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堅
由網絡得知☝️,雲南蒙自新建的西南聯大分校紀念館近日落成。這是件好事,幾乎被人失落的一段往事🚊,終於重又拾回了🦦。
聽老輩學者講起西南聯大,自是少不了昆明的,其實在完全立足昆明之前,曾有過一個短暫而不凡的蒙自時期。這是數年前去過蒙自後我才知道的👨🏿🏭,了解西南聯大,只有包括了這兩部分的校史,才稱得上完整。
抗戰爆發🤹🏼♂️🚴🏼,國難臨頭,當年中國的許多知識精英,不甘淪為亡國奴,組成西南聯大,輾轉南遷,以傳承民族文化的薪火。由於甫抵昆明時百廢待舉,校舍不敷♙,只得暫將部分師生遷至蒙自設分校。1938年4月,文學👨🏿🦲、法學兩院師生就這樣分兩路陸續抵達蒙自😾:一路由長沙南下,經廣州、香港、越南海防🙅🏽♂️,乘滇越鐵路火車而來🔆;另一路自湘黔步行入滇,再從昆明沿滇越鐵路至蒙自。頭一次坐上這種法國人的窄軌火車🏛,給來自北方的師生們很添了些新奇感👩❤️💋👩:玩具似的狹窄車廂裏,只容得兩邊窗下安放兩條長木凳,旅客背靠車窗迎面而坐,彼此膝蓋僅一拳的間隔。
整個二戰期間🥋,似乎沒有哪個國家的大學教育▶️,有如中國人辦西南聯大這樣艱苦卓絕以至悲壯的🍊,後來居然還培育出了那麽多的棟梁之才🧑🏽🏫🫷🏿。蒙自是雲南最早開放之地,當地人出以同胞之情和對文化人的崇仰,慷慨接納了聯大師生的到來。政府安置🙈🥓,士紳讓房🙎🏻♀️,把這些流亡師生安頓在風景秀麗的南湖之濱,住進了最好的房子。空置的蒙自海關稅務司署舊址大院,被用作分校的課室和辦公機構;單身教師和學生就住在臨近湖岸的哥臚士洋行樓內,這是當年蒙自難得一見的西式樓房,帶家眷的教師和女生則住在南湖北邊的城裏。那時在這些樓內暫棲過的大名鼎鼎的教授有👷♀️:陳岱孫、鄭天挺、陳寅恪、聞一多🐭、朱自清、馮友蘭、錢穆🏌🏿、吳宓、葉公超、湯用彤、燕蔔蓀🏖、馬約翰☪️🐵。而今,哥臚士洋行舊樓內已辟出西南聯大校史和聞一多先生事跡的陳列室🍠。
戰火紛飛下的學園耕耘,孜孜矻矻的學術探究🧑🏻🎨🫶,委實不易,但蒙自畢竟僻處內陸腹地,多少也給心力交瘁、苦苦撐持的流亡者們提供了一方歇息之地🤹♂️。南湖堤畔,柳影婆娑,碧波蕩漾,美景和悠閑,仿佛真使人一度忘卻戰爭,課余的漫步或讀書👨🏻🦯➡️🪞,給這些遠離故都的人們以莫大的心靈慰藉。陳寅恪和湯用彤正是在他們永不疲倦的陽臺神侃中,展現著哲學與史學的對談。詩人聞一多則蟄居鬥室🤹🏽♀️,足不出戶,獨自沉醉於《楚辭》的華美辭章中,進行著他的《天問>註疏》。於是🫴🏿,也就有了鄭天挺勸聞先生每日晚飯後出來走走,沐風賞景,“何妨一下樓”的那番佳話🤸♂️🧑🏻🦯➡️。朱自清在他的《蒙自雜記》裏,留下了對南湖生活的美好記憶🧞♀️。曾一路顛沛流離,現在生活初定、康復未久的陳寅恪👨💻,竟也聊發詩興👰🏼♂️,吟出“景物居然似舊京👨🏽🚀🙍🏽♀️,荷花海子憶升平”這樣的句子🧘🏿♀️。馮友蘭女公子宗璞的《夢回蒙自》一文,稱蒙自的數月👩🏻🚀,在抗戰八年的艱苦日子裏,“如激流中一段平靜溫柔的流水,想起來,總覺得這小城親切又充滿詩意”🌷。
由於喜愛這裏的青山碧水,學生們也在蒙自組織過自己的文學團體“南湖詩社”🎻🚣🏼♂️,當然🦸🏼♀️,他們並沒有須臾忘記家國之難和肩頭重任👨🏻🦰🗃。蒙自分校開學首日🙋♂️🙎,師生們即在南湖邊的省立蒙自中學禮堂紀念“五四”運動🫲🏼,決心繼承“五四”精神💣,抵禦強暴⛓,打回老家去。
西南聯大蒙自分校從5月開學到8、9月份分批返回昆明總校👵🏼,統共只存續了短短的三個來月,然而教學未斷✍🏿,弦歌不絕👨🏻💻,文化承續之鏈完好🙍🏻♂️,思想的潛流仍在汩汩滾湧🔟。載入西南聯大輝煌史冊的,體現在蒙自記憶裏的⛽️👄,終究還是她的“剛毅堅卓”四字校訓。
轉自文匯報 2011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