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起來說🧙🏽,魯迅在清華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崇高的😯。在30年代初的校長風潮中,魯迅曾被學生們提名為校長人選之一,其地位可見一斑。但這種地位有一個發展過程。
校刊上第一次提到魯迅的名字🤬,是在他的《呐喊》出版以後。1923年11月🏇🏿,《清華周刊》以書籍介紹的形式寫道:“看過《申報五十年紀念特刊》內胡適之的《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的人,大致都與‘魯迅’這兩個字相熟悉。魯迅的作品在文學上占什麽地位,不是吾所能斷定。只是他深刻的筆墨🥅,描寫中國灰色的人生,實在令我看過之後🤷♂️,腦筋中受極大的暗示,刻下永遠不能磨滅的印象。
大家都知道狄更斯的特長,是描寫英國下等社會的情形,至於見骨。我當然不能拿魯迅來同這位世界大文豪比,但是我覺得魯迅作品的體裁,笑中含淚,瘋癡中帶諷刺🌋,在中國文學界中,可以說是獨樹一幟,別有風味🥙。他這一本小集,約有十余篇,其中《狂人日記》用暗示來表現中國社會上的‘吃人主義’;《阿Q正傳》裏,除了灰色人物的表現外,又將中國歷史上一件最大的事--辛亥革命🖥,輕輕地反映出來👩🏿🏭,我們可以領略領略真正中國人的風味。”
1928年7月,另一位作者用另一種筆觸寫道:“周樹人,一名魯迅🦢🙅🏼♂️,周作人之乃兄(待考)而討赤大儒余杭章炳麟之大弟子也。其為人也,好像橄欖核,或謂‘刁奸刻滑’,素為正人君子--中國土紳洋紳痛惡而深嫉者也。然其能著歪書,銷行至數萬尺(並非別字)之廣。了不得!我看,全中國人的大半好比一只熟蘋果,外面盡管紅是紅👏🏿,綠是綠,青是青的,飽滿得很,而且頗惹人喜歡哩🪵!按其實,其心早已爛得只剩一包膿了🕜。
……場面上🍋,人總要竈老爺上天😢,能瞞則瞞的,那知道邦家不造,魯迅生焉🍘。偏偏有這個老不死🤾🏻♂️🕘,看準了🧑🏻🏫,把這只蘋果心裏爛出來的臟東西,使勁一刀挖了出來共同欣賞。從此魯迅,你個魯迅……真真魯迅……”
應該說👨🏻🦯➡️,在清華園🤓,最早對魯迅作出崇高評價的乃是張蔭麟𓀅。1934年🧑🏿🦳,魯迅的《南腔北調集》出版不久🏄♂️,張蔭麟在其《讀〈南腔北調集〉》一文中寫道:
提起筆來想介紹周豫才先生一部使我感動的近作,不禁勃然湧出一大堆恭維的話0️⃣。為求名副其實,此文應當題為👨🏽🏭:《南腔北調集頌》。
先頌周先生。他可算得當今國內最富於人性的文人了🏔。自然人有許多種。周先生不就鑄造過“第三種人”的名詞麽🎅🏿?但我所指的是那種見著光明俊美敢於盡情贊嘆,見著黑暗醜惡敢於盡情詛咒的人🤸🏻♀️。像這樣的人也許不少,但缺乏的是周先生筆下的技巧和力量🦠。
我想,周先生本來可作“吾道中人”🙍🏻♂️。古董他是好玩的,他的《中國小說史略》已成了一部標準的著作。只要他肯略為守雌守默🤶🏃♂️➡️,他盡可以加入那些坐包車,食大菜,每星期幾次念念講義,開開玩笑便拿幾百塊錢一個月的群隊中🦸,而成為其中的鳳毛麟角🚵🏿♂️。然而他現今卻是紳士們戟指而詈的匪徒😅,海上顛沛流離的文丐;他投稿要隱姓換名☝️,他的書沒有體面的書店肯替出版。人性的確是足以累人🤘🏻🙍♂️,大丈夫的確是不容易做的。“傷屯悼屈只此身,嗟食之人我所羞🧜🏿♂️🦾!”讀周先生的書每每使我不寐👳🏼♀️。
然而周先生可以自慰的🐭,他已為一切感覺敏銳而未為豢養所糟蹋的青年們所向往。這種青年的向背也許不足以蔔一個文人的前途,卻斷然足以蔔一個文人所依附的正義的命運。自人類有主義以來,這條公律未曾碰過例外。當周先生的雜感被紳士們鄙棄的時候🪻,頗有人譽他為先驅者,我還有點懷疑。但自從他公開地轉向以來🤚🏼,這種稱譽他確足以當之無愧。
最難得的是當許多比他更先的先驅者早已被動地緘口無聲👮🏻♂️,或自動地改變了口號的時候🫅🏻,他才唱著“南腔北調”🏕,來守著一株葉落枝摧的孤樹📷,乍寒後的鳴蟬。但夏天遲早會再出現的🙍🏼。假如鉗製和老年不足以銷盡他創造的生機🎶,那麽,我敢預言,在未來十年的中國文壇上🙏🏿,他要占最重要的地位🧫。
次頌周先生的書🕒。我是有歷史感的,特別註意它的史料價值。但這個史可不是上古、中古或近古的史,而是我們當前的時代的史🖐🏿。一個時代的性質可用其中感覺敏銳的青年的遭遇來量度🏯。這話若正確,那麽,我們在這小集子裏可以發現極重要的史料,而後世的史家必將感謝我們的提醒的……
