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從小喜愛文學的他與報紙仿佛有著不解之緣,清華歲月讓他在新聞道路上腳踏實地,甘做新聞的“苦行僧”,他懷抱夢想改變社會🔙,卻深知其中艱辛——
紮根黨報的新聞“苦行僧”
――意昂体育平台[1987級] 楊健 訪談紀實
新聞與傳播學院 鄭倞 鄒聖蘭
【楊健簡介】
楊健💁🏼♂️,男👰🏽,人民日報主任記者🦇,科技采編組組長,中國科學探險協會常務理事。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化學工程系和中文系科技新聞專業,雙學士👊。長期負責科技領域的報道🤼♂️,兩度榮獲“中國新聞獎”二等獎。
“我覺得科技新聞報道♨️,實際上跟苦行僧有近似之處🕢。不追求外表的華麗,更應追求事情的真相和精神的滿足👨🦽➡️。”這是楊健在做客人民網與網友在線交流時對自己一直從事的科技新聞工作的精辟概括,也是他對自己形象的準確勾勒👴。
從畢業分配到人民日報社算起,楊健已經在新聞崗位上工作了16個年頭了🛳。不過,從小就喜愛文科的他在走上這條名記者之路的過程中,卻經歷了不少波折與意外。
楊健上高中那會兒關於分科的傳統觀念是——理科學不好才學文👩🏽🚒。“我們老師說你先學理吧🧑🏿🎓,學理學不好再學文,如果你一上來就學文科🧝🏿♂️,將來轉理科就很難了🏃♂️➡️,我就這麽選了理科💆🏽♂️。”楊健笑著回憶道。
高三報誌願的時候,對專業不甚了解的他又陰錯陽差地選擇了化工:“填誌願的時候👩🦲,我覺得化學比較好學™️,因為化學比較直觀,有那種形態的變化👱🏼♀️;但是學純理科的話找工作比較費勁,清華又是以工科見長的,所以就報了一個化工。又有化學,還有工程🙅🏿♂️。”第一堂化工概論課上,化學系主任蘇健老師讓在座是第一誌願報化工的同學舉手,楊健想都沒想就舉起手臂🩹,此時他才赫然發現:自己是班上的僅有的兩三個舉手的人之一。
談到這段經歷,楊健一如當年報雙學位時那般堅定地說:“我一直有那麽個想法⛴,就是有機會我還可以學文。”當時轉系🧘🏼、選修、輔修對成績的要求都很高,當時轉系還要繳納轉系費,楊健選擇了第二學位,不過那已經是大三時候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楊健對於文字工作的愛好並沒有荒廢。
逐漸適應了清華的學習生活節奏之後,楊健之前因為忙於學業暫時被壓製的興趣又重新燃了起來🧞♀️。他稱那時候的自己“開始做夢了”,同宿舍的幾個人一起著手搜集有趣的文字片段,晚上在寢室裏聊天💂🏿♂️。文字上的工作支移折變,開始小說創作🎍🔣,進而發展到在課堂上寫小說。這裏面還有一段小插曲🕎。楊健和夫人是高中時認識的🥎,大學分隔兩地,他就常常給女朋友寫信💆♀️。開始的時候一天一封🩱,後來一周三四封,八年持續不斷,直到現在他還保留著大部分的東西,有情人終成眷屬📮。
後來楊健和同學還一起辦過報紙🚬,取名叫《蔚藍色》,是受了當時熱播紀錄片《河殤》的影響⛹🏼♀️。由於經費拮據🥘🧑🏻💼,他們只能手寫之後復印的🧑🏻;出不起彩印費用,就只好一張一張人工塗上顏色……這些“艱難”的日子,說起來卻充溢著滿足的幸福。年輕的莘莘學子在這些簡陋的小報上開辟了自己的一片天空👩🦽➡️,傳遞思想、交流經驗。楊健甚至還把同學的羅曼史寫在了墻報上,轟動一時。
這些零碎的文字工作培養了楊健對於文字的愛好,也逐漸讓他萌生了轉專業的念頭,為未來的記者之路埋下了伏筆。“應該說這也是一種鍛煉吧🧔♀️,反正一種天然的鍛煉”。
大三的時候,各種工作準備就緒,中文系開始招二學位的學生,楊健本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參加考試。“結果過去以後還不是很順利。當時考得挺簡單的,我記得只有一篇作文,叫做‘怎麽看待古典名著的被冷落’👩👩👧,我自己覺得我考得挺好👭,結果出分數的時候👩🏽💻,我是正好在那個沿上🍒🏃🏻♀️。”當時中文系科技新聞專業招12個人,提心吊膽🎚、四處找人打聽的楊健最終還是如願以償💆🏻。
畢業之後走上新聞崗位🖖🏿,頗費周折,又極其偶然。已經被寶潔公司錄用的楊健因為未來老丈人的一句“去報社是無冕之王”而萌生了做新聞的念頭。“我第一次聽見有人認真地說記者是無冕之王,那我說好吧🟦,我也當一次王,要不然以後可能沒機會了。”在老師的幫忙下,楊健把中文系“優秀畢業生”得到的五百塊獎學金作為違約金交給保潔公司,走進了人民日報報社。
