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貞(教)
編者按🧑🎓:
王明貞教授🧑🏿💻,1906年生,江蘇蘇州人👨💻。著名的統計物理隨機過程專家。1930年燕京大學物理系畢業🛋,1932年獲碩士學位。1942年獲美國密歇根大學物理系哲學博士。1943至1945年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雷達實驗室參加美國早期軍用雷達研製🥂。1955年來清華物理教研組任教。兄弟姐妹中有7人曾就學或執教清華、西南聯大,2人是中科院院士🍏。
我的身世和童年
我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我的遠祖可以有記錄地追溯到明朝的一位文淵閣大學士(等於宰相)名叫王鏊(1450—1524)(見明史一八一列傳六九)。我祖父王頌蔚(1848—1895)的墓碑上記載著他是王鏊的第十三代孫💁🏻♂️。祖母謝長達(1849—1934)是當時蘇州有名的女權運動先驅者,她創辦了蘇州振華女中(解放後改稱十中),還組織了一個婦女放足會,號召那些受封建習慣影響裹腳的婦女起來自己解放自己🧑🏿⚕️。逢到鄰居或親友中有丈夫欺侮妻子或主人虐待女仆之類的事,祖母總要出來抱不平🐙,有時甚至親自去當地政府替受害者告狀。當時蘇州有許多人稱她“王老虎”🧓🏼👨🦯➡️。

守武、明貞🧑🏿⚖️、守覺三姐弟1995年攝於清華。

上海晏摩氏女中1926年畢業班演出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右起:王明貞(扮演Helena)、毛月娥(扮演Demetrius)?趙惠群(扮演Hermia)?史久錫(扮演Lysander)🚵。

1954年回國前攝於舊金山 (作者註)
一九七六年三姐妹和老伴在上海團聚時合照。前排右起:明貞、淑貞☺️、守瓈;後排右起:啟忠、葆春☞、學善📄。九歲的孩子是守瓈的外孫🙏🏻。(作者註)
退休二十年——九十壽慶
我父親王季同(1875—1948)是個自學成才的學者⚔️,精通數理化。他一生的工作是在電機➰、化學🧜🏻、機械工程三方面。我的母親管尚德,繼母管尚孝。
我們兄弟姐妹一共12人,其中未成年夭折和因病早逝的5人。
三姐王淑貞①(1899—1991)是婦科專家,1918年考上清華專科生赴美留學⛷,曾任上海婦產科醫院院長。姐夫倪葆春,清華1919級留美,是整形外科專家➾📴。
四哥王守競②(1904—1984)是理論物理專家,清華學校甲子(1924)級畢業留美🥐,曾任浙江大學💺、北京大學物理系主任,其生平事跡見金少川著《中國機械工業的拓荒者》一書(雲南大學出版社出版)。
七妹王守硔,1932年考入清華二年級轉學生,後隨妹夫留英。妹夫陸學善(1905—1981)也是物理學家,1933年清華研究院畢業⚔️,中國科學院院士🐘。
九弟王守融(1917—1966)是精密機械儀器專家,1937年畢業於清華機械系。
十弟王守武,半導體器件物理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曾兼任清華無線電系教研組主任。
十二弟王守覺,微電子學家,曾肄業西南聯大,中國科學院院士👲🏽👐。
我是行五🙂,1906年農歷十月初三出生於蘇州十全街一幢老房子①裏🧑🏿💼,這是我祖先王鏊退休後建造的。我出生後不久,母親就因患產褥熱而去世🚣🏻♂️。這個不幸也許使我姐姐以後學了婦科🔳♊️。我自己的寧靜和富有涵養的個性🆚,也是和我從小失去母愛分不開的🙇♀️。當我3歲那年🏤,我生母的小妹妹管尚孝就成了我繼母。
我在童年的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我嚴厲的父親🍘,我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過他的笑臉。平時父親常常要出一些數學或物理方面的小問題讓我們思考。父親自己在他的書房裏幾乎整天在思索🩹。記得有一次他想把電風扇的線路改進一下,好讓吹風時能左右來回地搖擺。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獨自一人在繞電線,可能是沒有達到目的。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我的祖母也是一位使我畏懼的長者。因為她也是和我父親一樣十分嚴肅。當我10歲的時候,有一次她來我家©️,正好我在為我的一個弟弟穿衣服𓀁。她見到後就忿怒地向我繼母說:“明貞這時應當去學校念書,你怎麽把她留在家裏當婢女使喚?”當然從此以後我就進了振華女中附小念書。
我繼母對我倒並不虐待🧑🏼🦲,不過只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小時候我感到溫暖的只有我姐姐和二姨母🥸🚠。
