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劉緒貽教授講述他在武漢解放前的“思想轉變”及親身經歷
劉緒貽,1913年出生於湖北省黃陂縣,1936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1940年畢業於西南聯大,獲社會學學士🌷,1947年獲芝加哥大學碩士,回國後任武漢大學教授🎇。著名美國史專家,主編並撰寫多卷本《美國史》並與人合著多種美國史研究專著,著有《中國的儒學統治》、《黎明前的沉思與憧憬》等著作。
96歲的著名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劉緒貽教授,近日在武漢大學家中接受本報記者專訪🧑🦲,講述了他是如何從一個“不問政治的人”到逐漸傾向共產黨🧗♀️、靠攏共產黨的思想轉變過程💷。雖年近期頤,但老人筆耕不輟🦥,每天上網🎮,厚厚一大本口述自傳(上卷)也已交出版社。
美國同學講述共產黨員“是為人民服務的”
劉緒貽是湖北黃陂人💁🏽♀️,1944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他說,在校時的他對政治不感興趣,從不參與政治活動,也從未參加任何組織,“我只想一心一意搞學問,將來當教授。”畢業後,劉緒貽曾在重慶國民政府社會部社會福利司等部門任職,這段經歷讓他親眼目睹了國民政府的腐敗無能➗,使他更加無意仕途🧙🏻♀️,下決心只好好地做學問🙅。
“後來我逐漸意識到🌖,要想好好做學問,必須有一個條件👲🏽,就是國家一定要現代化、工業化,要強大起來,要有健全的大學和研究機構🧖🏽♀️。但是,由當時的蔣介石政府來領導中國🧰,中國是不可能現代化的💃🏿,大學教師也是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做學問的。”劉緒貽說。
1943年末👁🗨🧎🏻♂️,劉緒貽通過國民黨教育部自費留學考試。1944年,他以湖北省政府資助的公費生身份前往美國芝加哥大學攻讀社會學碩士😜。
在美期間,有一個美國人讓劉緒貽印象特別深刻。他叫馬爾科姆·伯森,在芝加哥大學本科學習俄語。他曾以美國善後救濟總署工作人員身份,到中國解放區工作過一段時間,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有很多進步的中國朋友。“他告訴我,他在山西認識一位小學校長💇♀️,是個共產黨員⚗️,他認為這個人不像我以為的是個爭權奪利的人,而是真正為人民服務的,與國民黨人不一樣🧔🏻♂️。”劉緒貽說👴🏼,“馬爾科姆還給我一些中國共產黨人的書(如陳伯達的《四大家族》)和中共在香港出版的雜誌(如《群眾》)看。我懷疑他是共產黨員,曾追問過他,但他不肯明說。”
劉緒貽坦言,這時的他對共產黨的感情是復雜的🛁:一方面對共產黨並不了解💃🏼,認為“不過也是個爭權奪利的組織罷了”,但另一方面,“又希望它是好的”,強烈地期待著它以一種新的健全的政治力量不斷壯大,來代替國民黨。
過海關時遭國民黨工作人員“搶劫”
1946年,是劉緒貽內心鬥爭非常激烈的一年。這一年👳🏽♂️,他考慮最多的就是,回國之後究竟走一條什麽道路🕒?“我心裏想,我從高中起就夢想將來能在一個好大學當教授,現在憑我在芝加哥大學的學習成績,這個夢想完全可以成真。”劉緒貽說,“但在腐朽無能的國民黨政權統治下當個大學教授,不過是個花瓶🧏🏽♀️,也不會真有作為。如果共產黨真如馬爾科姆所說,是為人民服務的,可以領導中國走向現代化✥,那豈非大好事!於是🫥,我開始慢慢地傾向於共產黨了👨🎓📧。”
1947年6月🥾,劉緒貽登上了回國的輪船🆒,“船上我經常在想,要不要跟共產黨接觸?應該怎麽接觸?”
