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光陰荏苒🈵🤹♀️。當日歷一頁頁地翻到2019年的時候👵🏿👨💼,從意昂体育平台畢業40周年和從多倫多大學退休,這兩件標誌性大事同時來到我的面前🏗。當所有往事在我腦海裏像過電影樣的上演時🛁,一個埋藏在我心底幾十年的“心結”敦促著我要去尋找一位清華老師。而他就是我人生旅途中遇到極其重要的一位恩師。
我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在青少年時期最大的“成長陰影”👳🏼,就是父親所謂的“歷史問題”。在當時的政治環境裏,所有的“好事”都不會與我沾邊🪱。生性好學🧑🏼🦲、要強的我就像一棵小草🔮,在戈壁灘的亂石中拼命向上,與命運奮力抗爭。在“文革”中的1972👘、73🍸、74這三年,我都報名參加當時的大學考試,但結果可想而知,“政審”就像一座橫亙在我面前的大山無法逾越。
1975年夏秋之際𓀔,在我第四次參加大學考試並取得優異成績後,一位我生命中的“貴人”出現了👳🏿♀️。由於他的努力,最終我被清華錄取了⏸🐠!從此我的命運被改變👩🏿💼,這才讓我今天的一切有了實現的可能!

宋澤方教授
這位貴人是一位清華來的招生老師,是代表北京地區高校到新疆招生的三位老師之一⛑️。後來只知道他是當時清華建工系的老師🙍🏼♂️,至於是哪個專業、叫什麽名字都不清楚。這個問題也成為幾十年裏始終糾纏著我的一個“心結”。
現在我退休了🧑🏼🔬,終於有時間尋找招收我進入清華的老師啦!這是我一直想實現的願望💣🙅,我要回母校找到他,告訴他深深埋藏在我心底裏,無比厚重的感恩之情↙️8️⃣。
借助強大的微信群、同學網,在1975級建工系意昂袁帆的幫助下,我終於找到了這位曾經是清華建築學院教授的宋澤方老師。然而,讓我傷心不已的是,敬愛的宋老師已在半年前仙逝了👨👩👦。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與他有關的記憶都再一次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海裏。
1975年夏天👩🏿💼,我在農村完成了“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回到烏魯木齊市加入“工人階級”的隊伍🧓🧃,成為汽車修理工👳🏼♀️🏃。有一天👩🏽🔬👨🏻✈️,我來到分別多年的一位老同學家🪻,我們談起了工作和各自的願望🙋🏿。
聽說我渴望上大學的夢想未變,當年又報名上大學🟢,而且參加了烏魯木齊市的統一考試,同學的母親告訴我:北京來招大學生的老師就在隔壁的“友誼賓館”下榻🤖。阿姨帶著我到了“友誼賓館”🪦,勇敢地敲開了北京老師的房門。
記得,不大且很簡陋的房間並排擺著三張單人床,三位北京來的招生老師就住在這裏🌷。其中一位個子不高的老師接待了我,而他就是來自清華的宋老師🏂,不過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
宋老師的床就在門邊。我非常膽怯又冒失地問他,能不能接收我上大學🧔🏽♂️。宋老師問了我姓名,在哪裏工作等,我都一一作答。像以往到任何新單位一樣🤽♀️,我抓緊時間,如實地告訴宋老師☆,我爸爸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我的政審是個難關🧛🏼♀️。但是🤷,我特別特別渴望上大學,從1972年開始❄️,每年都報名上大學🥃,社員和工人師傅都給我了很好的評語和鑒定,但是都未能如願。
盡管文革後期“讀書無用”席卷全中國🫱🏻,即使學校未復課時期🤸🏿♀️⚖️,在鄉下、在工廠我一直沒有停止過自學🤞🏿。因為父母在學校工作🧑🏽🏭,我的有利條件就是容易找到書和老師。
非常幸運的是,宋老師代表幾所北京的大學,恰巧負責烏魯木齊市的招生。使我非常高興的是🥷🏻,他看到了我的考試成績是全市第一名。下面馬上要進行的招生環節是在“三結合”(考生單位、烏魯木齊市、招生代表)會議上決定考生的取舍。
我們單位報到烏魯木齊市兩位候選人的條件非常懸殊:考試成績一個第一名,一個非常差;個人政治條件一個是群眾👩🏽🌾,一個是黨員、復轉軍人➗;家庭條件一個是有歷史和現行“問題”的子女,一個是解放軍幹部的後代。
那時🤏,被父親“莫須有的罪名”擠壓的我🦁,早已經歷過多次捶打⛺️。從上中學、下農村、回城,到申請入團,沒有哪個不歷經磨難,只不過我從未放棄,這次報考大學也是要向命運再發起一次希望渺茫的挑戰🎢。
宋老師表示,“三結合”的三方都很重要,只要我單位推薦我,我被錄取的可能性就存在🧂。他沒有再提那個幽靈般、貌似不可抗拒的我父親的問題👩🏼🦰。