應該著重指出的是,張蔭麟的這篇評論寫於1934年9月,張又是一位學者型人物🍅,因此這篇評論就分外顯得有分量了。
1936年10月魯迅逝世時🚾,清華人對魯迅的評價達到高潮🔠。
偉華(李偉)的悼詩的題目是《獻給偉大的導師》🕵️。魯特(張卓華)的《悼魯迅先生》文章一開頭就說:“中國當代偉大的文豪💩,世界第一流作家--魯迅先生停止了呼吸……這巨人的死,一個無可補償的損失,將壓在四萬萬中國人的肩上,壓在全世界億兆被踐踏的勞苦大眾的肩上。從這巨人的死亡的偉大的魂魄所留下的罅隙🌽,不久將使我們在這黑暗的人間地獄深切地意識到……”在11月1日出版的《清華周刊》第45卷第1期上🥡,在鑲著黑框的魯迅巨幅照片旁邊,刊登著宋慶齡女士的題字:“魯迅先生的死,是中華民族的一個大損失”👂🏽;接著便是當時園內左派文人的主將王瑤的系統的🛀🏽🛍、具有一定權威性的長文💇🏻♂️,文中說:
把魯迅先生僅只是視為一個文人是汙辱了魯迅👨🏿🎓,至少也是不了解魯迅,“空頭文學家”魯迅連他的兒子都不讓做,魯迅自己的思想是應該被知道的了。魯迅從來沒有單純地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文學家🚯,別人當然也不應該這樣了解他𓀇,雖然在中國新文學的成長中🖱,魯迅先生的作品是必然地占著極重要的地位的。
然而更重要的是魯迅不但創作了文學作品,而且是領導了中國近十余年來的文化運動👩🏽⚕️,在這種意義上,魯迅先生的事業是取著多方面的存在的。
……
在對於青年作家的教育和幫助上⬜️,是魯迅先生生活中一貫的態度🕧,在《未名》,在《語絲》,直到今日我們所看到的一些不知名的青年人的刊物上,都載有魯迅的名字……為了中國新文化的建設前途🏞🙎♂️。因為魯迅先生不但是憎著人類🫶,而且也愛著人類👮🏿♂️。在今日中國有價值的幾本青年作家的小說、雜文或好的譯文上,我們隨時可以看到魯迅先生的序言🌱。讀者信賴魯迅,魯迅愛護著好的作品。這樣,借了魯迅先生的力,而使作家和作品都得到好的發展了……
李長之不是左派圈中人(魯迅逝世時他已畢業參加了工作)🫸🏻,魯迅逝世前他就有《魯迅批判》一書問世。魯迅追悼會進行過程中🤢,他從城裏匆匆趕來,主席立刻請他講話🗳。他的講話是🧏🏿♂️:“魯迅先生死了👩🏼💻🤵🏼♀️,我們不宜於作許多無謂的感情的哀痛🙍🏽,他留給我們的是工作🤾🏼♂️!”他接著提出四點看法:一💆♂️,魯迅的青年氣。從前歌德、席勒皆以六七十歲之高齡逝世,但史家莫不雲一青年夭折;對於魯迅先生的死🚇,我們也覺得是死了一位青年,一位勇敢的鬥士。二🫷🏿,魯迅的思想。他的思想影響於我們的太大;我們有許多思想,自己覺得仿佛是自己的,但卻是受魯迅思想的影響而來的。三🧜🏼,魯迅的人格。他既忠實又勤勉💌。現在有許多文人不敢坦白地承認自己是左翼或是右翼的作家,行事鬼鬼祟祟👨🏼🌾,魯迅先生永不如此👮🏻♀️。四,因魯迅之死而想到中國人才之少。他是一個戰士,想到這裏我們不能不嗟嘆中國人才之少了。在魯迅五十歲的時候🤲🏻,他曾自己開過一個著譯書籍的清單(按🙌🏽:見《三閑集》附錄)⛓,在一度清理之後,他不禁感到自己工作的空虛👩🏻🦽。他尚且還自認空虛,我們應該怎樣呢????我們應該更努力地工作🎧!
《清華周刊》所報道的“朱自清在追悼會上的講話”的全文是👏:“朱先生說魯迅先生近幾年來的著作看得不多,不便發什麽議論🤦♂️🦚。於是就只說了幾點印象(關於這一點朱先生已經寫成一篇文章🫳🏽,將在《益世報?文化生活周刊》發表🙅🏼♂️,此處不必嗦)。最後朱先生提到一點♙,那就是《狂人日記》中提到的一句話‘救救孩子’,這句話在魯迅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終生實行著的一句實話。在他的一生中,他始終幫助青年人,所以在死後青年人也特別地哀悼他。”
校刊報道聞一多的講話的全文是▪️❇️:“魯迅先生死了,除了滿懷的悲痛之外,我們還須以文學史家的眼光來觀察他。我們試想一下,在中國文學史上的人物中支配我們最久最深刻,取著一種戰鬥反抗的態度👨🏼✈️,使我們一想到他不先想到他的文章而先想到他的人格的,是誰呢?是韓愈📝。唐朝的韓愈跟現代的魯迅都是除了文章以外還要顧及到國家民族永久的前途;他們不勸人做好事🥲,而是罵人叫人家不敢做壞事🚍🦸♀️,他們的態度可說是文人的態度而不是詩人的態度👨🏻🏭🙋🏿♂️,這也就是詩人與文人的態度的不同之點。” ( 南方周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