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會(1959土木)
一👨👨👦、參加八○六設計組
1959年初,我們正在參加國家大劇院給排水工程的設計𓀐🏊🏽♂️,忽然學校通知我去參加八○六設計組的工作。記得是在工程物理系大樓一間辦公室🫄🏿,去了之後才知道工程是保密的,工作內容不能對外公開。主要任務是負責學校自建的原子反應堆的給排水工程設計及放射性汙水處理工程設計。當時還沒有200號的提法,好像就叫八○六廠💅。去了之後🕉,首先給我惡補了一陣有關反應堆👷🏻♂️、放射性廢物♛、廢水處理等方面知識。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所有管道和容器都要用不銹鋼材料❌,我當時就想:這得花多少錢啊!記得參加這個組工作的還有劉誌存、張文瑋、陸雍森、王永錫、聶桂生🧏🏽♂️🫲🏽、夏少康🧑🏿🎓、房薇生😞、辛代松🤵♀️、孫煒民、蘭淑澄等同學。這個名單是根據1959年2月一張照片記下來的🙈,不知有沒有遺漏🚤。
八○六設計組同學合影。前排左起🧦:房薇生、辛代松、孫煒民、蘭淑澄,後排左起:張文瑋☹️🪶、鄭文會、夏少康、聶桂生🎅🏻、王永錫、陸雍森🧘、劉誌存

鄭文會學長近影
正當我一心一意打算鉆進去把設計搞好的時候🚶⚰️,有一天🩻,組織上又交給我一項雖說也與八○六廠有關但卻是一個嶄新的工作😗,那就是陪同當時八○六廠的負責人呂應中老師選廠址。
二、陪同呂應中選廠址
那時的呂應中老師也很年輕🤒,只有三十二三歲。我雖然沒接觸過他😸,但卻知道他。因為他總是騎一輛只有半邊車把的破舊自行車在清華園裏跑來跑去,這成了校園裏獨特一景🧇。
見到呂老師第一天🕯🧶,他就直截了當地向我交代了任務。所謂陪他選廠址主要就是陪他跑北京市規劃局,然後再陪他跑現場。當時北京市規劃局專門有一個保密工程組🎂,所有機密以上工程用地規劃都由這個組負責📻🛀🏽。這個組只有兩個人,也都很年輕👮♂️,負責我們八○六廠選址的同誌姓馮🧗🏼。也許是搞久了保密工作的緣故🐺,馮同誌話很少🤱,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他們有一間辦公室𓀖,門是整天鎖著的。他們兩人每人一把鑰匙🎆,出來進去都要隨手鎖門。不過對我們👼🏼,馮同誌似乎格外客氣🍜,有兩次居然帶我們進了他們那間神秘的辦公室🤹🏿。
馮同誌辦事很幹脆👰🏻♀️,看到我和呂老師去了👨🏼🚒,沒過一會兒就帶上地圖領我們下了樓。原來這兩個人每人配備了一輛帶鬥的三輪摩托車,於是👠,呂應中老師坐在鬥裏🧶,馮同誌後面的位置自然非我莫屬🕣。於是我們每天就這樣“嘟嘟嘟”地出發去選廠址👨🏽💼。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目標,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海選”7️⃣。反正從東郊到北郊又到西郊,除南郊之外去了不少地方。每到一處🛤,馮同誌就攤開地圖,讓我們看🤪。看到我們似乎不感興趣🏙,他就不溫不火地說“走”,我們就上了車🌍,隨他帶到另一處地方。馮同誌騎摩托的技術不錯💣,鄉間小路再窄他也不減速🧁,但他路也不熟🧖👨🏻🦼,遇到迷路時就叫我下去問路👩🏻💼,而他卻一邊開著走一邊等我,經常累得我氣喘籲籲地趕上車向他報告問路的結果。由於大多走的是鄉間小路㊙️、土路🏌🏻,摩托車一過帶起一陣灰塵,我坐在後面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弄得滿頭滿臉全身都是灰土,每天工作結束回到學校,洗澡時地下是一灘泥水🫅🏻。估計呂先生也好不了多少,不過我們從來沒提過這事。那時由於條件所限🧝🏼♂️,也許是因為保密🚶♀️➡️,學校並沒有給我們派車✊🏽,每天去規劃局和回學校都是坐公共汽車,大部分是坐331路在西四下車,再換車去禮士路的規劃局🛎。