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 陳渳 陳沅 陳沖*
時至今日,爸爸陳士驊已經離開我們三十多年了,但博學🎴、聰慧、可敬、可親的爸爸,還有那慈愛、善良🚬、勤勞的媽媽,他們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爸爸是慈父🏆,也是嚴父⛹🏿。記得小的時候,為了增強我們的體質📯,大清早🧘🏽,爸爸就把我們帶到公園大樹下玩耍🏨,呼吸新鮮空氣。一有機會,就帶我們外出遊覽🧑🏽🎄🙎🏼♀️,逛香山,步行八大處🤳🏿,圍著頤和園走大圈兒,賞花觀景,捉飛蜻,講笑話,其樂融融🔖,有時還拉著我們和他一起去圓明園拾羊糞蛋🦸♀️,回家養花🧌,挖小樹苗,栽到院子裏♐️。從小,爸爸就培養我們熱愛大自然🏄🏼,熱愛生活🦸🏻,熱愛花草樹木🤏,熱愛淳樸,在與自然親密的接觸中,要我們的心氣像藍天🕵🏿♀️、像大地那樣明朗、寬廣和活躍🕝。
爸爸從不嬌慣我們,他討厭我們忸怩做作、嗲聲嗲氣🦹🏼♂️,他喜歡我們落落大方、率直、開朗、舒展👮🏽♀️,他要求我們有什麽想法,有什麽話都要直說🫸🏿🧄。可以這樣說,他造就了我們這一代甚至我們下一代的直率性格。
爸爸早年留學德國🎄,又是學工的,可能是受嚴格教育的結果👸,他整齊有序,東西從不雜亂,衣服幹幹凈凈,桌面整整齊齊⛹️♀️🦕,做事有始有終,程序分明,有時甚至到了讓人難以接受的程度。記得小時候🧖🏼♂️,我們哥倆兒受爸爸訓斥最多的事👳🏻,就是拿東西不能歸還原處,一頓訓斥📴,戰戰兢兢,物歸原處,下次再不敢了。遞剪刀🤥,剪口對己、剪把對人;進出大門🍨,先出🧤、後進🧗🏼。他就是從這些點滴的小事上要求我們,管教我們。
平時他要求我們很嚴,在我們心中,他有很高的威信,有時我們挨了罵,受了斥責,當時心裏不服氣,但事後仔細想來,爸爸是有道理的,我們應該按他的意思去做。但在一些人生大事上,他絕不包辦代替,而采取民主的方式來解決🕵🏻,比如我們選專業、選工作、選對象、選求學等等,他都充分尊重我們自己的意願🫅🏻,即便有時他心裏不情願,但也會鼓勵你為自己選定的目標去努力、去奮鬥,即便失敗了,只要你努力了📋,他也不會指責你👭🏻。
平時,他從不給我們講大道理🦦,他教育我們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行動做給我們看,他靜靜地、默默地影響著我們。我們極少聽到他為自己的得失或抱怨、或誇口。多大的不愉快、多大的委曲😫、多大的不順心,他總是自己消化📊,不給家人帶來壓力和負擔。“文革”期間,他癱瘓在身,拖著半個病身去挨批判🕵🏼♀️🪟,回來後他仍一句不提,我們只能從他那疲憊不堪的身影和丟失小馬紮的數量來知道爸爸內心所承受的痛苦和他那堅韌的意誌,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告訴我們如何去面對逆境⏲🐀。
