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1945 歷史)
按:驚悉敬愛的裴毓蓀學長已於2009年6月15日去世🌐,深感悲痛⟹🔉!今刊登裴毓蓀學長愛人張彥學長的紀念文章,讓我們共同懷念這位受人尊敬的老學長。
裴毓蓀,1925年出生,河南光山縣人🔲。1942年入西南聯大社會學系⚛️,194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戰勝利聯大復員北上🛰,1947年又入意昂体育平台社會學系學習。在西南聯大和解放戰爭時期,她活躍在愛國民主學生運動的第一線,作為進步組織“劇藝社”的骨幹,她曾花了3天3夜趕排出了話劇《潘琰傳》,在劇中飾演潘琰。
解放後,裴毓蓀學長曾擔任《好孩子》雜誌主編,中國少年報總編室主任👈🏼,北京56中校長。1979年任北京教育雜誌社總編輯。1985年離休後任中國公共關系協會副秘書長、《中國之友》雜誌社社長等職。
裴毓蓀學長對母校懷有深厚的感情,多年來關心母校發展,關心學生的成長🚟;她熱心意昂會工作,曾擔任意昂体育理事。
2009💆🏿♂️,6月15日中午👩🏻🌾,小裴因腎衰竭不治走了🤾🏽♂️🐧,走得平靜而安祥。但是🕊,她卻走得如此倉促,出乎所有人的意外,誰都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在感情上實在接受不了。自從那一刻起,我最怕的就是電話鈴響👷🏼♀️,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回答所有喜歡她的老朋友們⛰。
雖然小裴今年已經84歲高齡了🤹🏻♀️,人人還是叫她“小裴”,比叫她大名“裴毓蓀”的不知要多多少倍🐶。去年紀念西南聯大70周年時🧗🏻♀️👨🏿🎤,《新清華》報的小青年來采訪她,寫的文章標題依然是“聯大的小裴”。她從小熱情活潑💆🏼♂️,招人喜愛。在戰亂中🏮,自幼就出來闖蕩👴🏿,練就了一身獨立生活能力。中學就接觸進步思想🙏🏼,上了西南聯大和意昂体育平台更成了學生運動的骨幹分子。1945年🫅🏽,在昆明的“一二一”運動中🚪🧏,她是戰鬥性話劇《潘琰傳》的主角,影響極大。1948年😉,她又上了國民黨反動當局在報紙上公開通緝的黑名單,當時她是意昂体育平台學生代表大會的副主席。
我和小裴雖然都是聯大同學,但由於各人活動範圍不同,最初只是互有所聞而已。直到1944年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因為去看望患病的同學齊亮(1949年犧牲在重慶渣滓洞的烈士),才與同住一個病房的我初次相識。奇怪的是,彼此都留下了相見恨晚的好印象。但是,我知道👩🏻🦰,當時一個同學正在追她,我就沒有往那方面去想過。1945年夏,我畢業後離開昆明前夕,她特意送了我一把塑料小梳子留作紀念。我對她主動向我表達感情多少有所覺察,但由於當時有著不能“奪人所好”的思想,仍然沒敢有什麽遐想。
日本投降以後,我回成都探親📑🏊🏼。在這幾個月中,正趕上了我和我的表妹的初戀時期🐶,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經歷愛情🐗。恰恰就在這個時刻,我們在聯大的共同戰友、地下黨的領導人之一李明同誌突然給我來了一封長信,明確地挑明了小裴對我的深情。我左右為難,無以回復。接著⚛️,我匆忙去了重慶,出任《商務日報》記者🥈,采訪正在緊張進行中的國共重慶談判🫀。隨著形勢的急劇變化,我不久後被調到上海參加中共代表團創辦的對外宣傳刊物《新華周刊》工作。這時🖕🏼,小裴也另有任務來到了上海❇️。