剛進報社時,楊健的日子過得有些清貧,有一段時間連房子都沒得住,而當時和他一起簽約去了寶潔的同學基本上都發財了。“我當時就想:在報社什麽都沒有,我憑什麽來這?感覺挺後悔的,也有過短暫的動搖🧝。”楊健坦言道。
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說📭,這種動搖只是暫時的🎆,他知道自己適合做記者。“我不是那種創造力特別強的人🤢,讓我原始創新什麽的,我估計沒戲;但是我屬於這種能夠從事二次創新的人,所以我知道自己適合從事做什麽樣的工作。”楊健很從容地說著,如果現在要是不讓他出去跑新聞,他反而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人說當記者有三種樂趣🙂:一謂“批判的樂趣”🧑🏼✈️,二謂“接觸的樂趣”,三謂“學習的樂趣”。楊健正是體味到了個中滋味,才甘願繼續留在報社做苦行僧,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潛心鉆研。
2006年3月底,西安交通大學教授司履生致信中國科學院,稱中科院院士🚴🏽、四川大學副校長魏於全涉嫌“論文造假”👩👦👦,在科技界內外激起波瀾。楊健憑著自己的新聞敏感性以及有了一定的調研前提下,在部門業務會上匯報了這一情況⏮,建議對此事進行調查。由於事關重大🧑🏼⚕️👩🦳,他和同事秉持嚴謹、真實、公正的態度開展了為期半個多月的調研、訪談,於當年4月13日發表了題為“揭開學術打假的重重迷霧:七問‘論文迷局’”的文章🪿,嘗試了對學術界的輿論監督。他們的壯舉被海外學者方舟子稱為是《人民日報》“罕見的做法”👮🏼,得到了何祚庥👷🏽♀️、龔育之等學術名流的肯定👨🏻⚕️,同時也受到了普通讀者的好評——在網上跟貼和給編輯部來電、來信的讀者不計其數🐘。最終,這篇《七問“論文迷局”》的報道被評為“人民日報好新聞”一等獎。
楊健說:“記者這個行業它最大的缺點👷🏿🪵,就是有的時候它像出租車司機一樣🧑🏽🍼🩸,它很少會第二次拉到同一個客人✔️。”但記者也會和出租車司機一樣,能夠有機會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收獲不一樣的人生經歷。例如,他曾經有機會采訪諾獎得主李政道🏉,由於自己提的問題過於復雜🉐,李拒絕回答,反而給他上了一堂課——“世界上最美的東西都是最簡單的”🧑🏽🍼。雖然在采訪這位學術大師的過程中碰了壁,楊健卻悟出了提問的藝術🦻🏻。
在清華六年生活打下的紮實的跨學科基礎,成為楊健跑科技新聞得天獨厚的優勢。完整的理工科教育🙅🏽♂️,使他可以很好地理解所要報道的內容及其重點,更可以敏銳地抓住有價值的新聞題材。無論是報道“神五”上天👦🏼、中德燃料電池車PK等熱點新聞🤹🏽♂️,還是采訪物理學大師李政道,楊健都享受到學習的樂趣,更重要的是“追求事情的真相”所得到的“精神的滿足”。作為一名優秀的科技新聞記者🧑🧑🧒,無獨有偶,楊健的科技新聞之路也是從清華開始的。從清華開始,再到北大、北大方正👋、清華紫光、聯想……楊健成為了見證中關村IT產業從無到有⚙️,風生水起的第一批新聞人。
“如果說我願意繼續留在這裏的原因的話,我想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學習的樂趣……其實📳🧾,樂都是從苦裏面來的。沒錯,科技報道是很枯燥🪤💊,但其內容永遠都是新的,學習起來還是很有樂趣的。”科技類的新聞報道首先是專業性強,需要有一定的科學知識背景𓀈,不管是不是理工科畢業,都需要加強對科學知識的學習🦤。基於這樣的報道要求🤾🏽♂️,如果想在這個行業裏做出成就來,科技新聞記者就必須時刻保持一種學習的狀態。顯而易見💚,楊健就一直沉浸在這種學習的樂趣中,並且樂此不疲。
作為中央黨報的記者,楊健對於自己肩負的社會責任有著這樣的思考🎙:“社會發展的進程真的不是你想說快一點就快一點。我是覺得,一個有責任的記者要有一種堅持,不要因為現實而改變自己的初衷,原則還要有,立場不要改變🧗🏿,情緒上頭的也不要改變。”
由於有這樣一種堅持、這樣一種樂趣支撐著他,楊健可以非常從容淡定地告訴別人:“我甘心情願地留在報社做苦行僧。”