中學學習成績全“A”
我在振華女中讀小學時跳過班,所以雖則入學較晚🤟🏼,還沒有耽誤太多💲。大約在我念完初中二時,父親把全家搬到了上海。
初到上海時⇢,我就和表哥表弟一同進一所中學🔫。不到一學期🅾️,我發現那裏的男同學太粗野,因此我就離開了這個學校。隨後進了我家附近一所教會學校,名叫晏摩氏女中,直到高中畢業。這所學校是由美國人創辦的。進教會學校念書的學生,多半是出生於比較富裕的家庭👩💼,在中學時期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人當然更是喜歡打扮💆♀️,相形之下我的穿著是比較寒酸的💅🏽。
在第一個學期大考結束後,同班同學發現我的成績是全班第一👓😄,每門課的總分都是“A”。這使大家十分驚奇🪦,從此她們對我非但不歧視反而很敬重。此後的三年裏🗿🦟,尤其是最後的兩年裏🥁,我感到生活愈來愈輕松愉快🧑🦯➡️🧛🏼,同時我也始終維持著全“A”的好成績。在校長賽裏女士的辦公室桌上放著一只銀杯🤌。凡是符合三個條件的學生可以享受把名字刻在這只銀杯上的榮譽。第一個條件是學習成績始終全“A”🧑🎄,第二個條件是不缺席一次宗教活動🦌,第三個條件是上課沒有請過假。
在我的畢業班上一共有15個同學🦨🥇,而只有我一人不是教徒。這對校長確實是個遺憾🏕。記得在快要畢業的時候🥋,有一天賽裏女士叫我去她辦公室單獨談話▪️。她很傷心地流著眼淚向我說⛹🏽♂️:“你雖則是成績優異,名字也刻上了銀杯,但是你不信教也就不能進天堂。”我只好回答她說🧑🏻:“我明明不信,不能向你扯謊。”
在晏摩氏女中的最後半年,是我最忙的一學期。除了日常功課外,還要參加兩件大事🪄:一是畢業演出🏂🏼🖖🏼,一是編輯畢業班的年刊。
我們的畢業演出是由英語老師一手包辦的🦸🏿♀️,最後決定的劇本是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這個劇本有五個主角,我是其中的一個女主角,是次要的一個。事情真是不巧,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我卻病倒了。由於沒有後補演員⛽️,我只好發著燒上臺演出,總算對付了過去。
我們畢業班出年刊,這在晏摩氏沒有先例💂🏿♀️。年刊是用中英文寫的🤶🏼❤️,不過主要是英文🏊🏻♂️。我們請了一位英文老師和一位中文老師做顧問。班上同學自己選出五個編輯⛹️♀️,我被推選為總編輯🚴♀️。
進大學並非一帆風順
我中學畢業後進入大學,也並非一帆風順的。父親所持的態度是既不贊成也不幹涉👃🏿,因為他自己是自學成才,希望兒女們也自學。我就向繼母提出我想進大學🧜🏻♂️,但立即遭到她的反對。正當我憂心忡忡地為我的前途感到不安時,有一天父母親忽然把我叫到面前,繼母說:“你父親有個好朋友🕵🏻,為他已在同濟大學畢業的兒子,托媒向你提親✋🏽🧑🦯➡️。他的家庭是很富裕的📒,我們覺得這也算是門當戶對,就不知你自己願不願意?”聽完繼母的話後,感覺到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了。但是再仔細想了想,既然上不了大學,在我這種尷尬的情況下,也許這就是唯一的出路了👫🏻🦏。最後,只好勉勉強強說了聲:“願意🕥。”不久🧜🏿,媒人就送來了好幾樣聘禮,其中包括滿滿一盒金銀珠寶首飾,和一只當時少見的金剛鉆訂婚戒指。後來我的未婚夫也親自來過我家👩🏻🚀,算是雙方見了面。怪的是我對他本人和一切珠寶首飾都毫無興趣,那只戒指我也從未戴過。幸運的是男方沒有提出立即結婚的要求,後來才知道他也打算先去德國留學幾年🛀🏿👨🏼🍳。
我訂婚後不久📚,正好遇上姐姐學成回國。當我告訴她繼母不肯花錢送我進大學時,她一口就答應說🤜🏼:“我會全力幫助你實現你的願望☆。”我就禁不住流下了感激的眼淚🩼🟫。好在當時還未過大學招考日期,所以我就報考了南京金陵女子大學🤽🏼♀️,並以優異成績通過了入學考試🪗。1926年秋我進校後不久,就發現金陵女大和晏摩氏的氣氛有點大同小異。
金陵女大的學製四年👨👨👧👦,前兩年不分專業。大學的功課對我還是很輕松的。校長是位嚴厲的傳教士🍷,在我回家過第一個暑假返校時,她已經離職返美。金陵女大的新校長是一位從美國密歇根大學留學回國的中國教徒,吳貽芳女士。我在二年級的第二學期選修了一門為三年級學生開的物理課。在這個三年級的班上,有一個同學常常要我給她解釋一些物理課上的難題。哪知在物理課的期末考試成績單上🎆,她得了一個“A”,而我卻得了一個“B”。後來經過多方面的了解,才知道這位老師從不認真地查閱考卷,而是按他的印象給出成績。由於我是唯一的一個低班學生,所以他就給了一個“B”𓀀。這個“B”在我全“A”的成績單上留下了一個汙點。我一氣之下就在1928年秋轉學到另外一個教會大學,北平燕京大學。教會大學之間的轉學✨,手續比較簡單🧘🏼♀️,我就不用考試而直接進入燕大物理系的三年級。