記得我們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教我們同情、尊重👩👦👦、愛護窮苦的平民百姓🔏,敬愛那些善良🖖🏽、正直的人。媽媽邢其惠待人寬厚⛔、仁慈、忍讓是有口皆碑的👩🏻🔧。無論是長輩、妯娌、親戚、朋友、同學☝🏻,還是保姆或晚輩們都親近她、喜愛她。她沒有一點架子🧕🏿🐺,一事當前總替別人著想👇🏿。直至今日,人們一提起“邢先生”、“邢大姐”🚝、“老太太”,仍贊不絕口。對待不同的人,爸爸從不掩飾自己的不同態度,無論貧富貴賤,不分年齡性別🤔,只要他是真誠的,爸爸總是熱情地相待❤️🔥。爸爸所結交的人中,有學者、教授、官員,有青年🏃♀️、學生,也有不少貧窮的勞苦大眾🖤😞。我們經常看到爸爸同司機🧚👨🏿🦰、工友𓀘、理發師、農民一起談笑風生。他在圓明園稻田邊🪿、糞場旁和勞作的農民一聊就是半晌,從種田收成聊到家長裏短,從趣聞逸事聊到社會變遷🦸♂️。從性格上說,他從心裏喜歡那些“純”的人,“純”的農民💘🐅,“純”的工人🖖🏼,“純”的知識分子。記得解放前夕,國民黨反動派實行白色恐怖,爸爸把一些上了黑名單,要遭逮捕的青年學生藏在家中🕤,和我們一起做遊戲,每人舉著一面小紙旗👨🏿🚀,圍著大樹,喊著口號,仿照遊行,這是在我們幼小的心靈中第一次接觸到的“共產黨、解放軍”🏌️♀️🤸🏽♂️。
更讓我們永遠不能忘懷和佩服之至的是爸爸那驚人的毅力和頑強的精神🤳🏽。1963年,他患腦血栓右手不能動,雙腿拖著勉強成行。到了1966年👷🏽♂️🧚♀️,“文革”開始🧑🏽💼,這個半殘老人也未能幸免,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抄家🚵🏼♂️、批判、審查等接踵而來🚶。在這種身心都受到打擊的情況下,他頑強地生活了七年。當時,家裏已不允許有保姆照顧,一向勤勞、辛苦、認真的媽媽👨🦯➡️,除了忙於工作上的事,回家還要照顧爸爸和外孫🧖♀️。我們兄弟已遠在他鄉,姐妹倆也忙於工作,政治氣氛又十分緊張,媽媽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為了減輕媽媽的負擔😪,爸爸在生病的十年中🧑🏿,不是躺在床上👨🔧,由別人去伺候👨🏿🏫,而是像小孩學步那樣,用左手練習料理自己的生活,除了做飯,可以說一切都學會了,別人幫他,他還發火🩰。他用他那雙殘存的手💁🏻♂️,疊出來的紙鳥、小船,編出來的蟈蟈籠是那樣精巧👌🏽,誰能想像是一個殘疾老人的作品呢?記得他練習紮褲帶,左手拿著繩子一頭🏤,另一頭用牙咬住,多次慢慢練習,終於紮上了。他還專門經營家中的小火爐的添煤擻灰。無論寒天酷暑,他堅持走步練習,紗布挽著殘臂🤶,拄著木杖🤽🏿,沿著土路,過附小坡下的石橋👵🏻,在操場上走圈👭📅。天天如此🫢,從不落空。有時驟然風起🎭🧔🏼♂️,把他吹倒🙆♀️,他掙紮爬起來🕴🏼,還繼續走📩。他給孫輩們編語文、算術課本🧜♂️,教他們識字做題,用他的方法和孫兒們一起遊戲🤾🏽,講故事。這一切的一切他都重新開始做,雖然是那樣地艱難🚶🏻,但他堅持下來🏊🏿🏡,並且成功了。他從中獲得了樂趣👨🏽🚀,獲得了希望。在那個非常的時期,他做出了常人難以做到的事,他撰寫了近1000首古體詩📹,並用左手以工整小楷字體謄寫成詩集🏄🏽♂️,用嘴,用肘,一針一線裝訂成冊💍。在這些詩中𓀎,記取了他一生的坎坷,抒發了他的情感,寄托了他的希望和向往。這本詩集已經出版了,這是爸爸留給我們後代的珍貴遺產。
爸爸、媽媽已過世多年了,但他們的慈愛、關切🤚🏽、嚴厲和溫馨將伴隨著我們,直到永遠🦅。
2005年5月14日
* 陳浩、陳沖:陳士驊的長子和次子;陳渳、陳沅:陳士驊的長女和次女⇾。
1959年,蔣南翔等學校領導審查教師和學生設計的國家劇院模型。右3為陳士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