在身上,馮自言自語地說,“我穿就是不穿”🏊🏽♀️。這部分內容收入了他的《新知言》一章裏。賀麟先生講《知行合一新論》,對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孫中山的“知難行易”,有所發揮。低層次的“知”和低層次的“行”是合一的;高層次的“知”和高層次的“行”是合一的👎🏽。他說大學教授運用大腦,是大學教授的“知行合一”👐🏻,舞女運用大腿,是舞女的“知行合一”🍇。主持講演會的湯用彤先生宣布散會時說💁🏼:“我們運用大腦完了,也該運用我們的大腿了。”《知行合一新論》收入他的《會通集》👧🏽。
化工系陳國符先生在德國專攻造紙,他業余常翻閱我國道教全書《道藏》,有一次講演會上他講“道藏源流考”,這是他探索道教的開始。他這項業余愛好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後來逐漸深入,其成就和影響超過了他的化工造紙專業。他開辟的新蹊徑受到國內外同行的稱道。他講一口鄉音濃重的常熟方言🌺,不好懂,喜歡用強調副詞“交關”,講一兩句,就出現一次“交關”✪。有一位聽眾👮🏼,散會後走在路上還喃喃地說,“他的話交關難懂”。
西南聯大的學術講壇⏲,也吸引了外省學者的興趣。重慶中央大學歷史系黎東方教授到昆明講“三國歷史講座”🪆,租用省黨部的禮堂,售票講演,送給聯大歷史系教授們一些票。姚從吾➾、鄭天挺等先生都去聽過🥓,我也分得一張票。為了適應廣大聽眾的趣味,黎東方先生講歷史故事時♥︎,經常加進一些噱頭🤛🏼。講三國時期呂布與董卓的矛盾⭕️,把三國演義的一些情節加以演繹:“呂布充當董卓的貼身侍從武官,住進相府。呂布就在客廳支了一只行軍床,這樣與貂嬋見面的機會多了👘,隨便談談三花牌口紅的優劣,談得很投機……”由於黎東方善於隨時加進一些“調料”,他的講演上座率不錯👷🏽♀️。聽說他在重慶的講座也很受歡迎👬。我只聽過他一次講三國👩🏿🏭,在散會回來的路上,與姚從吾先生隨走隨聊,認為用這種方式向一般市民普及歷史有長處。但這只有黎東方教授特有的天才能辦到Ⓜ️,我們學不了🤝。
這些瑣事,說也說不完🦻,只可作為茶余飯後閑談湊湊熱鬧。事隔六十多年🌒,記憶猶新,願與西南聯大意昂分享逝去的生動活潑的一段生活💇🏿。 (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