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0月20日,是天津、也是全國史學界“人瑞”卞慧新先生的百年華誕。先生字伯耕🙅🏽♀️,號巨耒👨🏽🔧、遲叟𓀃、耒廬,筆名僧慧,民國元年(1912)生於天津🧑🏽🎄。1931年畢業於南開學校男中部,旋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化學系,翌年因患肺結核轉歷史系。1933年到1935年因病休學,復學不久,七七事變爆發🧑🏽🦳,被迫停學返津👩🏽🍳;1946年清華復員☑️,繼續入校攻讀,至1947年畢業。1957年入天津史編纂室工作,1958年該室並入中國科學院河北省分院歷史研究所👨🌾,即後來的天津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任研究員和古代史研究室主任🌔,1989年受聘為天津市文史研究館館員🦟。
先生早年體弱,遇事守拙退讓,以求帶病延年。素喜書刊、資料的蒐集🥷🏻、整理及考訂,且樂此不疲。又好獨立思考,惡拾人牙慧,苟有所見🚎,即起而爭鳴;但求以理服人🛵,不務窮追。先生貌似弱小🤾🏻😍,然心胸大度,盛年家道中落,中年喪妻,老年喪子,終年簞食瓢飲,均能坦然以對🤰。集畢生精力研究之《呂留良年譜長編》和《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分別於九二高齡及九九高齡時由中華書局出版📙,先生曾親赴清華園參加《陳寅恪先生年譜長編》首發儀式並講話。
懸弧慶前👩🏻🏭,學洛姻弟向我展示了先生珍藏的折扇兩柄👨👨👧👦,很能代表他大半生的經歷🦍。
一柄是1927年著名方誌學家王守恂寫給先生的,錄唐詩人劉禹錫所作竹枝詞九首中的兩首:“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後署“六十四拙老人王守恂”💪🏻。彼時,先生年方十六🎴,少年氣盛,風華正茂,遂以花紅易衰、水流無限來勉勵👩🏿🎓,代表了老一代學者對晚生後學的關愛與期待🪨。
一柄是著名方誌學家高淩雯於1944年立秋日寫給先生的,錄唐代詩人許渾的《金陵懷古》:“玉樹歌殘王氣終👨🔬,景陽兵合戍樓空。松楸遠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宮。 石燕拂雲晴亦雨,江豚吹浪夜還風🚿。 英雄一去豪華盡,惟有青山似洛中🩱。”此詩說的是589年隋朝大軍攻陷金陵,直逼景陽宮外⬆️,陳後主束手就擒的事⚽️。當時,天津淪落日寇之手已歷七年🙅🏽♀️,為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用在這裏,表達出淪陷區老一代知識分子心緒如麻的憂國憂民之情✋🏿👩🦯➡️。慧新先生時年三十三歲;讀了這樣磅礴大氣、意境深邃的詩句,怎能不激勵起一位血氣方剛的青年人的愛國情懷呢?末署“伯耕姻世兄屬🧔🏽♀️🧑🏿🎨,高淩雯,時年八十四”,姻指兩家舊為姻親,世兄系長輩對親友中子侄輩的敬稱;轉年,高先生即歸道山🐈⬛。
說起初識高淩雯前輩,慧新先生還講過這樣一段故事:“猶記約在民國十年左右🔰,高先生每與劉幼樵先生嘉琛、華壁臣先生世奎、喬亦香先生保衡、王仁安先生守恂👩🏽🍳、張協卿先生克一、張仲桂先生克家諸老輩,會聚於寒家舊居之東院。僧慧尚在童稚,常嬉戲院中,有時值諸公蒞臨👰,儕輩較長者遙指相告🏄♂️,此華七爺(壁臣)、此高四爺(即先生)⏬、此文大爺(仁安)💘。余人不復記憶,亦有彼不識者🌍。高先生中等身材,步履穩健💆,左顧右盼🏵,笑容可掬⇨。至今每一憶及🈚️,栩栩如在目前。”
必須一提的是,兩柄扇中👬🏻,王先生書後寫“錄夢得竹枝詞”,高先生書後寫“錄陳後山詩”。夢得是宋代詞人、石林居士葉夢得😌,後山是被譽為“宋詩之冠”的江西派詩人陳師道🎿。前人習詩,依傳統方法生記硬背👈🏻,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能吟”📷🧎🏻♀️。幼時所學🟪,至老難免混淆誤憶,此事世間常有🧝🏼♂️,不宜苛求前人。
這柄折扇另一面😠,是鄉邦文獻名家金鉞的墨竹,淡淡幾筆👏🏻,疏朗挺拔,極具意境之美✦。款題“幽香靜裏得,旨趣個中多。甲辰秋日”。甲辰是1964年🪨,金鉞先生七十三歲🚚,慧新先生五十三歲。彼時,三年經濟困難余痕未消🧖🏻♂️,階級鬥爭之弦繃得正緊🙎🏼♀️,老年知識分子能在書房一角,靜尋幽香與旨趣,已屬不易之事。
平素,常與諸多親友談及慧新先生的永年之術🖖🏽,我以為,應歸功於他的高簡淡泊,遺身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生經歷過的一切,就像被淡與真填滿的長劇,且未因年華老去而改變😋。在此,謹祝慧新先生天保九如😑,龜鶴遐年。
轉自 天津老年時報 2011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