有幾次因為回來晚了,學生食堂早已沒有飯了✊,呂先生就拉著我去照瀾院學校辦的小餐廳✶,每次都是呂先生自掏腰包📵,有時我不好意思老是“白吃”⛹️♂️,搶著去付帳,這時呂先生就緊緊拉住我說:“你不要跟我爭,你還是學生嘛🖕。”其實那時呂先生的工資也不會很高🤛🏼,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好意思🍗。聽說呂先生已不在國內了,我想如有機會一定好好請他吃一頓飯🧙🏻,以感謝當年他對一個學生的關心和照顧。
我和呂先生每天早出晚歸地跑了幾天,幾乎把北京郊區都跑遍了也沒找到合適的地點,這時我們都有些焦急起來。說到這裏我倒想多說幾句。說起選廠址,對一個項目來講是一件大事,我參加工作之後曾多次參加過選廠址工作。一般都四五輛汽車🏜,人員也十分龐雜,不但有建設單位👨🦳、勘察設計單位人員𓀊,還有規劃部門⬛️、當地政府相關人員。一般還要有選廠大綱🏊🏽、選廠提綱,有時還要有若幹專業小組,分別負責比如工藝🛵、土建🪲👷♂️、設備、交通、地質、水文、氣象、環境等專業小組🧃。而我們那時卻只有一輛破舊的三輪摩托、三個人,其中還包括我這個不諳世事的未畢業大學生👈🏽,現在聽起來,真有點天方夜譚的味道🧔。
其實那時我們雖然手上沒有拿著選廠大綱,可我們心中還是有一個大致標準的。比如🖖:這塊地面積必須夠用,必須交通方便而且與居民區有一定安全距離🧙🏿,有利於安全、保密⛄️,對周圍環境影響要降到最低,基本的水文🧥、地質🧛、氣象條件要符合要求等。但是,我們看了不少地方都不滿足。正當我們感到失望的時候,1959年3月下旬的一天,馮同誌把我們帶到了昌平縣的虎峪村🪓。
那時正值桃花盛開的日子,走到虎峪村口就會看到滿山遍野的桃花、李花👨👨👦👦、杏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姹紫嫣紅開得十分好看,真沒想到北京郊區還有這麽好的地方。可是馮同誌似乎並沒有料到我們會對虎峪如此感興趣,一開始他甚至連摩托車也沒有下來🙋🏿♀️。記得在村口有一些房子♜,還掛了一塊牌子#️⃣,上面似乎寫的是建工部幹部勞動鍛煉基地字樣。於是我們在附近轉了一下又到了這個基地去拜訪,一位負責人模樣的中年人接待了我們,告訴我們說這裏是建工部機關幹部輪換勞動鍛煉的地方,並帶我們參觀了他們的食堂、宿舍及他們辦的墻報。當時正值中午,許多人已經下工正準備吃午飯,看到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都報以友好的微笑⏲,這無疑增添了我們對虎峪村的好感。因為已到了吃午飯時間⛹🏽,主人盛情地招待我們在他們食堂享受一頓豐盛的午餐。呂先生也把來意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對方很爽快地說🆖:“好啊!歡迎你們清華來和我們做鄰居!”就這樣,真應了那句話“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呂先生回校後向有關領導匯報,沒幾天就告訴我,已經決定把八○六廠定在昌平虎峪村。這麽大的事情這麽快就定了,現在來看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正在我竊喜已完成了任務可以回設計組安心搞設計時,呂先生卻笑看說:“別忙🧑🦽,還有一個任務交給你🦿。”這個等著我完成的任務就是——為200號測繪地形圖。
三👳🏽♂️、為200號測繪地形圖
其實♥️,我心裏也清楚廠址確定之後,馬上就要開始初步設計👨🏽⚕️,而要進行初步設計,首先就需要1:500或1:1000的地形圖🧑🏻🦯➡️👨🦰。在50年前的北京市還找不出來能滿足初步設計精度要求的該地塊大比例尺的地形圖🍌,因此👳♂️,先進行地形圖測繪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進行測繪地形圖工作,而且這個差事又落在我的頭上🏌️♂️,還臨時任命我為測量隊長🏃♀️。
