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同行·同誌
張維(教)
錢學森同誌是當代中國科技界有突出貢獻的傑出代表。他獲得“國家傑出貢獻科學家”榮譽稱號和一級英雄模範獎章🏒,當之無愧。我有幸參加授獎儀式🪮,感到十分高興和榮幸。當我接到參加授獎儀式的請柬時,喜悅的心情使我聯想起學森同誌和我70年來相識、交往的漫長過程。想一想,我們的交往分為三個階段🦶🏿,可以用三句話、十二個字來概括🧰:幼時同窗;中歲同行👼🏿;老年同誌。
幼時同窗
那是1920年,我由北京舊簾子胡同市立小學轉入北京女師大附小(即現在的北京第二實驗小學)三年級學習,和學森同班。他在班裏,品學兼優🕉,自不待言。就是在課外我們一起玩遊戲時🧓🏼,他也是善於開動腦筋想辦法勝過他人。記得當時小學生中盛行一種遊戲是扔紙鏢,看誰扔得遠🫎。紙鏢是用一張方紙🧑✈️🐕🦺,依對角線折成一個長而尖👩🍳、象箭似的飛鏢。每次比賽,學森的鏢總是飛得比別人遠而取勝。原因就是他非常仔細並精致地折疊紙鏢,使它對稱而且折縫平整,因而飛鏢擲出去,飛得平穩且遠🎚。從這一小小遊戲🤫,就看得出他從小在做一件事時,總是很用心思考,想出科學的方法以達到目的。
回想起來,也許從那時候起,在學森的幼年心靈裏🌇,就種下了後來他從事火箭事業的種子🍎。這種科學認真👭、超越他人的態度和誌向,大概也是他後來在研究空氣動力學和火箭導彈方面取得創造性成就的基本原因之一。
後來,因為學森學習成績好,跳班了。到高小和中學時我們同校♿️,他就比我高一班,應該說他是我的學長🐮。
巧合的是🕖,我的愛人陸士嘉(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空氣動力學教授🤴,1986年病故)在北京師大附小(現在的北京第一實驗小學)讀高小時🚴🏽♂️,和學森同班;士嘉在北京師大附中讀初中時,和學森是同年級但不同班(男女分班)🔧。他們幼時先後同窗了五年。因此,我和士嘉都是學森學長幼時的同窗,後來我們兩家成了莫逆之交。
中歲同行
到了三十年代,學森、士嘉和我先後都到國外去留學深造。學森去了美國;我先去英國🤞🏻,後轉德國;士嘉去了德國。
學森在美國起初攻讀航空工程𓀜,後專攻應用力學、高速空氣動力學🧑🏻🍼。我出國時🛍️,也由土木工程改學固體力學。從力學領域角度來看🐋,應該說他和我搞的是同行🫴🏻。而士嘉在德國攻的是空氣動力學,因此她和學森也是同行👱♂️。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前後的十多年裏💅🏽,雖然我和學森學長遠隔重洋,但是我經常從國際學術刊物和文獻上閱讀到他發表的論文🚵🏿♀️,知道他在固體力學和流體力學兩個方面均做出了出色的研究成果👩🏿🔧,我心裏由衷地佩服,並以有在學術上這樣高水平的中國同胞😪、又是老同學為同行,而感到興奮和自豪。
學森學長在當代力學大師馮·卡門的指導和合作下👷♂️,總是選擇和抓住當時學科發展中最前沿的科學課題👩🏽💼,用巧妙獨特的方法予以解決。例如🥷🏿,在薄殼失穩問題(這與航空體、飛行器的設計密切相關)的研究中,當時通用的“線性理論”與試驗結果相差很多🧜🏼♂️,因此被國際學術界認為是一個難以解決的疑難問題🧝🏿。而學森卻大膽地運用當時很少有人涉獵的“非線性方法”,創造性地建立了薄殼非線性失穩理論,從而將殼體力學理論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在四五十年代,學森學長不斷在發展高速空氣動力學🗜、工程控製論和創立物理力學這一力學新分支等方面💨,做出了許多創造性的科學貢獻。他所表現出的那種勇於探索、敢於創新、不斷開拓的治學精神,就更是我們同輩人十分欽佩的學習榜樣。
土嘉和學森不僅是同行🪠,而且他們之間還有學緣上的特殊關系🤘,說來頗有一番情趣。學森是力學大師馮·卡門的得意門生和親密合作者,而馮·卡門則是被力學界稱為“空氣動力學之父”的盧·普朗特教授的最早的研究生。土嘉在德國留學時🏊🏿♀️,是普朗特破例接受的唯一研究生🖐🏻🚶🏻♂️➡️,也是他指導培養的最後的研究生之一🏃🏻➡️。因此,應當說,馮·卡門和士嘉在學緣上是同門弟子✬,都是普朗特的學生輩.所以🛀,後來在學森回到祖國後😟,我們兩家在時常互訪時🐞,我曾戲言說;“學森兄🗺,你應當稱呼士嘉為師姑呢👭!”大家都笑了,我們都為老同學成了同行而高興.