在燕大,我記得選過一門解析幾何課。教課的老師是位英國人,叫莫根夫人🤰🏼。她講課特別認真。在我三年級的第二學期開學前,莫根夫人問我🤾🏿♂️🕵🏿♂️:“下學期有個護士預科班需要一個教數學的教師🧿,不知你願不願意擔任這個工作?每周兩堂課👨🏿🚀,報酬是每月8元。”我聽了就立即答應下來。對我這個窮學生🧝🏽♂️,每月8元的收入是很大的幫助👨✈️👨🏻✈️,當時的學生飯費每月也只有3元。這個護士預科班上有一個學生,叫魏文貞,現在也在清華🐩,幾年前她是校醫院的大夫🥴。在我給她們上課時,莫根夫人常去聽課,提些意見。我從此學會了認真教課的本領。
1929年夏🐘,我哥哥從美國留學回來,他就負擔了我的最後一年大學費用🏆。四年的大學順利地過去了。在燕大,總的說來,我兩年裏學到的東西,確比金陵女大的兩年多得多🖤。
大學畢業後我的第一個計劃就是想出國留學💆🏻,但是我的婚約成了攔路虎。我未婚夫的父母讓我念完大學已經是很勉強🛫,肯定不會答應我再繼續出國。我想來想去只有先解除婚約,所以我就寫了一封信給父親,提出這個要求。父親火冒三丈地給我回信說♻️:“倘若你真要解約,我就登報申明和你脫離父女關系。”我讀了父親的回信真是進退兩難,所以又去請求姐姐為我向父親解釋👱🏿。姐姐向父親說👨🏿🦲:“明貞想出國留學,這是她一貫的誌願🤹🏻。你若勉強她結婚,結果不會使她快樂✊🐭,搞得不好也許會成悲劇🧜♀️。”父親聽了覺得也有理,所以就同意了。
婚約解除後,我就覺得一身輕松🎾。我立即寫了封信到美國密歇根大學,要一份請求獎學金的表格,很快地把中學𓀒、大學的成績單和老師的幾封介紹信一並寄去🥧。他們立即回信表明🎩,可以給我一個全額的獎學金,包括學費和生活費❗️,享受四年𓀖。說實話,我去信只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沒有想到他們很快就給了我這樣好的四年全額獎學金。不過赴美的路費得自己出,這對我來說又成了問題🕛。向繼母要,她是肯定不會給的。向我哥哥或姐姐要,他們倒是會給我的🐠,但是為了進大學👨🏼🦳✋🏽,我已經欠他們太多了,這次實在開不出口。我想工作幾年積夠路費再去申請👨👧👧,所以就寫信到密歇根大學回絕了獎學金,推托說由於母親生病而不能去。這當然是撒謊。此後我就在燕大一面做助教🧘♂️,一面念研究院,兩年後得到了燕大的碩士學位。
出國留學幾度坎坷
當我得到碩士學位後,金陵女大校長吳貽芳邀請我去教數學和物理🧗🏻。我應聘去了,一晃就是六年😙。我雖則是認認真真地備課和講課🥕,但是留學的念頭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當我教完兩年課,覺得手頭有了足夠的赴美路費和零用,所以就再一次向密歇根大學申請獎學金✍️。與上次請求相比🔽,多了一個碩士學位🪔👩🏽🏭,還加上兩年教書經驗,我滿心以為這次申請一定是更不成問題。哪知得到的回音卻是不批準。這真使我失望極了!看來是由於我第一次沒有接受獎學金而使他們發怒了🧑🏻🦼。當時我想這條路從此走不通了。
當年有一部分學生去英國或美國留學,是靠所謂“英庚款”或“美庚款”👷,由庚款委員會舉辦留學考試💊,報考人中各科分數最高者就被錄取出國。
當時有關物理方面的各科命題者,大半是清華的專家教授(物理系)☂️,所以清華物理系畢業的學生去應考比較占上風。我作為燕大物理系畢業生,是無法和他們競爭的👧🏻。因此,在金陵女大教書的前兩年裏🛶,我沒有膽量去報考庚款🎅🏻。後來💥,由於密歇根那條路杜絕了🧟♀️,我就埋頭自學想走庚款之路。此後幾年裏我試考過兩次英庚款和一次美庚款。前兩次的成績都差一點兒。第三次是英庚款,在報上發榜前夕🧔🏽,我接到從前在金陵女大的同班同學陳月梅的電話,她告訴我說:“這次你得了第一名,我祝賀你⚠。”由於她是教育部長杭立武的妻子,所以預先得知內部消息👂🏻。我聽後當然是十分高興。哪知第二天在報上公布的錄取生名單上📐,並沒有我的名字⛹🏿♀️。燕大物理系曾教過我書的老師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從內部打聽原因。原來是命題小組主任吳有訓搞的鬼。他在小組會上說:“派個女學生出國去學物理🤽🏻♀️👨🏻🔬,不是浪費錢麽➡️?不如派第二名男學生好。”小組其他成員也就都同意了。我聽了也不敢提出抗議,因為明知他們不會改變錄取生的名單,這樣會使他們太丟臉了。他們有權,我也只好認了。我生氣的是,在這門學科報名時,就應當註明不收女生!從此我覺得庚款留學這條路也走不通了🦜。不過為了應考,我自己確實學了不少,這也算是一點安慰。
五年的教書生活平平淡淡地很快就過去了。到1937年夏天⏭,學校要辦兩個月的暑期班👟。我是被指定的教師之一,因此我就沒有回家過暑假。哪知忽然晴天霹靂,日本人突然在盧溝橋燃起了“七七事變”的戰火🧙🏽。我們在後方的人民🫘,能做的工作之一,也就是為前線浴血奮鬥的將士們募捐。當時南京地區領導這項工作的是馮玉祥夫人李德全🚸。校長吳貽芳安排我去協助她管理財務,同時還負責向一些高層官員募捐🎮。