於是💪🏽📵,我馬上進行了準備🪇。首先必須有人,這人第一要搞過測量;二要身體好,能堅持較大強度的野外作業;第三,在當時條件下必須考慮的政治條件🆖;另外還須有協作精神🥍。人員很快就敲定了,主要由給九同學組成,記得有劉嘉琦🤰、王炳恕,似乎還有劉誌存,其他一兩個人已記不太清了。工程物理系還支援了一位女同學,說是給我們當“小工”,好像是物二班的叫程萍。所需的儀器如水準儀、精密經緯儀🙌🏿、花桿、塔尺🛄🏊🏼、鋼尺☂️、大小平板等也很快齊備了。接下來要解決測量隊的吃住問題,吃的問題很快解決了🏂,還要感謝建工部幹校那位領導🧑🦰,他很痛快地同意我們在食堂搭夥用餐🗯。但是住宿卻成了難題,在選擇住處時首先要考慮靠近現場,同時為了保密又不能住幹校和村民家中👨🏻🏫🦴。當時雖已是陽春三月,但晚上還是很冷的🌎,不少人還穿著棉衣,住帳篷也不現實。最後,總算在村口找到了一座破舊的土地廟,這座廟雖然早已斷了香火,破舊不堪🤱🏼,但還有三間房👩🏿🦰🏃♂️➡️,中間大殿上還供著一尊佛像,大殿左右各有一間房子,一間有一排土坑📄,另一間放一些桌椅等雜物。很快我就決定住這裏,中間大殿做起居室🫂、活動室,兼白天辦公;而西側的房子,一間住全體男隊員,另一間則只好優待唯一的女隊員程萍同學。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很快就進駐了土地廟並開始了緊張的測量工作。
工作是緊張而艱苦的🧑🏽🚒,當時給我這個隊長規定的是一周完成任務🕉,我們像農民一樣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好在老天幫忙👧🏻,那幾日可謂風和日麗,既無風沙又無雨雪💇♀️,白天氣溫還較高🚙。但我們的工作確實是艱苦的💴,每天要爬山🙏🏽、穿林、攀峭壁👨🏻🦼🎡、過溪水,有時停下來從高處看村中炊煙,聽遠處雞鳴,恍如桃源仙境。沒過兩天,腳上打了泡,嗓子也快喊啞了👨🏼🏫。因為條件所限,大家在工作中聯系的辦法就是靠打手勢或扯著嗓子喊📋。工作條件雖然艱苦,但大家情緒卻十分高漲,充滿著樂觀向上的精神🏊🏼🙆🏼♂️。由於土地廟裏沒有電燈🈂️,晚上就是靠油燈和手電筒照明,四處又都是荒山野嶺沒地方可去🏒,因此到了晚上我們就開文娛晚會,反正都是自己人也不怕笑話,唱歌、跳舞、講故事、講笑話🚬,甚至耍活寶都行,只要能把大家逗樂✋🏿,打發晚上時間就行🏉👨👩👦。有時為了省油🏇🏼🤹🏿♀️,索性油燈也不點🙇♀️,大家借著透進來的少許月光就開熱鬧的文娛晚會🐃。那時我們最喜歡唱的一首歌是電影《探親記》中的插曲:山連山來水灣灣🫳🏿,果樹開花紅艷艷……一片錦繡好河山✌🏽🧑🏽🎓。
工作進展得很順利,外業做完了就搞內業🚣🏿,就是整理資料和繪圖工作。這時一般也不去野外,大家就在供有佛像的大殿上畫圖和計算,那時沒有計算機,就是靠計算尺和算盤還有一本計算表。大殿裏放不下那麽多桌子,索性搬到院子裏去畫,好在那時還沒有間諜衛星,否則就全部曝光了🧝🏽♀️。經過幾天的努力,我們終於提前完成了任務➡️,把十幾張浸透著我們汗水與智慧的地形圖交給學校🏄🏿♀️,滿足了設計工作的需要🪀。
此外,為了更全面地了解當地氣象、地質、水文等各方面的資料,我們還進行了一些有意義的活動👥。