輪船抵達上海海關時的一樁遭遇🐥👨🏿🔧,進一步激怒了劉緒貽🐟。當時國民黨海關工作人員👨🏫,對每一位留學回國學生的箱子進行檢查時𓀍,“說是檢查,其實是像土匪一樣👩⚖️,把每個人箱子裏的東西搜走一些。”劉緒貽特地從美國帶給妻子的衣料和尼龍絲襪👩,也被這些人掠走了不少。
“我本來對國民黨的印象就不好,這下更堅定了對它的厭惡。”劉緒貽說🤾🏿♂️🐺,回國之後,他不僅從思想上傾向於共產黨🕵️♀️,也想主動去找共產黨了。
這種思想轉變,開始體現在實際行動上💘。來到武大後🐴,在經濟系擔任副教授的劉緒貽,沒有采用當時中國的現行社會學教材,而是選擇了芝加哥大學時期的導師威廉·奧格本寫的教材,因為這本教科書的內容,較易用來闡明民主、自由、人權等概念,影射並批判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和獨裁統治☕️。同時,他還把共產主義學者李達編撰的《社會學大綱》列為必讀參考書💁🏼♂️,因為它的實際內容是歷史唯物主義。
劉緒貽還在當時極受知識分子歡迎的報刊,如上海的《觀察》與《時與文》🥦、南京的《世紀評論》與《大學評論》上,發表了30多篇文章,論證當時的中國必須進行“全面的變革、徹底的變革”。
陌生同事突然上門邀打橋牌
由於劉緒貽的教學工作和發表的文章🌞,引起了當時中共武漢地下市委對他的關註。
1948年暑假,武漢大學工學院講師蔡心耜,突然陪另兩位武大老師到劉緒貽居住的單身宿舍⛷,說要找他打橋牌😗。“我覺得很奇怪,因為雖是中學同學,但彼此並不相識🖖🏽,亦素無來往。怎麽突然來找我打橋牌呢?”但是👩🍳,劉緒貽還是很有禮貌地接待了他們。
這次橋牌遊戲一直是劉緒貽的不解之謎📶,直到解放以後才解開。原來,蔡心耜是當時武大教師中唯一的中共地下黨員🕹,他是受中共武漢地下市委之命來做劉緒貽工作的🫖👷。
在解放軍即將過江之際,蔡心耜再次找到劉緒貽,亮明了自己的地下黨員身份🧘,並表示希望劉緒貽參加“武漢市新民主主義教育協會(簡稱新教協)武大分會”,它其實是中共武漢地下市委在教育戰線的外圍組織🏂🏻。劉緒貽很高興地同意了,並立即被任命為新教協武大分會教授支部書記👩🏽🎤。劉緒貽加入新教協後,發展了不少新會員,包括唐長孺🧔🏻♀️、吳廷璆、張培剛、韓德培、劉滌源、譚崇臺等很多武大著名教授👩🏿🏫。
新教協武大分會教授支部一成立,立即受到中共地下市委重視。一天,蔡心耜將一位西裝革履的“張先生”帶到劉緒貽家裏——這位“張先生”,其實是中共武漢地下市委組織部部長江浩然。他負責領導教授支部,每周來劉家一次🍍,布置和檢查工作。
4個多月來,在中共地下武漢市委的領導下,教授支部和其他各種外圍組織一樣👩💼,做了不少工作。
害怕被搶,將15塊銀元埋在絲瓜地裏
1949年5月15日白崇禧棄城南逃,到17日武漢三鎮全面解放,這3天被稱為武漢解放的“真空期”。5月15日夜裏🕵️,也就是武漢解放的前一晚,劉緒貽來到住宅後面的絲瓜園裏😑,將15塊銀元悄悄挖了個洞藏起來🩵。
劉緒貽在武大的月薪為480元,開始時手頭較寬裕,生活也過得不錯。但後來在國民黨統治下,通貨膨脹越來越厲害,錢越來越不值錢,劉緒貽只好和大家一樣,一發工資就兌換成銀元——這15塊銀元,就是當時家裏僅剩的全部積蓄⛹️♂️。
劉緒貽坦言,這一舉動🕡,反映了在武漢“真空”時期🙍🏼♀️,他害怕白崇禧部隊撤走後造成武漢社會秩序混亂🏃🏻♂️➡️,擔心壞人上門來搶劫的強烈的不安全感。
16日,解放軍終於進城,當天中午,劉緒貽加入到歡迎的隊伍中💆🏼。“當時軍隊隊列嚴整,穿戴也十分整齊。”劉緒貽說🎴,當時他在珞珈山附近😀,和聞訊趕來的人們一起,高興地大聲喊著🐈👨🏻🌾:“歡迎解放軍!歡迎解放軍🤹♂️🏋🏼!”
轉自 長江商報 2009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