秋季開學不久🏊🏻,戰火向南京燒來,吳校長決定把金陵女大的大本營遷到四川成都,一部分沒有家累的老師和職工暫時留在南京護校,我也是其中的一員。一天☃️,我冒險上街去買點東西✢,正巧遇哥哥的車子走過,他下車來向我輕輕地說了聲:“你趕快離開南京🥊。”這時他已離開北大🆘,而在國防部工作,所以對戰局了解很清楚。我回到學校就約了一位家在漢口的同事,一同買了船票起程先去漢口🤽🏽♂️,當時金陵女大校長吳貽芳和部分師生也還在漢口。我到後沒幾天🗯☝🏽,吳貽芳問我是否還打算去密歇根留學🏆,我的回答當然是肯定的。她就立即替我向密歇根大學寫了一封有力的推薦信。回應很快來了🧔♀️,並且像1930年那樣給我四年的全額獎學金。
難忘的八年美國生涯
1938年8月初,我乘坐美國總統號大輪船🧑🏫,行駛將近四個星期,終於抵達美國西海岸的西雅圖🎚,然後再乘火車到密歇根大學所在地安阿伯🏋🏿♀️。
我在密大學習四年。開始兩年我讀的主要是理論物理課💂🏻,還選了一門實驗課光譜分析🧇,還有兩門高等數學課💃。在這兩年的學習中,可以說我深受物理系研究院師生的贊揚💇🏿💣,原因是遇上了兩件引人註目的事。
在第一學期的電動力學班上👨🏿🌾,有一天老師忽然宣布一星期後要舉行期中測驗🙅🏻。小考過了兩個星期,老師來班上怒氣沖沖地罵了一頓說:“你們真是一群笨蛋𓀒,上次測驗的最高分數只有36分?”當場我聽了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因為我覺得我的答卷沒有錯🛂。散課時🙎🏿🏄♂️,我就搶先追問老師,我得分多少。他說:“你得100分。”當時在場的同學聽了都大吃一驚。從此這件事在系裏就傳開了。很明顯,老師把我這個班上唯一的女生和唯一的外國學生視作例外👩🏿🦳。
還有一件事是發生在第二學期的理論力學班上。這門課由格斯密脫教授(以下簡稱格教授)擔任。格教授有一次在班上提到一個關於鐘表的遊絲問題。他說以前有一位科學家發表過一篇論文🛢🏄🏿♀️,其中也提到這個問題♔,並在論文中承認他無法對這問題得到一個解。格教授先向我們學生介紹了這個問題⛲️,然後風趣地說:“你們中間誰能找出這個問題的解🧑🏻🦼➡️,我就給兩塊錢🕟。”我聽了之後🥲,一有空就思考這個問題,倒不是為了得兩塊錢👩🏽🎤,而是想找出那位科學家認為無法找到的解。有一天清早醒來#️⃣,頭腦裏忽然想到這個解的啟發🐞。我就立即起床把它仔細演算出來🤝,覺得沒有錯👩🏻🎨🛼。當天下午我就去告訴格教授,他聽了也認為我真的找到了一個解。在下一周的系討論會上,格教授就講了這個問題和我找到的解。他真的拿出支票簿給了我兩元。當時正好中國同學舉行一個演出🙇🏿♂️,門票是一元,所以我就買了兩張門票送給格教授夫婦。為了發表這個解,後來格教授和我合作寫了一篇文章刊登在1940年8月的應用物理雜誌上👐🏻。
我在密大兩年裏所修的課程成績👨🏼✈️,只有一門實驗課得了“B”,其他的物理和數學課都是“A”或“A+”🧗♀️。我得到過三個“金鑰匙”榮譽獎🙌🏻,其中一個叫PhiBetaKappa,是當時美國學生金鑰匙榮譽獎中最著名的👨👨👧👧。
讀博士的必修課念完之後,第三年我就開始做論文。本來格教授打算做我的論文導師,後來因為麻省理工學院邀請他去參加雷達實驗室的工作,他就把我介紹給他的好友烏倫貝克教授(以下簡稱烏教授)🏚🏄。格教授和烏教授是20年代合作發現電子自旋的。我在第二學年聽過烏教授的統計物理和熱力學兩門課,所以早已認識他,現在他要做我的論文導師🕘👮🏻,我感到很幸運✍🏽,因為從我聽課的過程中,覺得他是個有條不紊的好老師。
1940年秋季學期開始🧑🏭🧛🏼♂️,我著手做博士論文🕵️♂️。先是烏教授和我協商了論文的主攻方向,是關於波斯門方程的解🫲。烏教授指導我先閱讀了一些有關文獻,當我開始自己演算後👩👧👧,差不多每周要和烏教授討論一次☑️,得到他的指導和幫助🧑🏻🔧。其余的時間我就自己琢磨👨🏽🦲。1941年春季的下半學期🖐👂🏽,有一天烏教授忽然向我說:“你做的工作已夠得上一篇博士論文,以後只要把它寫出來。”我聽了真是喜出望外🎑。後來烏教授向我說🛄:“你有了材料,把它整理整理寫出論文來,至多只要花一個月時間🥱;但是你還有一年的獎學金,不知你願意不願意用這段時間和我合作搞一些關於統計物理基礎的研究?”我聽了當然滿口答應🧗🏼♂️,因為我想能和他一起搞些研究🥖,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此後,在1941年的暑假裏,他就把三篇德文的論文要我仔細地閱讀後向他做個總結報告,原因是他自己沒有時間去讀。
