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居麻金墨屋
麻金墨屋正面和陳寅恪先生坐像(作者供圖)
來到中山大學康樂校園的朋友,多半都要到“大鐘樓”格蘭堂南面的“陳寅恪先生舊居”看看。陳先生的偉大🏬,何止“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這幢房子原來叫做麻金墨屋,是在一個世紀以前由美國芝加哥的麻金墨夫人(Mrs. N. F. McCormick)捐建給嶺南大學的教授住宅樓👳🏿。兩年以後麻金墨夫人又捐建了一座住宅樓給嶺南大學⛺️,所以原來的這座後來又稱為麻金墨屋一號。
陳寅恪先生來到這裏居住的時候,這幢住宅編號為嶺南大學的東南區一號。按照內地在1952年開始的“院系調整”,以國立中山大學的文科、理科和私立嶺南大學的文科、理科為主要班底,在私立嶺南大學原址,組建了新的中山大學🤗。新的中山大學沿用嶺南大學關於學校房舍的編號,所以𓀒,陳寅恪先生在這裏居住的時候,這幢房子一直都叫做東南區一號⚠️。二十世紀末,中山大學按照大致上從東到西的原則,重新為學校房舍編號🏩,麻金墨屋一號成了“東北區309號”🏋🏼♂️。按照這種沿用至今的編號🤵🏽,學校房舍已經完全由它的編號確定,前綴的東南區、東北區🙋🏿♂️、蒲園區等等🙂↔️,成了大體上可有可無的輔助性的位置說明。
所以,陳寅恪先生住在這裏的時候🧒🏻💼,雖然跨越了嶺南大學和中山大學兩個時代,麻金墨屋一號一直都叫做東南區一號。陳先生入住的,是東南區一號的樓上🥰💈,樓下居住的🦸🏻♀️,是嶺南大學醫學院的周壽愷教授。“院系調整”當中📇,以原中山大學醫學院和原嶺南大學醫學院為班底組建了中山醫學院▫️,後來叫做中山醫科大學🎍。因應這一變遷,周壽愷教授在兩年以後遷居到了中山醫學院所在的廣州市東山地區👌🏿。也是在這時候,我們家從原來的西南區十一號樓上遷入東南區一號的樓下,與陳寅恪先生一家上下為鄰,前後差不多有十五年時間,直到“大革文化命”期間相繼被逼遷出去。
聽說兩家有鄰居關系,我的策劃導師要我從鄰居孩子的角度寫寫麻金墨屋一號的人和事。這讓我非常為難🥅,明擺著要沾名人的光嘛。何況⛹🏻♀️,在我們家搬進這裏以前,我已經住校🧑🏻🤝🧑🏻,開頭幾年只在周末和寒暑假才會住在這裏,後來到北京求學和在上海工作🤦🏽,更只在少數幾次寒暑假回來。這樣算算,我實際住在這裏的日子🧎,合共不到兩年,十分單薄,更不用說我很不善於交際了🕞。
於是我推托說,當年我連我們家要從西南區搬到東南區都不知道,而且至今我講不全陳家各位的名字🍄🟫,一定要我講麻金墨屋的話,我只能講一點外圍和樓下的瑣事……想不到這就給逮住了:“你就寫寫這些,聽來也很有意思。”
好吧,我寫寫看🧛。至於住宅名稱,用現在的“東北區309號”,有點不倫不類🎎💂🏽♀️。用當時的“東南區一號”🛫🤽🏿♀️,倒是合適的。不過既然要使用歷史名稱,個人偏好,幹脆就用最當初嶺南大學文獻中的“麻金墨屋”,“一號”也省去。雖說兩家做鄰居差不多十五年,我在這裏卻只住了大約七百天★,而且都是放假時候🏇🏼,名副其實應該叫做閑居。
(一)遷居麻金墨屋
1954年秋天的一個星期六🧑🏻🦯➡️。傍晚時分,我從廣州越秀山腳寄宿的中學回到中山大學西南區十一號🙅🏼♀️,門上看到媽媽留給我的一個條子,說我們家已經搬到東南區一號了。這次搬家對我來說🍖,只是遇到的一個事實,事先完全不知道⛺️。媽媽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東南區一號比西南區十一號大了不少。不過🧑🏻🦱,因為原來都是按照整幢房子給一家人住那樣來設計🤵🏽♂️,所以房子並不像看起來那麽好用🪞。