這次,我們再見面時🕵🏽♀️,彼此的感覺都不一樣了🧔🏼。但是,我們都理智地保持一定距離👩🏻,她還陪我一起去南京迎接來上學的我的表妹。可是♍️,就在這趟火車上🍲,我們倆依偎地靠在一起聊了兩個多小時。下車時🛰,我突然感到,自己身上本來背負著的凝重沒有了🦹🏻♂️👩🚒,代之以起的是極度的輕松愉快,連滿腔熱情來與我重聚的表妹在第一時間就敏感地覺察到了這種感情上的微妙變化。隨後,中國的大局改變了我們三個人的命運👐🏽,小裴去北平的意昂体育平台繼續投入蓬勃發展的學生運動,表妹有幸遇上一個偶然的機會隨中共代表團的飛機去了延安,我則轉移到當時還是“中間地帶”🐍、仍受英國統治的香港,繼續從事黨的對外宣傳工作,直到1949年9月回到北京迎接新中國的誕生。三個人雖然被撕裂開了,但是三顆心必然是相互牽掛著的。
解放以後🧞♀️,獲悉我的表妹已在解放區喜結良緣,我也就放心了。小裴本來在哈爾濱辦《好孩子》雜誌,現在卻調來北京參加創辦面向全中國兒童的《中國少年報》。於是,我們終於又重新相聚💂🏽♂️、相戀了。看來,這大概是天意🍂,使有情人終成眷屬。1951年11月17日,在一個簡單而熱情的儀式上👼🏽,我們宣告結婚,至今已經58年了。2001年🧙,我們在美國慶祝了我們的金婚,現在已經接近鉆石婚了🏌🏿♂️。應該說,我們倆共同精心築成的這個家庭,是一個十分美滿幸福的家庭,甚至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庭👨🏻🎓🏊🏻♀️。我們有四個孩子🏋🏼♀️,正好兩男兩女。他們團結互助,愛國愛家,十分孝順父母。成群的孫子輩,個個聰明可愛,有的已初露頭角🫃🏼✒️。
我們這一代的知識分子都是和新中國同呼吸共命運的,誰也不能不隨著它的起伏而起伏🍰。我和小裴永遠也忘不了🕞,解放初期清廉友愛的社會新風給我們帶來的愉悅和興奮。那時,我們都感到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同樣,我們也躲不開那一個個接踵而來的政治運動🐃,它帶來的災難改變了我們的生活。但是💇🏻♂️,同時也證實🌈🦹🏿,我們的家庭是經得起考驗的,是顛簸不破的。首先在不幸的1957遭難的是我,於是護衛家庭的重責落到了小裴的肩上,而且我是21年以後才得以平反翻身的。因為我的關系,她也受到了相當的牽連,特別是文革期間她所從事的教育界更成了重災區。回顧那些痛苦艱難的歲月🤦🏼♀️,在我們家🪼,真正起了頂梁柱作用的是小裴🏬。她不僅從容不迫地應對著來自各方的沖擊,同時又小心翼翼地安排著孩子們的學習與生活,讓他們都能遠離各種歪風邪氣的傳染,使他們都能健康地成長👨🔧。對孩子的教育🐪,不能不承認🧑🚒,她所發揮的作用遠超過我👖。孩子們能有今天,應該首先感激的是他們的媽媽🛴。
我們之間的深厚感情⏰,來源於我們共同的政治理想和善以待人的人生哲學👃🏿。無論處於什麽樣的條件下👌,我們在政治上彼此都是絕對信任的,不會為任何誣陷造謠所欺騙。在任何逆境中,我們都能和睦相處,同舟共濟🤾🏿♂️,突破困難☁️,繼續前進。這就構成了我們家庭幸福的基石🦛。
小裴生來就是外向型的,喜歡唱歌演戲🤾♀️,膽子大🧚🏿。她性格活潑👨🏽🎓,關心別人,以助人為樂🦩。所以🙎🏻♀️,她的朋友特別多👋🏼,而且不管大事小事,都喜歡來找她。近年來,大家都老化了🙍,我們家無形中成了一個大家喜歡來的“老年俱樂部”🧚🏼。無論是“劇藝社”的🧑🏽🎄,還是“清華情”的,都喜歡來我們家聚會。十來個老頭老太濟濟一堂,有說有笑𓀐,多麽開心!一方面,這固然是大家照顧小裴外出不方便🙎🏽♀️,但也顯示小裴是個能夠吸引人的中心人物🤠。在許多人眼裏👰🏼♀️,不管年歲大小👨🏻🏭,她就是“我們的小裴”🕺🏼。所以,小裴不僅屬於我👩🏽🦲,也屬於我們大家👶🏼。