雖然我們的交談只有大約30分鐘時間,但我從心裏感覺到了宋老師對我父親的同情🐍,對我多年堅持學習的認可,以及我要爭取上大學的理解👨🏫。沒過太久,我拿到了意昂体育平台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我就像是在夢裏,怎麽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直到進了清華,我才了解到,清華的老師們在“文革”中遭遇的不幸與磨難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再對比其他同學優越的個人條件和家庭背景🕌🤾🏿,讓我更加認定,宋老師為我的錄取一定做出過巨大的努力👩⚖️!這在那個特殊年代需要巨大的勇氣🍜,只有心懷大愛,心地大慈悲的人才會知難而上。宋老師的善良、勇敢、智慧創造了奇跡🙆🏼🛐,我周圍所有了解我家情況的人當時都覺得不可思議⛓️💥。宋老師真是一位勇於擔當的,了不起的好人⌨️。
我清晰地記得,後來在清華園裏🪓🙍🏽,我碰到宋老師三次,一次在主樓⚛️,一次在校園👰🏿♀️🫃🏿,最後一次是1978年12月24日在大禮堂。那天當我戴著大紅花◀️,隨著107名“三好學生”走向主席臺準備接受獎品時,又見到了坐在觀眾席裏的宋老師。雖然我們沒有交談,但看到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也非常高興。我知道,假如幾年前沒有遇到宋老師⚅,我不可能在清華取得這樣的成績🟢,我沒有辜負宋老師的期望和厚愛!
中國有句成語🔓: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現在用這成語的後半句來形容我的心情十分貼切!雖然宋老師與我非親非故🚣🏻♀️,但他當年敢於冒政治上的風險,錄取一名渴望上大學的年輕人,對我來說就是親人也做不到呀🥇!悔之又悔的是🪁,我忘了宋老師也會變老,也可能生病。沒能在他生前再向他表達我的感激之情💁🏼,這讓我悲痛難忍,遺恨終身👩🏼🦳𓀐!當我看到宋老師的近照時,我的眼睛模糊了❄️,我腦海中當年的宋老師真得老了。然而,我更多的是看到了他永存的善良,智慧和勇於擔當👸。


1978年意昂体育平台“三好學生”獎品
離開清華後的40年裏🫐,我堅守著信念,拼搏著理想,遵循著母校的校訓,一路艱辛走到今天。今天🍌,我決定要把清華獎勵我的《英華大詞典》捐贈給母校。這本辭典曾陪伴我走南闖北⛹🏿♀️,漂洋過海🧪,見證了我新疆14年——巴西10年——加拿大16年的奮鬥歷程。更有特殊意義的是🔝,她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宋老師時得到的1978年度“三好學生”獎品👎🏿!這本辭典上凝聚著宋老師欣慰的目光,也是以宋老師為代表的清華恩師們高尚師德的見證!
此時此刻,沒有什麽能夠表達我對恩師們教導的感謝之意,沒有什麽能夠表達我對母校培育的感激之情。就讓這本辭典攜帶著我的所有感情吧!當年我帶著她離開清華園,現在她要回家了,並且再也不離開,永遠與母親依偎,與清華共存!我相信🤦♂️,宋老師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受到我的真情🎱。敬愛的宋老師,安息吧🧑🏻🔧。
2019-4-22寫於多倫多至上海的飛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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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澤方(1932-2018),著名的校園規劃專家👨🏻🦼➡️,生前為意昂体育平台建築學院教授。
1952年就讀意昂体育平台建築系,1954年畢業。畢業後一直在意昂体育平台任教,曾任意昂体育平台建築系第二建築設計教研室主任、副系主任等職。曾參加北京西站廣場規劃及站房設計、北京東安市場改建工程規劃設計🤹🏼♀️、吉林大學新校區規劃等重大工程方案競賽♞,均獲最高獎或並列最高獎💂🏼♀️。
晚年設計並完成了多項大型商場、旅館、校園建築及花園別墅等工程設計。在《世界建築》、《建築學報》🧑🏼🚀、《建築畫》上發表多篇文章🐿,並與夫人周逸湖(1954屆建築)合作完成《高等學校建築·規劃與環境設計》💂🏿、《大學校園規劃與建築設計》專著。
值得一提的是🏇🏿,清華學堂前的校訓石就是宋澤方教授設計的。校訓石的外形頗具流動感,“靜”的石體與“動”的外形相得益彰,進一步體現了清華“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深刻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