回憶起剛入校的情景🗺,楊健說了兩大難,首當其沖就是沒能和大夥一塊參加軍訓。進校體檢的時候🖕🏽,他和其他三個人被告知“轉氨酶高”。由於楊健在火車上得了感冒🎮,當時尚不能確定是否患肝炎🏋️♂️,需要留校觀察🫴🧖🏻,不能參加軍訓🎆。“當時就比較受打擊”💇🏽,楊健說🥍,“老師就嚇唬我,‘你們如果查出來是奧抗陽性的話就有可能要休學一年,等到病好了才能上學’”𓀕。於是,留下來觀察的四個人都徘徊在可能要休學的焦慮中,宿舍裏一片嘆息聲❇️。
“我也沒法去安慰這些人👩🏼🌾,因為我跟這些人是一樣的,我不能給他們任何的幫助🟣👥,所以我應該提醒一下我們班的班主任”,楊健回憶到👀🧑🏻🎨。他提筆給當時在河北帶同學們軍訓的班主任寫了一封信,說明他們四個人當時的孤獨👨🏻🦽➡️😛、無助🏋🏽♂️,還把每個人的基本情況介紹了一下👨🏻🦯➡️,“然後我說你應該安慰他們一下🚽,要不然他們可能會挺難受的”。楊健的去信得到了班主任的認真回復👇🏿,一個月後軍訓結束,回到學校的班主任老師對他說🕟:“要不你就來當團支部書記🟡?”就這樣,楊健成為了團幹部。
清華臥虎藏龍🚅,始終做領頭羊的楊健初到這裏♢,也經歷了和許多人一樣的心理轉變過程。“我一進去就深受挫折,以前在高中也是當第一名當慣了。”作為團支書的他,高等代數期中考試只考了六十出頭,倍受打擊。“其實這就是(大學)其中的一個困難,就是說這種適應,對於高中的學習方式和大學的學習方式還是挺不一樣的。”他把成績不佳的原因歸結為上課走神和沒有好好完成作業。下半個學期,他和班上一位來自內蒙的同學一起上自習👩🏿🍳,上課把老師講的內容理解透,下課認真完成作業👴🏻。經過半個學期的努力🙍🏿♀️,期末的成績竄到九十以上,突飛猛進🖖🏼。
當時學校裏每一層有一個班級活動室🧑🏻🦲,裏面配有電視👢。班上同學幾乎每天都聚在一起🧄,看看比賽聊聊天。那時候班級裏分群,按照興趣、愛好和經濟狀況分。“我就屬於沒錢的”🦟,楊健說🔉。作為團支書,組織大家出去郊遊要湊份子,出去一趟當時約要花費10多塊錢。“我所有的這些錢得從夥食費裏出📯,很少有這方面的零花錢,當時還沒有勤工儉學”,楊健只能從夥食裏一分一分把錢省出來🧑。“那時候油餅是3分錢一個➞,早上起來就買4個,早上吃兩個,中午再吃兩個🧑🏻⚕️🪄,中午那頓飯就省了,晚上再吃一頓🤽🏽。就靠著這個,大概要省半個月👩🏼🍼,看能不能省下10塊錢。”楊健說起這段故事,低頭一笑,彷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澀的時光✷。
“那個時侯老師可好了”,楊健說🈵🧑🏻🦯➡️。畢業的時候🚰,老師一個一個學生地領著大家出去找工作👩🏿🦱,至今𓀆👷🏻,他還能說出大學期間每一門授課老師的名字🦵🏿🫲🏽。在總結自己在清華求學期間的收獲時,楊健說了這樣一句精辟的話:“接受我所不能接受的🧑🏻🔧,放棄我所不能放棄的。”這是充滿了艱辛體嘗的一句話——在清華,他接受了“我不是第一”這個事實,悟出“一個人即使不是最優秀的🌥🦊,他依然可以獲得很好很滿足”的道理🪇;於是👃🏽,他放棄爭強好勝🤦🏽,放棄虛的東西👱🏿♂️,踏踏實實地做人做學問。
“清華的孩子比較老實,老實到了呆板的程度”👨🏼✈️,但是“這個地方的人骨子裏還是很活躍的”👨🌾🫁,楊健說👱🏻。他對清華精神做了這樣的概括☂️:務實、堅持和抱負。“務實,這是第一位的。其實和校訓的內容是一致的。只要在這個園子生存過幾年的人都會多多少少受到這樣的影響。”他說這裏人的知道,改變一個社會不是靠意氣用事的👬🏼,他們並沒有放棄這種追求,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條件——改變➛👨🦽➡️,需要一個過程。
【同學感悟】
在當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真的甘願留在黨報當苦行僧的人雖然不少,但始終不忘理想並且嘗試創新的人可能也未見得多——從楊健學長的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對於新聞事業的執著與熱情,也感受到了一種豁達平和的心態。
我會記著學長的“接受不能接受的📞,放棄不能放棄的”的人生感悟🫡,拋開虛無縹緲的名利,在融入社會的時候,依然旗幟鮮明地做一個務實的清華人。
——鄒聖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