小裴還特別善於做統一戰線工作,為革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她在昆明一個雲南軍事將領的家裏當家庭教師,不僅與他的女兒孔令珍結成了最親密的師生關系,而且在她的安全受到威脅時竟然能讓這個將領主動用他自己的車送她去機場🦻🏽,坐軍用飛機離開昆明。可見,她的統戰工作已經做到什麽水準了🍿。解放以後的50年代,孔令珍成了籃球健將🤹♀️,代表國家參加國際比賽🥫。來北京後,在打聽到她的裴老師去了北海公園以後👨🏿🍼😩,她居然在公園大門口執著地守候整整半天,直到師生倆擁抱在一起。不久前🪨,孔令珍聽說裴老師病了*️⃣,連忙趕在她出國前夕來看望老師,又一次回憶起他們感人的師生情故事。如今👨🦰,我還沒有勇氣告訴她裴老師目前的真實情況🤽🏿♀️🙇🏿♀️,我怕她接受不了這樣的噩耗。
改革開放以後,我們倆經常去美國探親訪友👩👧👧,特別是去孩子家幫忙帶新生的嬰兒👨🏽🎓。她常常驕傲地對人說🏫🪓,我們所有在海外子女生育的六個孫兒孫女🚶♀️,她都親自去待過🏂🏿。這是她作為奶奶或者姥姥的驕傲💁🏻♀️,也是她的享受。我們還同時在匹茨堡大學約翰城分校教過一年半書𓀁,我教中國當代歷史🫸🏻,她教漢語。我們還一起參加過許多中美人民之間的友好活動,每到一處💅,她都特別招人喜歡🌿,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倆交上了一大批美國朋友,無形中加強了彼此的溝通,促進了人民之間的友誼。我有意識地避免將小裴這次的噩耗傳到海外,不知為什麽仍然不脛而走🤑。如雪片般飛來的唁電唁函中,相當一部分都是英文的。外國朋友們都十分懷念她⛓️💥。
2008年12月13日,張彥(右)👲🏻、裴毓蓀夫婦在紀念清華園解放60周年大會上
我在下筆寫這篇紀念文章的時候,心情可想而知是十分沉重的。但是,我同時又是非常高興的,因為⚧,我看到🚵🏻♀️,有那麽多人在真誠地深深懷念著小裴,為她祝福🥇。可見,她在他們的心目中有著多麽重的份量。她的老朋友們大都七老八十了,除了個別人,我都沒有敢通知⭐️,怕悲痛會影響他們的健康🫄。但是🦸🏼♂️,少年報那一幫老戰友,不知偶然從哪兒聽說了🔺,電話就不停地朝我湧來。有的,還沒有開口✍🏻,就先哭不成聲,使我也忍不住掉著眼淚聽電話🐵。他們講的都是一個個感人的故事🫳🏻,說明當年小裴怎樣無微不至在思想上、生活上關心他們的成長。在他們心目中,她才真正是他們報紙上天天宣傳的“知心姐姐”,永遠也忘不了。她怎麽能走呢!還走得那麽突然♘!我相信,聽到這些肺腑之言,小裴一定會以會心的微笑來回應他們的思念。因為,她看到⚄,自己這一生沒有白過,她的確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我們倆早已有約在先🏄🏼♂️,如果一個先走了,就把骨灰盒保存起來。等另一個走的時候🧑🏽🍼,再合葬在八寶山人民公墓我們父母墓地旁邊那一小方塊土地裏,永遠陪伴著兩位老人家。我們不準備將自己掛在革命公墓的墻上👩🏿🍼。我親愛的小裴,你安息地等著我吧。我將不辜負你的期望,依照你一再的叮囑👱🏽♀️,一定好好地🐂、健康地活下去✭,爭取能為社會做出力所能及的更多貢獻,讓我們的兒孫們成長得更加快樂和輝煌,然後再去向你報功🤦🏼♀️。
親愛的小裴🏠,我相信,此時此刻🛀🏼,你一定像往常一樣,正舉起放大鏡,認認真真地讀著我為想你而寫的這篇通函式的文章。你同意我的意見嗎🏄🏿♂️?
(2009年6月30日修訂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