哪知好景不長🫄🏿,校醫院要我檢查身體♥️,照了一張肺部X光片,醫生說😯:“你得多多休息🧋。”我以為肺部出了什麽問題,從此得了失眠症,哪裏還有精力做研究。1942年春季🍸,我把博士論文寫了出來𓀘,結束了我的學業。後來才知道🗼,我的身體一切正常,肺部只是原來就有的一個疤🤽♀️。
1942年春季結束後🤺💸,獎學金停止了👨🍳,按例我就可以回國👮🏼。但是由於珍珠港事件的發生🦽,美日兩國處於敵對狀態,以致太平洋裏大輪船也停了。
後來我應我的朋友吳懋儀的邀請🫛,去波士頓暫住。不久我就去拜訪格教授夫婦。我最後兩年在密大的情況🥣,格教授早已從烏教授那裏聽到,所以他開口就問我找到工作沒有🥽🐕🦺,說他可以介紹我到麻省理工學院雷達實驗室的理論組工作,同時要我耐心等待回音🧰💅。他說由於這個實驗室是個保密機構,所以聯邦調查局要用很多時間調查你的人事關系後,才讓你進來工作。果然我等了差不多三個月↗️,才接到聯邦調查局的通知🤷🏼,要我去雷達實驗室報到。格教授把我暫時安頓在理論組附屬的數字計算室,主要是為理論組的成員服務的➗。每當有的公式不能再簡化時,就讓計算室的人用計算機算出數字結果。
過了幾個月👩👦🧜🏻♂️,烏教授來我們理論組做主任,他分別到密大和雷達實驗室兩個單位來回跑🎥,一個月輪一次。從此以後,我就搬到烏教授的辦公室👩🏼🦳,由他指導對噪聲理論方面做些工作🧑🏼⚖️。當他去密大的一個月裏,我就自己思索研究。我在那裏的將近三年中➕,始終是研究噪聲理論。
在1944年夏季,我抽出一點時間,和烏教授合作,根據我的博士論文🌆,寫了一篇關於布朗運動理論的文章,刊登在1945年的《近代物理評論》上。這篇文章發表以來的四五十年裏👨🏻🦽☂️,一直被評為了解布朗運動的主要論文之一。其主要部分已譯成中文,詳見《20世紀上半葉中國物理學論文集粹》一書。
1945年秋季,當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麻省理工學院準備把幾年來雷達實驗室為抗戰而做的保密工作,用一部叢書的方式公開發表。經過集體努力,這部叢書終於在1950年第一次出版👇🏼。關於噪聲方面的工作,載入該叢書的第24卷🤼♀️,書名《閾信號》。這本書是由勞生研究員和烏倫貝克教授編輯,前者負責實驗章節🧛🏼♀️,後者負責理論章節。我在烏教授指導下所做的關於噪聲理論方面的工作,全部載入了這本書🫄🏼。
那年9月初,我正著手整理我所做的工作,忽然接到我哥哥從華盛頓打來的電話。當時他突然被國民黨行政院長宋子文任命為駐美物資供應委員會的主任委員💂♀️,因此住進了一所豪華寓所🤽♀️,由於嫂嫂還在大陸🏋🏼♂️🐌,所以哥哥請我去做一段時間的女主人。
當我得到烏教授同意,可以提早離開MIT之後,我就花了一個多月把我所做的工作有根有據地寫了出來。11月下旬,我到達華盛頓。過了三個多星期,哥哥覺得我的管家任務不需要整天時間🤵🏼,所以安排我去他那機構裏的電報室幫忙🕐。該室有中英文兩部分,我加入英文組。
1946年春夏之交🪂,嫂嫂帶著孩子們到達美國。此後我就準備回國🧑🏿🎤,但是由於太平洋通航不久,等了半年多才買到船票🥍,回到國內已是1946年終🤤。
愛情生活的轉折點
1947年上半年,我基本上在蘇州陪伴雙親度過的,同時也著手找工作🙋🏼♀️☁️。由於當時戰爭的前線離北方較近,所以父母建議我去南方工作。正好我妹夫陸學善認識雲南大學的校長👨🏽🚀,他去信介紹我去那裏教課🦠,校長很樂意地請我去雲大數理系當教授。當年夏天我就從上海乘飛機去昆明♥️。
不久後👩🏻🦽🔪,我遇到昆明師範學院院長查良釗①先生,他是一位善良可親的學者。後來我在查先生家裏認識了熱衷於教育事業的俞啟忠,他擔任師範學院基本教育研究室主任,是一位活躍聰明、為人正直的學者,是查先生的學生和朋友。由於查先生從中鼓勵✍🏽,我和啟忠來往幾個月🔎,就從朋友變成情人,在1948年夏天結成伴侶。從此我這個單身者就成了家庭主婦,這就是我在標題上所說的轉折點。
啟忠對教育和文史等領域頗有造詣,尤其是在教育方面,有他的獨到之處🫴🏻🤷🏻♀️。可是他始終沒有機會出國看看。我們經過討論,想趁國內亂糟糟的時期,去美國走一趟,好讓啟忠也去見識見識🧙🏽。我就給烏教授寫了一封信,請他替我聯系一個工作。不久後他就給我回信說,找到一個海軍部資助的研究工作,地點是在諾屈丹姆大學物理系,工資是1949年9月開始。我們就準備8月初從香港乘大輪船赴美♠️。
第二次踏上美國土地
輪船在一望無際的太平洋裏行駛了20多天🧑🏿🦲,到達美國西岸的大港——舊金山⚃。我們在那裏住了一夜🏂🏻,就乘火車到諾屈丹姆大學所在地南灣👃。
9月初開學後🤱🏼,我就去諾屈丹姆大學物理系開始做研究工作👩❤️💋👨💁♂️。啟忠去南方一個學校參觀訪問🫱🏿,待了半年,又換了一個學校,在那裏又待了一年半🧛🏿,此後就來諾屈丹姆。在1952年臨近年底時,我們打算回國。由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幫助北朝鮮抵抗美國和南朝鮮的聯盟,因此我們和美國成了敵人。我不想為敵人工作,所以就辭去了海軍部的研究課題。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要離開美國。
