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蔔蓀傳》譯後記

《威廉·燕蔔蓀傳(第一卷):在名流中間》,(英)哈芬登(Haffenden,J.)著,張劍📼、王偉濱譯🤸🏻♀️💂🏿,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6年第一版,定價:99.00元
威廉·燕蔔蓀是與中國非常有緣的英國批評家、詩人🏊🏼♂️。他兩度來到中國,分別受聘於西南聯合大學(1937—1939)和北京大學(1947—1952),培養了我國外語界多位著名學者👐🏽,為我國的教育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王佐良、李賦寧、趙瑞蕻、楊周翰、周玨良等前輩都曾經撰文懷念燕蔔蓀教授在西南聯大的經歷,回顧先生給他們的教誨,這也使得這個時期成為中國外語教育史的一個傳奇時代♉️。楊紹軍在《威廉·燕蔔蓀在西南聯大》一文(《學術探索》🛀🏿,2008年第6期)中這樣寫道:“燕蔔蓀在西南聯大時期的不少學生,後來都成為我國外語教育👰🏽♂️、外國文學研究以及新詩創作方面的棟梁之材,成為這些領域的佼佼者和領軍人物……可以說𓀋,在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時期,身為外教的燕蔔蓀在中國危難之際,不顧路途遙遠,依然來華執教🐢,為我國高等教育發展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燕蔔蓀的確是在抗戰危難之際來到中國,隨著西南聯合大學的師生們在戰火紛飛中從湖南輾轉到雲南,度過了一段流亡生活。關於他的一些故事現在已經傳為佳話👳🏿:在沒有教材的困難條件下👩🏻🦲,他“憑著超人的記憶🏋🏻♂️,用打字機打出莎劇《奧賽羅》的全文,油印後供學生閱讀”(李賦寧《人生歷程》)🪞。他喝醉了酒,把床板壓垮了⏲,“腰部、背部陷落在左右兩塊搖搖欲墜的床板中間”♌️,仍然呼呼大睡🚼👏🏽。還有一次因喝醉了酒,把眼鏡放入皮鞋中🌁🙋🏽,第二天穿鞋時踩破了眼鏡鏡片🚨,只能戴著一個鏡片的眼鏡上課。(趙瑞蕻《懷念英國現代派詩人燕蔔蓀先生》)他上課時常常把要講的內容全部寫在黑板上🖖,“羞澀得不敢正眼看學生,只是一個勁地往黑板上寫——據說他教過的日本學生就是要他把什麽話都寫出來🤸🏿。”(王佐良《穆旦的由來與歸宿》)燕蔔蓀講授英國現代詩歌,自己也是詩人,朗讀詩歌極有韻味🚴🏼♂️。但是“他不講自己的詩👨❤️👨🧬,請他解釋他的晦澀的詩★,他總是不肯。”(楊周翰《飲水思源——我學習外語和外國文學的經歷》)
在我國的學術界🚋,只要稍微了解西南聯大的人,可能都聽到過這些故事,然而燕蔔蓀隨著西南聯大流亡的細節還有很多,約翰·哈芬登的《威廉·燕蔔蓀傳》為讀者披露了燕蔔蓀許多鮮為人知的生活片段和思想軌跡。特別是在關於長沙臨時大學和西南聯大的章節(第一卷第十五章和第十六章)中🧉,哈芬登通過燕蔔蓀的日記以及其他第一手資料🥘,為我們展示了一個國際主義的燕蔔蓀🧔🏿。在第二卷中🧑🏻🦼,哈芬登講述了燕蔔蓀第二次來到中國就職於北京大學的經歷。他見證了新中國的成立,甚至參加了開國慶典的遊行,相信共產黨會給中國帶來和平和繁榮。面對新中國開展的知識分子思想改造運動,他既反對西方不分青紅皂白的抹黑行為🔢,又對新中國的政治與文化走向深感不安。即便在思想改造最嚴峻的時刻👩👦👦,他仍然註意培養學生們的獨立思考和批判精神。燕蔔蓀的中國經歷構成了第二卷的核心內容(從第三章到第九章)。