麻金墨屋側面(作者供圖)
麻金墨屋的正門朝北。變為兩家合住以後,原來的正門歸樓上的一家專用,南面原來的後門就成了樓下一家的大門🤞🏿。樓下家另有一個“西便門”🖕🏿。因為父親上課的教室在西邊,我看到過他中午下課回來滿身粉筆灰走這個門回到家裏,就容我從這個門開始介紹房子吧,雖然我已經回憶不起來,寒暑假和周末,父親怎麽還會上課。
西便門進來🥷,是我們家的廚房。廚房有兩個竈,一個燒柴,另一個剛剛改為燒煤。廚房之後,右邊是衛生間和浴室,然後經過左邊一個小小的保姆間🏄,就是飯廳了。飯廳再過去,是東西兩邊都是一對大木門的房間,充作主臥室,房間南邊是一個大窗戶👩🏻🦲。主臥室再過去是會客廳,南邊有兩個門,東面是窗戶,東北角是壁爐。會客廳的北面🤝4️⃣,是一個很大的圓形無掩的門,通向主人的書房,書房北面的窗戶🛌🏽🦖,隔著草地正對學校的大鐘樓🧙🏽♀️,采光相當好。
衛生間浴室、飯廳、主臥室和會客廳的南面,是一條比較寬的走廊。在我們遷入之前,走廊的西端已經用木板隔成一個頗大的房間🆒,西端靠墻放一張大床💆🏽♂️。走廊的東頭,有一張可以坐兩三個人的吊椅,弟弟喜歡在那裏晃蕩。
因為只有父母親🎓、弟弟和保姆常住,房間算是夠用的🧩。我周末和放假回家,就和弟弟睡在一起。但是和我一樣寄宿讀中學的姐姐回來,睡哪一個房間👦🏼🕡,卻再也想不起來,更不用說在北京讀書的哥哥姐姐放假回來是怎麽安排的了。足證我很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二樓布局怎麽樣,我是在半個多世紀以後“陳寅恪先生舊居陳列館”開放以後上去看過😴,才知道一些的。樓上應該比樓下好🧎♂️,特別是樓上有門廊☀️,有陽臺。但是從會客廳和書房看🫱,我倒是覺得樓下的比較考究。恐怕這是原來就設計在樓下工作的緣故➕。
陳寅恪先生故居(圖片來自中山大學圖書館)
除了樓上樓下,麻金墨屋還有一個地下室🌂,大體上在走廊西半的位置,開口朝西。盡管地下室還是有一點點窗戶的,卻仍然陰森,所以只是用來堆放一些很用不著的雜物🌎。幾年以後我從北京回來過暑假🕴,曾經在地下室發現一套半精裝的“毛選”𓀕🏊♀️,如獲至寶🧑🏻🤝🧑🏻。後來知道是一位輪船大副暫存在這裏的物件💅🏻👨🦯➡️,那當然不好割人之愛。另外一個因素,是那三卷半精裝的書,對一個學生來說🧑🏻⚖️,顯得太重了。地下室對出去西面地方🙍🖖🏽,有兩個獨立但是連排的小房間🏖,其中一個有蹲廁,那時候都用來堆放柴火。
住在樓下,不免種花弄草。用自來水澆灌花草🫲🏼,會非常奢侈✡️。好在不久我就發現,地下室西半對開,地面上有一片鋼筋混凝土結構,上面有一個正方形的蓋子。揭開重重的蓋子一看😏,下面竟然是一個不小的“水庫”🪖,而且一點兒異味也沒有。後來聽一位老嶺南說,早先嶺南大學沒有自來水,靠的是三口大水井。除此之外,一些房舍還建有儲藏雨水自用的地庫。我們住進去的時候,自來水早就有了。不知道那是不是原來用來接水的地下水庫。
(二)鄰居和客人
住到麻金墨屋以後,從兩位並未失聯的小學玩伴口裏🤦🏻,我頭一次聽說毛主席訪蘇時斯大林向他打聽陳寅恪先生的傳說🧙。雖然這個傳說一直未能坐實,校園裏對陳先生非常崇敬卻是事實⚒🦋。