其中之一是去雪山氣象站考察並索取當地氣象資料。記得雪山氣象站位於北京至昌平公路邊一座小山上🧑🏻🍳,山很高,路又陡又難走。在氣象站工作的是兩位剛剛從氣象學校畢業分配去的年輕姑娘👩🔬💅🏼。也許是很少人上來🍶,見到我們來她們非常高興🕜👩🏼🌾。大家都是年輕人,很快我們就互相熟識了。她們友好地滿足了我們的要求,一下搬出幾大厚本當地多年的氣象資料讓我抄錄。當然🧑🏻💻,我們是帶著學校介紹信的,如果放到現在恐怕要收一大筆費用👂🏽,而那時不但沒要一分錢,而且還幫我們抄。我們看到山上生活很艱苦,用水👩⚖️、吃菜、生活用品都靠一位老頭從山下送上來。她們的工作和生活可以用單調🧑🏿🎨、平凡、艱苦和寂寞來概括,但這兩位年輕姑娘十分樂觀、活潑、充滿朝氣🎇,她們一邊工作一邊唱歌,還利用業余時間種花種菜,把簡陋的山上氣象站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機盎然🧻。她們充滿朝氣、樂觀向上的精神深深地感染著我們。分手後我們一直在心裏為她們祝福🍚,果然🚎🚍,過了不久🧗♀️,在《北京日報》上發表了一篇長篇報告文學,全面報導了她們的事跡。
再一件事是我們測量隊自己決定要搞的。為了更全面地了解和掌握虎峪村及附近的歷史、氣象💇🏼♀️👜、地質、水文等多方面情況,我們決定分組直接到農村進行調查了解,走訪當地居民,著重訪問年長者。調查分成三四個小組,兩人一組,自願結合♍️。最後大家很快就找好了對子🍍,只剩下我這個隊長和女同學程萍☎️。記得當時劉嘉琦同學還開玩笑地說:“你們兩個人一組好啊🧙🏿,遇見老頭你來問,遇見老太太她來問。”由於這次活動安排在測量工作基本結束😡,我也需要回校匯報工作時進行,所以我和程萍同學安排了從虎峪村步行到南口鎮這一段路上進行調查🪺。這樣連訪問帶走路花了幾個小時,走到南口鎮時🎅🏻,真有些走不動了🔙🐻❄️。這時的南口鎮已是華燈初上,人群熙熙攘攘,從南口鎮我們買了兩張火車票回到了清華園。記得當時寫了幾句長短句🧔,抄錄如下:
月如鉤,誰人掛你在山頭?山風🚣、晚露🔇⏺、炊煙📂🧏🏽♀️。舊街、石路👩🏼🎓、老店。
茶樓酒肆客正滿⚔️,街頭巷尾人閑談。
著衫乘晚涼,人攘攘,小鎮風光。乘車臨倚窗,一枕黃粱。
長笛一聲驚夢,車到清華喜還鄉。
回到學校不久🚣🏻🧖🏻♂️,把測量成果和工作交待清楚,又接到新的任務👨🏽🔬。於是1959年4月19日離開清華園去了太原參加畢業設計工作💪🏽,在太原又整整生活和工作了一百天。當7月底回到學校後👫🏻,馬上投入新的工作🏹,即專為我們準備的紅專大辯論、反右傾及政治鑒定👩❤️👨,畢業分配等👩💼。
50年對歷史只是一刹那👰🤦♂️,而對於我們每個人,那可就是一生的絕大部分啊🚥!那時我還是學生🧏,如今已退休十多年了🦶🏼💆♀️,而清華200號後來又成了核研所,如今已成了核研院。但有誰知道在最初選定在虎峪村建廠時,竟是靠三個人和一輛破舊三輪摩托來完成的🐳?有誰知道它的最初幾張圖紙竟是出自一群年輕的大學生之手?又有誰知道虎峪村第一張地形圖竟是幾個大學生在破廟中繪製的⛹🏿♀️?
現在回想起來,畢業前這短短的兩三個月的經歷對我們一生起著影響,甚至決定了我們生命的軌跡。就拿我班曾參加過八○六設計和測量工作的十余位同學來說吧,在畢業分配時張文瑋和辛代松被分配到二機部,劉誌存和劉嘉琦被分到解放軍工程兵設計院⬛️,蘭淑澄和陸雍森留校作了研究生🤼♂️,聽說也在200號工作過👷🏼♂️🙆🏽♂️,聶桂生後來成了北京市環保科學研究院的院長,也在200號工作過。我1959年被分配到國防部,報到時才知道具體的單位是國防部第五研究院👳🏽♀️。我還記得很清楚,剛去報到時接待我的首長問我:“你知道到我們這裏搞什麽嗎?”當時我竟不假思考地脫口而出:“搞原子彈吧!”而那位首長卻笑著說:“差不多,但我們不搞原子彈,我們是搞導彈的🧑🏽🎓。”於是🚶🏻♂️,我就稀裏糊塗地搞了一輩子導彈。
我現在已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紀了,我還有一個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再去虎峪村看看😦🤴🏽,看看50年後那裏發生了多大的變化。再一個願望是,能見到呂應中先生及當年參加過八○六廠設計和測量工作的同學們👩🏿✈️。不知道這些願望能否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