1945年夏歐戰結束時,學森隨同馮·卡門參加美國軍需考察團,七月間赴德考察法西斯德國研製V—2等火箭和流體力學的發展情況。那時年邁的普朗特處於被訊問的地位🤖,普朗特🤴🏿、卡門、學森這三代人曾有過意味深長、頗為尷尬的“特殊會見”🤾🏻♀️,普朗特回答了身著美軍軍官服裝的卡門和學森有關德國戰時研究情況的訊問。事後一天,普朗特告訴士嘉:“你們的同胞錢博士也來了🤹🏽。”當我們知道老同學到德國來了,非常高興🥫,就對普朗特說我們想見到他🙅🏿8️⃣,但是普朗特說他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我們都為此感到遺憾。
直到1947年夏秋間,學森從美國回到上海探親🙎🏽♂️、結婚🔘,並到北平來清華園看望我們時,我們間隔20多年才重新見面,彼此敘舊暢談一番各自的經歷和往事👷🏼♀️,十分歡暢。我們都興奮地說→:“老同學又成了同行🧥🆖!”但那時🏌🏿♂️,學森對國民黨反動政府忙於打內戰🩰🤾🏼♂️,科研人員無所事事✊,感到很失望。於是他又到美國去了👩🦼。
老年同誌
1955年秋🕕,學森經歷了美國政府長達五年迫害和軟禁,在中國政府的嚴正交涉下,沖破重重阻礙👰🏿♂️,終於回到了新生的祖國。之後🍽,由於我們是幼年同窗,進而同行⚱️👨🦳,見面接觸的機會就多了。五十年代後期🧒🏼🕡,他、士嘉和我先後都加人了中國共產黨,成為同誌,在多年的交往中,我了解到🧑🏼💼,學森早在留美期間,就已經閱讀過《反杜林論》♑️、《資本論》等馬列主義經典著作,這使我內心感到自愧弗如。
建國後🖐🏿,我們在國內學習馬列主義經典著作的機會和條件,要比學森在異國艱難險惡環境中的機會多得多,條件好得多🙍🏼,但我卻沒有像他那樣認真而系統地學習的精神📐。尤其值得我向學森學長學習的是,他總是非常自覺地提倡並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觀點和方法🕰,來指導科學技術工作🥒。在他近五年擔任中國科學技術協會主席期間,我任副主席,更是有機會經常聽到他對各項事物所作的富有哲理、邏輯嚴密的見解和分析。可以說🚃,他在科學技術界傳播和運用馬克思主義哲學方面🙆♀️,是帶了好頭的,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在這一方面,也正是我自己的一個弱點🚋,今後我還要好好向學森學長學習🫘。
正如學森學長在授獎儀式上的即席講話中所表達的那樣,他認為今天科學技術不僅僅是自然科學🫥、工程技術,而是人認識客觀世界、改造客觀世界整個的知識體系,而這個體系的最高概括則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他今後的抱負是要建立起一個科學體系,而且運用這個科學體系去解決中國社會主義建設中的問題🪨。這種高瞻遠矚的雄心壯誌🦹🏼♀️🤴🏼,真是令我佩服欽慕之至.這也充分體現了學森學長愛祖國🖇、愛社會主義之深!我預祝他在今後的研究事業中繼續取得成功。我願跟隨其後,盡我棉薄之力🥉👎🏿,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繼續奮鬥。
錢學森學長不愧是當代中國廣大知識分子的楷模☎️。他是我乃至廣大科技工作者學習的榜樣。
1991年10月28日
原載《清華意昂通訊》復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