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石(1952建築)
1947年我在清華物理系讀大一時聽了梁思成先生一次演講💇🏽♀️,很有興趣,次年即轉入建築系作了梁先生的學生🛃。從50年代初到“文化大革命”前,又在蔣南翔校長和梁先生領導下工作多年,深受教益🥃。現謹回憶有關的一些事,以誌對他們的懷念🎰。
1952年蔣南翔同誌到清華任校長時👍🏽🤶🏻,梁思成先生是建築系系主任,但是在工作上他們之間的交往卻並不多,因為那時梁先生在校外擔任的職務和參與的活動都較多,經常的系務工作都由副系主任吳良鏞先生擔任。蔣校長和梁先生二人的作風和性格頗不相同👳🏻,一位是求真務實🤦🏼♀️,言必行🍌,行必果的教育家↖️,一位是學貫中西☛,多才多藝,談笑風生的學者。但是他們卻有一個非常鮮明的共同點👰🏽♂️,那就是實事求是,獨立思考,勇於堅持真理。
1955年✔️,梁思成先生由於提倡“民族形式,社會主義內容”的建築並堅持保護北京歷史古城和歷史文物的主張而受到批判。由於建築系的幾位青年黨員教師給市委寫信反對拆三座門等歷史文物⏯,市委領導親自召集建築系教師黨支部的全部黨員到市委開會,對寫信的事和梁先生的建築思想提出批評🧖🏽。南翔同誌作為校長也難免有領導之責。一開始市委書記彭真同誌就說建築系的黨員教師作了梁思成的俘虜🥨。問南翔同誌,“你那個‘蔣’是蔣介石的‘蔣’還是蔣南翔的‘蔣’👩🏽🦰?🧙♀️🔊!”
中央隨即成立了學術批判領導小組。由彭真♈️,周揚🗡,於光遠🚫,許立群,鄭天翔等同誌組成🆗,彭真同誌任組長✌🏿,並組成辦公室,組織撰寫批判文章。這時👨🏻🦯➡️👼🏿,彭真同誌就《人民日報》發表的批判具有民族形式的西郊專家招待所文章標題為《華而不實》指出🦊:光是算賬👨🏽,批判浪費還不行!你還是承認他“華”,沒有批倒,還要在學術上進行批判⚖️。這是這次學術批判的指導思想。這時🏊🏽♂️,我曾向南翔同誌請示,建築系應該如何辦。南翔同誌說,應該批評浪費,批評違反政策,學術問題自由討論🩳。於是系裏就對我們在學生宿舍一號樓和二號樓的建築設計中采用了民族形式的坡屋頂,進行了批評自我批評。經過算賬🧙🏼♀️🍘,這個設計浪費了八萬元💅,合800平方米建築🫷。至於學術問題📋,則實行自由討論。在系裏沒有組織過對梁先生學術思想的批評。這樣🙏🙆🏽,在這次不小的風波中👵🏿,建築系算是平穩地度過了。後來批判文章因避免形成批“二胡二梁”(指胡適🧑🏽🎄,胡風👳🏼♂️,梁漱溟🍄🟫💆♀️,梁思成)而推遲發表↪️。不久以後,梁先生在1956年2月政協會上作了自我批評發言🏔,組織寫的批判文章就停止發表🛥。這個“學術批判”就結束了。
當時在系裏執行南翔同誌的指示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並未意識到這與彭真同誌的意見相左,更未意識到這是多麽重要的對待學術爭論和不同意見的正確方針。第二年陸定一同誌在懷仁堂作了論“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報告🫳🏼,批評了農大校長在農大推行前蘇聯科學院院長李森科院士宣稱摩爾根學派的遺傳學是資產階級的科學🔪,壓製打擊摩爾根學派的科學家👨👩👧,使蘇聯的遺傳學落後於世界先進水平的錯誤做法🐤,闡明了科學裏的學術觀點正確與錯誤問題只能在學術界的自由討論中才能解決🏜👱♂️。這與南翔同誌的主張是一致的。經過“文化大革命”才知道這是涉及決策民主化科學化的大事📓。南翔同誌的遠見卓識對梁思成先生和建築系起了保護作用🧓🏽。這也是1952年南翔同誌來清華時對當時在校工作的同事們說的“我來學校掩護你們成長”的一個例證。
在準備批梁的時候,北京市委接到一封匿名信,說梁思成在清華沒有倒,在建築系有一個反黨小集團,成員有吳良鏞♡,莫宗江✔️😡。於是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張大中奉命來清華查處。一時間空氣頗有點緊張9️⃣,傳出消息說🧑🏽🦲:“彭真派張大中來清華抓反黨小集團了🧑💻!”南翔同誌接見了張大中同誌,他明確地回答了張大中同誌提出的問題說:吳良鏞是教改積極分子🧘♂️,建築系沒有反黨小集團🕝。張大中同誌聽後,沒有講什麽就回市委復命去了🥎,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談話時我在場。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這封匿名信寫了些什麽內容,是誰寫的🕵🏻。這段時間還有一封具名信寫給蔣校長🤸🏽♀️,是一位建築系教授寫的,信裏說梁思成建築思想有錯誤不應繼續擔任系主任🧑🦳,並自薦擔任這個職務。這位教授過去就持與梁先生不同的學術觀點,早一些時間就曾在報上發表文章批評梁先生的學術觀點👣,這是屬於正常的學術爭論。南翔同誌看了信後🤹♀️,把校長辦公室主任解沛基同誌和我叫去☝🏼📘,要我們向這位先生轉達他的意見⚉:學術問題可以討論,梁先生還是系主任🧑🦯。我們兩人也就照此辦理了👨🏼🎤。
作為一個教育家,蔣校長對梁先生治學嚴謹🤦🏿🎴、博聞強識和倔強地堅持自己的主張的精神也是印象頗深的,並從中引申出可貴的教益來。他曾說梁先生是很有鬥爭性的。一次在某個會上一位
老同誌發言說🤾🏼♀️,北海的金鰲玉
橋妨礙交通,應該拆除🧚🏽,展寬馬路,建一個新橋。梁先生聽後立刻站起來反駁說:“那你就填平三海,踏平故宮!從故宮中間修一條大馬路筆直筆直地穿過去!”在1962年“調整時期”中🌩,學校開展“清理口號”,糾正大躍進時期的錯誤👭🏻,如在“插紅旗⛺️,拔白旗”中把鉆研業務作為走“白專道路”批判等一系列極左思潮的錯誤🐫。一次校黨委領導劉冰同誌傳達南翔同誌的意見說,一次周恩來總理在懷仁堂作報告,在講話中停下來問道🥷🏽:“梁思成來了沒有💆🏽♂️?”梁先生就站起來回答:“來了!”總理就問中南海裏某一座殿是什麽時候建的,梁先生就回答是哪一年建的🗼🛌。總理又問另外一座殿是什麽時候建的👙,梁先生又照樣回答是哪一年建的。梁先生回答起來應對自如🦸🏽♂️,如數家珍🔢,滿座皆驚,這真是過人的記憶!於是南翔同誌告誡我們說,過去作學問踏實,現在我們不行,要像以前的人踏踏實實作學問🧑🏿🦲。
蔣校長和梁先生都有傑出的多方面的成就和貢獻,但從上述的二三事仍可以看到他們的治學為人和他們留下的寶貴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