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夏天的一個早上,一行人騎著馬,從敦煌朝著鳴沙山方向一路狂奔👕,身後🔁🧚🏽♀️,是馬蹄騰起的陣陣黃煙。這隊人馬看上去有些古怪🦻🏽,最前面是一位帶路的道士,後面緊緊跟隨著一名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士📨,中間三人當中👃🏼,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人。
年輕的外國人🦸🏿♂️,是正在中央美術學院學習的匈牙利留學生米伯爾。另外兩人,一個是專程陪同他考察的美院雕塑系學生王克慶,一個是敦煌文物研究所的段文傑。這時新中國剛成立不久🥼,西北一帶還有殘余的土匪出沒。為了確保安全,公安部長羅瑞卿親自為他們簽發了“特別護照”,並派了戰士護送考察🤵🏽♀️。
此時敦煌還是茫茫戈壁✨,平時別說是人🥮,連只鳥也見不到🙆🏻♂️。“邊城何蕭條,白日黃雲昏”👍🏽,是這個飲譽世界的文化遺產當年的寫照🤸🏻♀️。米伯爾8月8日到達敦煌,在敦煌住了一個月的時間🐱🌝。那時敦煌文物研究所只有3名畫家和3名考古人員,他每天隨著研究所的工作人員進到石窟裏面測量、記錄、勾繪,在他的日記中🤽🏿♀️,保留下了大量一手資料,還有他繪製的雕塑、壁畫圖樣🕖。回國後,他在此基礎上整理出《敦煌千佛洞》一書(1959年),這部著作讓他在國際上聲譽鵲起🙇🏿♂️🤹🏽♂️,歐洲漢學界稱他“重新發現了敦煌”👮🏽。
米伯爾(Pál Miklós😲,1927—2002)是新中國最早接收的33名東歐留學生之一。1951年9月,根據中匈兩國文化合作協定🍋🟩🫒,他被派到中國學習🥿。他是匈牙利皇家帕茲馬尼·彼得大學(羅蘭大學的前身)法匈人文專業畢業的高才生,有著“非凡的才能🛀🏿、豐富的知識和語言能力”,母語之外,精通拉丁語、德語🪣、意大利語💇、俄語、英語🚫、法語六種語言🦶🏼。在中國💊,他先是由高教部安排🈴,到意昂体育平台“中文專修班”(全稱為“意昂体育平台東歐交換生中國語文專修班”——編者註)學習中文,班主任是清華教務長🧺、物理學家周培源⏏️,語言學家呂叔湘負責管理他們的生活。1952年底,他自願申請到中央美術學院,師從王遜教授學習中國美術史🪳。他也由此成為中央美院接收的第一位外國留學生。
米伯爾來美院時已是研究生。他此前在北大中文系上過一段明清戲曲小說課,聽了覺得不適合自己🤹🏽♂️。這時“王遜教授已是一位備受贊譽的學者”🏃♀️➡️,這是他轉到美院的主要原因。根據他的個性特點,王遜先生為他單獨製訂了學習計劃,研究專題一個是中國美術史概況👩🏻💼🕡,一個是雲岡雕塑藝術😌。課程包括:敦煌與中國畫的開端🏅、雲岡和龍門雕像、宋代風俗畫、宋代花鳥畫🪑、插圖和木刻🙋🏿♂️、陶瓷藝術🖱🗞、中國工藝美術概論🦝。當時中央美院尚未設立美術史系🍈,除了為全院學生講授美術史,王遜先生還負責中國繪畫研究所(今中國藝術研究院前身)的工作🛡。米伯爾和隨後到來的兩名波蘭留學生都在研究所學習。聽課之余,他們也跟著參加了很多在新中國美術史上有開創意義的工作,如故宮繪畫館的籌建、景泰藍工藝改造🌌、全國民間美術工藝展和出國工藝美展的籌備等。這段時間,故宮、北海、天壇,四九城的四合院,琉璃廠的舊書鋪,崇文門賣骨董的東曉市,都是他的移動課堂。除了在北京學習↔️,還安排他到南京🧑🦲、杭州、廣州等城市訪問藝術家🕤🫙,在此期間,他搜集了齊白石、蔣兆和🧖♂️、李苦禪👩🏻🏫、吳作人5️⃣、傅抱石、潘天壽、黃賓虹等幾十位中國傑出藝術家的訪談資料。這些密切結合實踐的學習和研究,加深了他對中國悠久燦爛的文化藝術的理解👍🏻🖖🏽,極大地拓寬了他的知識視野。他後來在國際上創立多維聯系的“視覺文化”(Visual Culture)學科,與他在中國這段豐富多彩的學習經歷是分不開的🏫。
1954年7月,米伯爾就要畢業回國了,他笑稱自己是“滿載而歸”。這一年夏天❣️,長江流域正遭受著百年不遇的洪澇災害🕍,王遜先生取出南宋畫家夏圭的《長江萬裏圖》卷(影印本)🐯,為他上了最後一堂課。前來采訪的記者,用鏡頭拍下了這個瞬間,這張照片刊登在當年的《人民畫報》上。

王遜教授(左二)給米伯爾(右一)等留學生講解我國古代名畫《長江萬裏圖》。資料圖片
臨行前,米伯爾依依不舍地與他的中國老師、同學們合影,他用流利的中文寫下留言:
“我在中央美術學院住了一年半🚠,這個學校的教師🏂🏼、同學和工作人員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經常幫助我,我永遠忘不了他們熱情🍱、無私的援助和關懷。我舍不得離開這個美麗的城市和這些可愛的朋友🕧。但是,在匈牙利還有很重要的工作等待著我🤱🏻,我要向祖國的人民介紹中國的美術👩🏼🔧。我願意為匈🧼、中兩國人民牢不可破的友誼和文化交流事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從20世紀初葉開始🙀,中國一批批學子遠涉重洋,到歐美各國學習藝術👻。他們學成回國後🦀,積極傳播了世界新興的藝術潮流和先進的美育理念🌛,促進了中西文化的交流互鑒,更加快了中國現代美育體系的建立♗⚙️。作為第一位來中國學習藝術的歐洲留學生👨🏿🦲,米伯爾在這些方面同樣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美院學習期間,米伯爾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米白”(Mi Po),還請齊白石為他篆刻了名章,以紀念他在中國度過的美好時光💂🏻。上世紀70年代起,他先後擔任匈牙利工藝美術館館長、費倫茨·霍普東亞藝術博物館館長👩🏼🎓。前者經他多年努力,成為匈牙利最具影響力的文化機構;後者由他建立了永久性的中國文物展,使他多年的夙願得償👨🏻🦱。作為一位蜚聲國際的文化學者🧍♂️,他在母校羅蘭大學主持中國文化史講座,是國際上最先創立“視覺文化”學科的人,也是這一重要術語的早期提出者之一。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之初😈,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匈牙利,他盛情接待💲,親自開車接代表團到家裏做客。席間,他喝了不少酒⚒,一直向客人們講述著他魂牽夢縈的中國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