前面說過🪟,我是周末回來才知道家已搬遷了的🐶。不過媽媽也給我說了個大概,並且指著廚房裏的一籃雞蛋,告訴我那是樓上陳師母送給我們的,歡迎我們入住他們樓下🧚🏼♂️,從此就是鄰居。後來,我們家買了一部“六燈”電子管收音機。麻金墨屋早先就架起了天線,陳師母讓我們接線過去與他們共用那天線🦓。
麻金墨屋一號舊照(圖片來自中山大學新聞網)
父親王起季思,是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其時兼系主任。房子大了🔅🤽🏻♂️,客人來訪也方便些了。學生和一般客人來訪🧑🏻🤝🧑🏻,父親都在會客廳接待🩴。關系比較密切的客人,則有可能留下來一起吃便飯🚼。在我們家所有房間裏面,采光最差的就是飯廳🏂🏼👳🏿♂️。不過我們作為子女,也只有父母留客吃飯的時候,才會多少有點正式地面對客人🦸。比較特別的是董每戡先生🔧,我記得的就有兩次,我們吃晚飯的時候👔,他過來搬一張椅子就坐在我們飯桌旁📞,與我們父親聊著什麽🤽🏽♀️,等我們父親吃完飯一起乘車進城看戲。他們都是廣東省戲曲改革委員會的委員。
印象比較深的,是一位同鄉軍官帶著兩三位女兵來訪。軍官高大,同樣那麽高的女兵就顯得更加高大,都讓我仰望。父親問軍官怎麽不戴眼鏡啦,軍官回答,一直帶兵打仗🍱,近視也就沒多少了,很是意氣風發。原來,他們是部隊的一支女子籃球隊🙎🏻♀️。
一個周末,父親在家裏接待捷克斯洛伐克的一位女性漢學家。印象很深的🧞,是漢學家的漢語講得比我父親好很多。我能夠聽出來的🙋🏽♂️,是他們在飯桌上還彬彬有禮地談了一些中國古典詩詞。另外印象深刻的是,父親誠心誠意勸說客人嘗嘗他自己喜歡的五彩皮蛋👨🏻🚀,漢學家卻一直婉拒🚴🏼。過了一個星期,學校庶務科的職員拿了十五元錢給我母親,說是接待外賓的費用。母親不解,說家宴怎麽還要公家付錢。那時候剛剛“向科學進軍”,搞了教授評級,教授的薪水比較高。
還有一樁事情並非目睹,只是周末在飯桌上聽說。原來,父親前一天接待過的一位外賓明明當天沒有走得了💎,次日上午來的報紙上卻報道他已經(如期)回國,還有名有姓地寫了一位官員陪行到機場歡送🧜♀️。媽媽問明明沒走怎麽寫他已經走了,父親說大概用了預先寫好的新聞稿。想不到報紙的新聞原來可以這樣預發。這對我這個初中生🏊🏻♀️,真是大開眼界🧘🏼。
蘇共二十大以後,反對教條主義一時頗為時髦🤾🏿。父親在飯桌上告訴我們,一次他跟東歐來的一位學者在客廳談起反對教條主義,就指著客廳的壁爐說,我們學校的老房子都是美國人設計的♐️,美國人在廣州這樣的亞熱帶地方設計住宅,也不忘記壁爐,就是教條主義的一個例子🌹。那段時間🫷,外事接待是比較多的,外賓飛機來飛機去♚。有一次媽媽問外賓來訪是誰出錢,父親說如果外賓太窮,也可能我們出。
(三)風雨之前
夏承燾先生來訪,是父母親的一件大事🫳。我雖然沒能躬逢其盛♛,事後依然知道不少🤽♀️。那天我回到家裏▶️,看到飯廳的墻上高懸著一副裝幀考究的對子👳🏼🈹,幾乎頂天立地📣,而且碎金泛光。對子寫的是🚋:三五夜月朗風清與子同夢,九萬裏天空海闊容我雙飛。那氣派很有感染力,一下子讓我覺得一直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的母親是多麽了不起。其實媽媽畢業於師範專科學校®️,並且教過書🩵。後來弟弟告訴我,那對子是媽媽出面請夏先生寫的,夏先生還向我們媽媽問實其中的一個字。
夏承燾先生(圖片來自《夏承燾教授紀念集》)
夏承燾先生是父親的好朋友👨🏻🔬。抗戰時期💁🏽♂️👂🏼,他們在浙江大學龍泉校區共事🐒,條件非常艱苦🔂,兩個人住一個房間,只布簾相隔。