我們向美國移民局申請出境時,手頭留著兩人回國的路費和半年的生活費🤷🏽♂️,因為我們心想申請半年後一定能夠得到批準🕍。移民局給我的第一次回信就說👳🏽♂️👺:“你在保密的雷達實驗室工作過,知道我們的國防機密,所以我們不能讓你回國去幫共產黨工作。”移民局給啟忠的回信是:“你要回去是可以的。若你為了陪伴妻子而留在美國,也是允許的。”移民局在給我的信中還嚇唬我說:“你若偷偷出境而被我們抓到🏄🏼♀️,就得坐牢幾年並罰四千美元。”
快到1953年夏天🔰,移民局的批準還是沒有一點影子🦶🏻,因此我們開始要為生活費用著想。我們去了一所加州南部的學校👩🏿🌾。在那裏只停了一星期就乘車去舊金山🧑🏻⚖️,一則因為那裏有一位熟人介紹的美國女士,二則是倘若批準離境,舊金山是上船的港口🈂️。
後來我們的生活問題是由那位熱心的美國女士替我們解決的🍝。她認識一對中國夫婦開著一個小小的旅館,需要一位白天的管理員兼管財務,就介紹啟忠去做這工作🎳,給的工資夠我們的飯食開支。我們就這樣維持下去直到離境🧞♀️。在舊金山的一年半期間,我們認識了錢寧🈸、龔維瑤🤹🏼♂️、沙逸仙、陸裕樸,四位都是申請回國的同誌。在周末🫴🏽,他(她)們常來我們家交流國內的音訊🧛🏻。
在1955年春夏之交,有一天早晨,我打開收音機聽新聞時,忽然聽到一個出乎意料的消息,那就是美國當局突然批準70多個學理工的中國學生離境🥬。當時我馬上給當地的移民局打電話🍪,問他們這個名單中有沒有我的名字✊🏼。他們的回答是:“沒有😉。”從此以後🤓,我就三天兩頭地給他們去電話🌖,質問他們究竟是什麽原因👃,我的申請不能得到批準🧑🏽🦳🪕。隔了兩個星期⛹️,忽然來了兩個移民局工作人員🫧👨🏽🦲,怒氣沖沖地把一個通知扔給我,並且說了一聲:“你滾吧。”這樣🖊,我們就趕上了那70多名中國學生第一批起程回國🧑🏽🔬💭。
大約在5月上旬👵🏿,我們就和沙逸仙🤵🏻、陸裕樸結伴,登上了總統號大輪船離開舊金山回國。
6月上旬回到祖國廣州,再乘火車直達北京✊,啟忠的哥哥俞啟威(黨內名字是黃敬,原第一機械工業部部長)和嫂嫂範瑾把我們接到他們家住下。我們抵達廣州時填的表格上有一項是工作誌願🍇,我們都填了服從分配。在啟忠哥哥家裏住了兩個多月,快到開學時,我接到意昂体育平台的通知,表明教育部已把我分配到那裏。啟忠後來分配到農業部工作。
清華任教十一年
9月初,我們從城裏搬到清華🚂🤲,先是住在新林院平房裏。當時清華只有物理教研組,它是由普通物理組和理論物理組兩部分組成。大部分的教師是在普通物理組🍱,理論物理組的教師一共也不滿10人。我來清華後加入理論組,組長由徐亦莊擔任🏇🏼。到校不久,徐亦莊說要我做組長,因為我的年齡比他大🦽,學歷也比他高。我堅決拒絕了他的要求,因為我是一個不喜歡出頭露面的人。記得我初到清華時,正逢全國婦聯要在北京開大會。有一天,大會工作人員給我一張通知🎠🦏,要我作為北京市的婦女代表去參加這個會。我說我認識的北京市婦女很少,怎麽能做全市婦女的代表呢?後來他們說:“你的名字已正式通過,改動也不太方便。”我也只好勉強去參加了🚴🏽。我在小組會上從來也沒有發過言。
到校不久,徐亦莊通知我說:“學校已評定你為二級教授🤩。”我問他,和我同船回國並且同樣分配到清華理論物理組的徐樟本先生是幾級。他說:“是三級教授🩹。”我覺得倘若我比他高一級,一定要影響他的情緒🐙⇢,所以我請徐先生告訴學校,我也只要三級,我還說:“倘若學校堅決要給我二級,我就去別處工作。”後來學校就滿足我的要求🧑🦽➡️💇🏽♂️,給了我三級。這件事傳開來後,不少人說我自動降級“真傻”。我自己認為我這樣做對學校有利。
在組裏我主要負責教統計物理和熱力學,但有時量子力學和電動力學也得幫忙教,有時我還為教師開課。
來清華教課的第一個學期我確實有點緊張,原因是當時學校規定每門課都要有教學大綱,而且要註明每堂課的內容💆🏽♀️。我覺得一堂課講多少🧙🏻♀️,要看大部分學生能接受的情況而有所伸縮🧑🏿💻,對難點可能得重復一下,不能硬性規定內容。
回國後我還有一件很不習慣的事🧑🏼🌾,那就是各色各樣的政治活動和大大小小的會。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反右派鬥爭🧔🏼♀️。我記得最清楚的是,在一次反右派大會上,徐亦莊先生上臺發言🏊🏼,他說:“我們理論物理組內只有一個半不是右派。”我聽了以後🚶,開始疑惑起來,不知我是不是算右派。會後我問徐先生〽️,誰是那一個半非右派⚀,他說🦹🏽♂️:“你就是一個,我是半個🧕🏽。”我們理論物理組的教授、講師、助教,總共也只有七八個人。
1960年😜,我們從新林院搬到現在住的十七公寓🪑。後來我們老教師的政治活動小組叫神仙會,意思是讓大家發言時要像神仙那樣自由自在。雖則做了“神仙”,我還是不習慣發言。