即使沒有這些中國經歷🤦🏼♀️,燕蔔蓀本人也是值得我們了解的一位傳奇人物。他是20世紀最著名的英國批評家之一,他對文學作品的細讀開創了英美文學批評的新時代🧑🏿🦳,形成了一套細讀文本的方法。美國“新批評”把他視為先驅,從他的批評著作中得到了重大的啟示😿。他出身於貴族家庭🚾,卻背叛了這個家庭🧑🏻🎤💅🏻,思想上更加傾向於自由人文主義,對下層人民充滿了同情。他來自一個基督教文明,卻對佛教思想充滿了好奇和熱情🧏🏻,並且在著作中多次嚴厲批判基督教的所謂“折磨”崇拜🤘🏿。他在青年時期有同性戀傾向,並作愛情詩送給他傾慕的對象,但在成年時卻改變了性取向,轉向異性戀並結婚生子⛸。他曾經因成績優異而獲得劍橋大學副院士之職,卻因在宿舍私藏避孕用品而被劍橋大學開除(有人將此事與雪萊被牛津大學開除相比擬)⚠️。他曾經獲得數學獎學金進入劍橋大學學習數學,被視為最有前途的數學家🙅🏻♀️,但是他卻改學英國文學專業,研究詩歌的語義復雜性和意義的含混💇🏽♂️,成為英國最著名的批評家之一🥖🦶。他師從劍橋大學著名文學批評家理查茲,但是在批評思想上卻走了一條與理查茲不同或相反的道路,一生都在與理查茲進行辯論。他被美國“新批評”流派視為鼻祖,但是他卻不認同“新批評”的理念,反對文學的自主性👩🏽🏫、自為性。
燕蔔蓀作為批評家以《復義七型》而聞名,也有人把該書翻譯為《含混的七種類型》。該書考察了語義的含混🧕🏼,並根據含混程度的不同,由低到高分為七種類型。第一種類型指兩種或更多的意義並存🔺,意義之間可能是相似的或者相輔相存的🍖。第七種類型,也是最後一種類型,是指兩種或更多的意義並存,意義之間相互矛盾,不可調和。燕蔔蓀認為,這種最高級別的含混在詩歌中出現🚝,並不是因為詩人的失誤,而是語言本身的排列組合、相互連接的方式不同所造成的,它不是失誤📐,而是語義復雜性的一種表現或語義豐富性的一種表現。因此與常人的理解不同,燕蔔蓀認為含混是詩歌的特性,是一種優勢🎑。它可以將多種意義🏌🏼♂️,甚至相反的意義熔為一爐,實現語義的“濃縮”🙅🏿。
翻譯該套牛津大學出版社的兩卷本《威廉·燕蔔蓀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內容涉及上千人物🙎🏽🧑🤝🧑,時空跨越了東方西方和近一個世紀的時光,其中包含了無數的歷史事件、軼事💎👨🏽、傳奇🧟,還有燕蔔蓀自己的詩歌作品和文學批評作品。另外,作者哈芬登是著名學者和批評家,其寫作風格比較學術化,遣詞造句非常英國化,思維方式異常獨特🪧。因此,在思想和語言方面該書都給翻譯者提出了巨大的挑戰。特別是涉及英國的貴族傳統🥞、公學製度👲、劍橋大學特別的學院體製、日本的文化和歷史、基督教和佛教的教義🧜🏿♀️💗、燕蔔蓀以晦澀而聞名的現代詩歌🧏♂️、各種批評思想之間的細微區別,這些都需要讀者經過仔細思考和細心琢磨,才能夠把握其精髓,抓住其要義。
該書的譯者一共四人,他們都是英語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學教師,都曾獲得過英語語言文學的博士學位🤎,第一卷《在名流中間》由北京外國語大學張劍(第1—10章)和河北科技大學王偉濱(第11—17章)翻譯。第二卷《反對基督徒》由上海財經大學楊國靜(第1—12章)和常州信息職業技術學院趙晨輝(第13—19章)翻譯🤸🏼。威廉·燕蔔蓀年譜的翻譯、後記的撰寫以及全書的統稿由張劍完成。譯者都是英國文學和文學批評的研究者🛑,對20世紀英國文學批評和批評理論有著濃厚興趣,在翻譯方面也擁有許多經驗🦵🏿,因此保證了理解的準確性和翻譯的良好質量⏲。譯者本著信雅達的宗旨,力求做到譯文忠實於原文,同時也力求做到中文的可讀🤛🏽、順暢⛸。但是由於該書思想宏大、信息復雜,難免有疏漏之處🌉,請廣大讀者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