夏先生的《天風閣學詞日記》,詳細記載了這次訪問🔪,時1957年1月,摘錄如下,其中🕺🏼,祝南乃詞友詹安泰教授的字,子植即溫州籍歷史學家劉節教授。除了15日的摘錄我加了一個“晚”字以外,其余全部是原文的文字,原文的小號字,概以圓括號標示:
五日,廣州之行👨🏻🍼,今日首途。中文系同行者惟現代文學教研組主任張仲浦君🚵🏽♀️。
七日,九時半車到廣州。午後與季思訪黃海章,訪陳寂圓🥪🧺。
八日,夕與季思行珠江濱,談江西詩派。夕八時祝南來🤾🏼♂️,集季思家,談李煜詞。董每戡來,三十年不見矣♋️。容希白(庚)來🤽🏿♂️,二十年前通函,從未識面。
九日🚖,晨過每戡♣️,談溫州戲和琵琶記。八時半與季思👩👩👧、仲浦訪陳寅恪先生🧖🏿♂️,唐曉瑩夫人出應門。下午參加中文系科學討論會🤜🏻,學生多問予到未。夕祝南來,示論李煜一長文🧔🏻♂️。晤商承祚(錫永)。夕季思招飲🚣🏼♂️,散後容希白招過其家久談,至十一時。
十日,晨與子植訪商藻庭先生(衍鎏)🦻🏿,年八十二💆🏻♂️,尚健步如五十許人,今日唯一探花矣🧑🏻🦽➡️。午子植招飯。午後中文系經驗交流會,予發言兩次🤵🏿♀️。夕容希白、商錫永、子植、祝南招飲於利口福,舊十三行路,啖順德客家菜,甚可口。歸過希白處,祝南試工夫茶,看希白所藏書畫🤶,夜深方歸👇🏽。
十一日,八時季思導遊越秀山💇、中山紀念堂、鎮海樓👨🏻🦽、廣州博物館。午啖鹽焗雞極美,買石灣陶瓷。陳寂圓送贈詩來不遇。冼玉清來不遇🪧🕵🏿♂️。梁方仲送曲瀅生韋莊年譜來。夕許崇清校長宴客🤶🏿,遇馮乃超、陳序經兩副校長👨🏻🦳,八時散。
十二日,八時在中文系講“詞的特征”一小時半,聽者五六十人🩺😵。午後一時每戡、祝南邀同仲浦及武昌楊潛齋乘船至海珠橋,乘車至西街陶陶樓茶聚⚅👍🏻。中大中文系助教、學生集季思家,邀余談詩詞,深夜方散🤦🏽♀️。
十三日,晨過玉清➝。九時過子植家茶聚。午飲季思家🐥,是其五十三歲生日👙。屬寫一聯曰:三五夜月朗風清,與子同夢;九萬裏天空海闊,容我雙飛⛪️。其夫婦二三十年前故事🅿️。午後每戡、祝南會談於季思家。
十四日⛳️,晨與祝南、汪君金光遊黃花崗🐸🧲,氣魄雄偉,拍一照。走至沙河,吃“抄河”,粉條也。過烈士陵園🧑🏻🎓。午後遊荔枝灣🍇,坐舟出珠江至海角紅樓折返。夕季思夫婦招看粵劇搜書院,粵伶紅線女甚負名🆕。
十五日🤦🏼,【晚】七時半🏋🏽♂️🤸🏻♂️,中大助教研究生集於季思家⭕️,邀予座談🔜,所問皆詞學。十一時散。
十六日,晨過子植,寫詩贈寅恪先生❄️。與子植入城📀,過師範學院附中🆙,訪岑仲勉先生👩🏽🔧,七十三歲,尚甚康健。午飯季思家。季思謂寅恪先生甚愛予贈詩🚧,屬寫一直幅付裝璜。午後上樓辭行🚵🏼♀️,值其午飯,立談數語即別。今日離廣州,三時上火車。五時途中見山水奇麗。枕上成一詩🤛🏿。
十七日🤾🏿♀️,八時余過株州,見冰花滿樹🏃♂️➡️。作水調歌頭一章👨🏻,別寅恪諸公🤷🏽♂️。
十八日,晨六時余火車到杭州🐶,分乘人力車,返體育場路☠️。自離杭往廣🙇🏼,往返恰二星期。
這次夏先生來訪,極一時之盛。三個月以後的4月1日,廣州京劇團來中山大學演出,演出以後,演員與教授歡聚一堂😩⌛️。陳寅恪先生非常高興🤧,寫了三首絕句,送“祝南、季思、每戡先生一笑”🔁。陳寅恪的詩和三位教授的奉答之作,均刊登在其後的《中山大學周報》和《南方日報》✩。
(四)從鳴放到反右