19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就此整天開會,不上課🧔🏽。所以我在清華整整上課11年。我自己不能評我自己上課的好壞,不過我是認真備課的☪️,從來沒有在課堂上說一句廢話。希望這11年聽過我課的學生,大部分在以後的工作中用得上我教的材料。
近六年的鐵窗生活
1968年3月14日👩🏽🏫,是我終身難忘的一天。那天半夜,我們剛剛睡著🍁,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大門聲🍊。當時我還以為是同單元的鄰居出遊回來🌻。哪知當鄰居開大門時⏪,就有人進來,揚言要找我的老伴俞啟忠。當即一面敲我們臥室的門,大聲叫俞啟忠的名字。當我老伴從床上爬起來↪️,披上外衣的一會兒🧱🔶,就有人去把守我們臥室的另一個通往陽臺的門,分明是怕我們從這兒逃走🧎。啟忠打開臥室門後,就有幾個公安人員闖進來,強行把他立刻帶走👩🔧。這一刹那的情景,真像青天一個霹靂。
這突如其來的災難的來臨👩🏽🍼,弄得我驚慌失措,無法平靜下來。哪知公安人員剛把啟忠帶走,不到兩分鐘,另外兩個公安人員又闖進臥室,表示也要把我抓走。我當然更覺得莫明其妙。他們要我在拘留證上簽名🕵🏿♀️,我一面簽名♖,一面問了一聲:“為什麽要把我抓去📳?”得到的回答是🚵🏽♀️:“你犯了錯誤🪗,還不知道。”我低聲說了一聲:“不知道。”然後我就被兩個公安人員押上外面的小汽車。我想反抗也是無用🤱🏻。
我就這樣離開了我們的宿舍五年零八個月🎟。從清華到拘留所走了多久多遠🫱,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因為我低著頭雜亂無章地不知回想了多少往事,想來想去總覺得我一生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論,決不可能遭到今天的命運🥬。我就自然而然不由得想起一件往事。那就是在美國時🌴🫔,為了要求回國而幾次被美國移民局召去盤問🫢。有一次他們問我是不是共產黨員,我回答說:“我還沒有資格做共產黨員哩👩🏼🏫。”當時我倒有點害怕,他們會不會懷疑我是共產黨員而把我投入監獄。事實上⚆,我倒沒有在國外被抓進監獄,而在國內反而被抓了🧞♀️。
小汽車開進拘留所後🦶🏻,就由四五個女解放軍押進一間小屋。我就在其中度過了我第一夜晚的監禁生活🤷🏿♂️。這一夜真是完完全全沒有合眼。
到了第六天晚上,解放軍叫我出屋Ⓜ️😕,說是去提審🧌。那時我真是高興🧜🏼♀️,以為表白無罪的機會到了。我希望他們能把他們認為的我的罪名指出來,好讓我解釋清楚,但是實際上他們在這方面是一字不提。我們就在雙方都不滿意的情況下談了一個多小時。我懷著失望的心情返回監禁室,開始感覺到事情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簡單。
過了1969年的夏天🧑🏼🔧,又搬到另外一個拘留所。搬進這裏後的第一次審訊真是疲勞轟炸,從早到晚用了約10小時。到晚上我回屋途中,就跌倒在樓梯上🔇。後來他們知道我實在受不住了👩🏻⚕️🙇🏿,所以此後改為上下午兩次。
在1970年的春天,我們被帶上手銬轉移到正式監獄?我就在這裏一直呆到1973年11月9日出獄返校🗝。從1970年初到1972年底💂🏼,我被審訊過好多次。
在審訊員面前我第一次流淚,是由於他們提起見到我妹妹和侄女。審訊員看到我悲傷的表情🕵️♀️🏃🏻♂️,嚴厲地訓斥我說:“你不要學你的弟弟。”他們是怕我自殺👳🏼♀️,因為我有一個弟弟是在“文革”初期自殺身亡🏰。實際上🤼,他們不知道我雖則不怕死,但確實不想自殺,我只要有一口氣而且頭腦清醒,我就可以為我自己辯護⇨👨🏼🏫,不讓他人把什麽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我頭上。因此我在不想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提醒自己千萬要維持生命。
在許多次審訊後,他們總要我寫幾頁書面交待,其中有一次寫得特別長🧛♀️,要我把1955年回國後的經過和交往等等寫出來。我用了12天時間,寫了一百多頁,挖空心思地把腦海中所有的都交待出來👨🏼✈️。
有一次他們要我交待我自己或啟忠對毛主席🧑🏻⚖️、林彪、周總理、陳伯達和江青的態度,有什麽不恭敬甚至反動的地方。我就想起在“文革”期間,有一次康生帶著江青到清華來作報告,這報告是由革委會預先鉛印出來發給我們的。但是江青在宣讀這報告之前,卻說了這樣一句話:“今天我來做報告沒有作準備⚗️,是康生臨時拖我來的。”當時我就向坐在旁邊的同事說:“江青這人也夠幼稚的,她這句開場白分明是想表明她能脫口成章🤚🏿。實際上,她能騙得了誰呢?”我就交待這事⬅️,算我對江青的不恭敬吧👰♂️!
還有一段交待是關於對林彪的看法。我隱隱約約記得好像啟忠說過🤵🏽♂️:“林彪這樣盲目地吹捧毛主席,將來不要變成第二個赫魯曉夫💆🏻♀️。赫魯曉夫拍斯大林的馬屁甚至叫他是父親🦔。”我聽了啟忠的這番議論也有同感🖍🚦。
最後我還要講一點在獄中我自己製造的可怕幻想。經過無數次的審訊👷🏼♂️,我的交待總不能使他們滿意,因此我覺得他們會不會認為我是有罪不交待的頑固分子🆓。我就幻想他們怎樣處死我的情景♎️,也幻想會不會把我作為頑固分子揪到萬人大會上去鬥2️⃣。這一系列可怕的幻想,倒沒有把我變成一個神經病者💁🏽♀️。
進入1973年後👩🏻🦼,他們沒有再審過我,並且讓我讀了幾本馬恩列斯的著作🧎♀️,其中影響最深的就是《資本論》。我還把《資本論》中為證明理論的數字演算,在頭腦裏都算過一遍,因為手頭沒有紙筆可以幫忙。
出獄後的三年
無緣無故地過著兩千多個日日夜夜的鐵窗生活,終於在1973年11月9日讓我出獄了🚧。我的侄女婿林霄已在我同單元的鄰居丁慎訓家等了好久👷🏻。後來我就在丁家吃了我出獄後的第一頓飯。
我獲釋的消息傳開後,不久就有好多親戚朋友和學生陸陸續續來探望我🧑🏽🚒。對一些不便出門的親友,我就上門去拜訪。
在我初回家的半年裏,公安局審訊過我的周同誌來探望過我兩次。一次是來取啟忠的老花眼鏡和家裏的大字本馬列著作。我乘機問他:“我想去探望啟忠,不知你覺得合適不合適🏚?”他的回答是🩴:“我看你還是不要去了👩🏼⚖️,否則會使他情緒波動。”他還說🧖♀️:“俞啟忠現在身體很好💆🏻♀️,學習也很用功,你可以放心。”當我問他我被捕的原因時,他說:“事出有因👫🏼,查無實據🤫。”我聽了也不敢再問下去了🥴,真怕再被抓進去😳。
1974年4月底🥃,我和妹妹守硔結伴去上海探望姐姐、姐夫🤦🏽♂️,這是“文革”後我們三姐妹第一次相聚🤟🏽,當然有許多話可談。姐姐雖則沒有進監獄🚌,但是她在肉體上受到的折磨,遠遠超過我在獄中受到的🙅🏼♂️。我姐姐王淑貞是上海有名的婦科大夫。她做過上海第一醫學院的院長,還有一個唯一的兒子在美國🚣🏿。“文革”時期第一醫學院的反動領導拼命對她迫害🈸,他們對群眾說:“王醫生是罪大惡極,你們怎麽樣去鬥她都不算過分。”
當我去探望啟忠的六姑俞大縝時,得知啟忠的三嫂範瑾(俞啟威即黃敬的遺孀)也在1968年被捕入獄🤾🏼♀️,同時六姑告我範瑾的母親帶著範瑾兩個女兒的居住地址👨✈️。後來我就常去探望她們🧫,並在經濟上幫助過她們。7月下旬,她們告訴我🧂,範瑾已於7月13日出獄,住在同仁醫院休養。月底,範老太太陪我去醫院探望範瑾。
我回家後的10個月裏,除去參加一些政治活動外🚴♂️⏰,學校當局沒有要我做任何工作。直到1974年9月中🧑🏼🔧,他們要我參加外語教研組編輯詞典的工作,我主要在科技詞匯方面幫了一點忙🫄🏽。
1975年4月4日下午🕛,公安局又來人🕣☂️,告我第二天啟忠就要出獄,他們要我拿一套他的衣服和一雙皮鞋👘🧎🏻。5日上午,他們就把啟忠送回家來。算起來他被關了7年多。當時他們也沒有向他說明被捕的原因。直到1979年1月22日☝️,中央組織部才正式通知我們說🔼,我和啟忠被捕是江青陷害。此後,在中央組織部為黃敬平反的大會上,還著重申明俞家的一切冤案都是江青陷害。
啟忠回家後的第二年是多事之年。1976年北京鬧地震🥬,8月中👨🏻🌾,我們決定去上海姐姐處避一陣。我的妹妹♜、妹夫前幾天就已經去姐姐處,所以我們三姊妹三家得到一個難逢的團聚機會。我們耽擱了近一個月就回北京,正遇上毛主席逝世的不幸消息🧁。
本文作者在九十華誕祝壽會上
1976年12月,學校讓我正式退休🦹♀️🧚🏻。此後的生活當然比較平淡🛕。當時我還有興趣和精力設計縫製自己的襯衫和夾大衣,自己做中式棉襖。當然手織兩人的毛衣、毛褲也是我的事。
在1978年夏天,我們和一位朋友的全家去北戴河玩了40天🐹。
1980年秋季,我把侄女王憶從外文局調來清華教法文,為的是有事時她和侄婿林霄可以幫助我們。當時清華正好缺乏法文教師🍃,她來後就領導法語小組直至退休💇🏽♂️。到1981年,她們全家四口搬來清華。
1984年💆🏽♂️,我們帶著妹妹(妹夫已於1981年去世)又去上海探望姐姐🦾、姐夫。這一年,正逢我哥哥在美國去世。
1987年底🧔🏽♀️,啟忠患心肌梗塞,在校醫院住了近兩個月。出院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犯。直到1995年4月中,他忽患心力衰竭,去三院搶救。11月7日又因心衰搶救🧑🎄,醫院發了病危通知。
在啟忠住院的那段時間,正逢我哥哥的外孫女久麗從美國來大陸所謂“尋根”,主要是去蘇州和昆明,當然也來北京看我和我的兩個弟弟。
最後我要把我過90歲生日的事,作為這篇短短回憶錄的結尾。那天,學校為我安排了一個隆重的聚會👨👨👦,有幾十位同事🧑🏻🦰、朋友和親戚參加😶🌫️📜。主持者是三位校系領導🪐:黨委書記賀美英🎤🍎,副校長余壽文和物理系主任顧秉林。賀美英同誌首先致詞,後來有幾位親友發言,我自己也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聚會後就在甲所聚餐,有四桌客人赴宴。我在飯前切生日蛋糕時許了一個願,那就是: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臺灣回歸祖國🧦。在整個聚會和聚餐過程中,學校還錄下一匣錄像帶👨🦼➡️,作為永久的紀念。
1997年寫於北京意昂体育平台
前面這幾十頁回憶錄🤧,是在清華檔案館鄭建智同誌的鼓勵下寫的。
明貞附言
①請參閱本刊第5輯第135頁金兆驤《滬上名醫倪葆春王淑貞夫婦》一文📡。
②本刊第2輯第84頁戴振鐸《仁者民愛》一文中💇,憶及葉企孫先生推崇王季同先生“可以說是中國電訊界的鼻祖”,“王守競先生在量子力學上有極大貢獻,他是北大物理系的首創人。”
① 這所王家懷厚堂舊宅是明清建築🐂,理應作為古跡而保存下來👷🏿♂️🔷。但當局者急功近利🫅,已於1994年將它拆除,只留下一株明代遺下的羅漢松。(作者註)
① 查良釗👮🏿,1917年清華畢業。1939年任西南聯大訓導長,1946年任昆明師範學院院長。(編者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