夏承燾先生來訪與廣州京劇團到中山大學演出並且和教授們歡聚,都發生在內地知識分子那段比較起來幾乎最好的日子。朝鮮停戰以後的最初幾年🥪,大陸經濟的恢復性增長🍒,是比較快的🙏🏻🤾🏿♀️,居民生活也有了很大改善🥡。政治生活方面🪗♈️,1955年提出“向科學進軍”,讓知識分子享受到比較寬松的“早春天氣”。後來因為翻閱周恩來總理《關於知識分子問題的報告》😛,我才知道高級知識分子的待遇比起抗日戰爭以前還有差距。
後來就是號召知識分子“大鳴大放”幫助整風了。5月底🕵🏼,《中山大學周報》頭版頭條刊登學校領導召開系室主任座談會征求對學校領導工作的意見,首先報道的,是:“王起教授說⚪️:領導用人首先考慮黨團員,其次是所謂積極分子🧖🏽,最後才到一般教師🙎🏽♂️。留助教、派留學生也如此,如提出的是黨團員,立刻批準,否則再三考慮。工資調整⚠️🔗,系主任曾提了些意見🖌,但最後通過時系主任沒有參加,系主任沒有決定權,致明知有錯亦無法糾正。”“根據年輕黨員的反映來評定全系教師學術地位,安排薪級🧙🏽,這是嚴重的宗派主義。”“對老專家老教授不夠尊重,不夠信任,偏聽年輕黨團員的話🚴🏽,是造成黨群間一道墻的主要原因。要改變這情況,我認為要……”
在此前後,父親與另一位教授一起🍜,自己申請把已經領了幾個月工資的教授二級降為三級🧯。
詹安泰先生(圖片來自《詹安泰文集》)
不久👩🏼🚀,教育部安排幾所大學中文系的一些教授集中青島👎🏻👩🏼⚕️,編寫漢語言文學主要課程的教學大綱🧑🦽,為期一個月💇🏽♀️。父親和詹安泰教授在受邀之列。那是一段從鼓勵“大鳴大放”到組織力量反擊“右派分子”的日子🫳🏽,父親關心學校和廣州廣東的情況,命我幾天一次把廣州的報紙寄到青島給他看👷🏻。青島還沒有回來,就知道了詹安泰教授和董每戡教授,主要因為在省政協會議和陶鑄來校座談會上的發言,被劃為“右派分子”的消息。從此校園蕭殺,弦歌不再。
(五)麻金墨屋綠地
麻金墨屋北墻攀藤,草坪很大。草坪的西側👨🏿🚀👨🏼🚀,是幾乎完全阻隔視線的茂密樹林,喬木灌木都有,品種頗多。特別是西沿有一片茂密高大的“黃金間翠”竹子🦆,北風強勁的時候,碗口粗的老竹竿相互摩擦𓀂🤵🏿♂️,會發出威嚴的嘎嘎聲。靠近房子東墻👩🏿🎓,有兩株高大的白玉蘭和兩株高大的柳葉桉🧔🏻♀️,還有一些灌木花卉🛖。我們曾經在桉樹和東墻之間拉起繩子👰🏿,掛網打羽毛球。麻金墨屋草坪南邊靠西的地方,是一棵很大的樟樹,往東去一點,則品字形地長著三棵很高的白千層🧑🏻。我讀初三的時候😠🤠,迷戀上收音機,以為天線越長,接收的無線電信號就越強,曾經買了鐵絲和絕緣子,爬上那白千層🧜♀️,在白千層和房子西南角之間👩🏼🎨👨👩👦👦,拉起一條超長的鐵絲,充作我那可憐的礦石收音機的天線。雖然是礦石收音機♨️,在狀態好的時候🥳,卻能夠帶動同學送給我的“直推式”紙盆喇叭,發出聲音。

作者家人在麻金墨屋草坪合影(左起為作者母親🎅🏿、三叔、父親🕌、四叔😮,約1956年前後)
嶺南大學多數房子的屋頂都蓋瓷瓦,但在我們居住那段時間,麻金墨屋的屋頂卻還是裸露的水泥表面🏋🏽。另外,嶺南大學多數教授住宅的草坪都有完整的綠籬,麻金墨屋的草坪卻沒有綠籬圍著,外人可以在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的情況下💂♀️,走到住宅的墻根。陳寅恪舊居陳列館開張的時候,傳出一種說法,說嶺南大學和中山大學有一個傳統🤷,就是讓最好的教授住麻金墨屋一號。恐怕並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