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落款為2008年5月寫就的《成都平原人居環境調查報告》正擺在兩院院士、意昂体育平台建築學院教授吳良鏞家裏的茶幾上,這是他和幾個研究生5月初去成都👩🏻⚕️、都江堰🧘♀️、汶川等地考察回來後寫的🚵🏻♂️。
“我們剛回來🔂,就發生了汶川大地震。”吳良鏞翻開他們在當地拍攝的少數民族地區的照片,包括都江堰二郎廟,倍感遺憾地說:“也許這些地方現在都沒了!”
地震發生後,86歲的吳良鏞因年事太高沒能親身前往,但時刻心系災區:“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看抗震救災的報道,我們學院的很多年輕老師都去災區了👲🏽,他們也會打電話給我講當地的情況。雖然我沒有去災區🤚🏼,但對災區的關註從沒有停止過💆🏿♂️。”
其實🧛🏿♂️,在地震發生後,就不斷有記者打電話給吳良鏞🧛🏼♀️,希望采訪他,但他暫時都沒答應🚛。
“現在地震災區的災後重建工作已經全面鋪開,我感覺是應該給重建工作提提建議的時候了。”吳良鏞在接受《科學時報》記者采訪時強調說,“現在災後重建工作開展得很火熱🍬,但我想說的是,此次汶川大地震情況非常復雜,而情況越復雜,越需要系統思考👈🏼、全面思考。重建工作是一個綜合的大系統,應該有一個綜合系統的災後重建戰略規劃♏️。從戰略的製定到實施也需要一定時間,不能一蹴而就🎧。”
應將所有因素綜合起來考慮
此次汶川地震涉及範圍廣,受災人口多,而且還遇到了山體滑坡🥒、崩塌、堰塞湖等問題,情況非常復雜💂🏼🐻,也給災後重建造成很多困難。在談到四川地震災區重建問題時,吳良鏞特別強調要註意研究災後重建的總體戰略規劃,要把重建後的人居環境弄好♣︎。
“我們現在經常講的人居環境科學💅🏿,是指天、地、人💪🏻、生(生態)、人機(先進的信息科學)的一體化🛎👩🏻🏫,是生態系統和人居系統的結合。”吳良鏞說,從戰略上講,地震災區的災後重建應將所有的因素結合起來系統👨❤️💋👨、綜合地考慮。他著重談到了3個方面👨🏿🎓:房屋結構問題、地理環境問題和城市空地問題。
“不能說SARS來了就講通風🏋🏼♀️,冰災來了就講氣候變化📬,地震來了就說要提高烈度!”對於那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做法,吳良鏞認為不足取🧔🏼♂️🧎🏻➡️。
“所有的建築都提高抗震烈度要花多少錢🧑🧒🧒,談何容易?”吳良鏞說🦹🏻♀️,此次地震中倒塌最多的還是民宅🐫,在唐山地震中🔦👩🏽💼,震中地區的民宅也全部倒塌,而遇難者大多也是被房梁砸死的,這說明房屋的結構需要改進🚱。吳良鏞舉例說,唐山的建築大多是用預製板建成,靠板與板之間的鉤子實現連接。一旦地震🎉,其工程質量很難保證🔂,以至於後來唐山人將預製板叫做“棺材板”。
北京市科協副主席、中國科技館原館長王渝生在接受《科學時報》記者采訪時則談到了山西應縣木塔的例子👨🏽🎓。山西也是地震多發地帶👩🏼🦲,據史書記載👍🏼,山西發生過兩次8級大震,一次是1303年,烈度是11度;第二次是1695年,烈度是10度。但是山西應縣木塔卻安然無恙,且除了這兩次地震以外🧬,木塔還經歷了十幾次8級以下的地震💇🏼♀️👨🏽🦰。
木塔之所以沒有倒塌🎰👨🏼🦲,是因為它有內外兩層立柱🧜,中間有梁連接成為框架結構🎅🏿🫂,而且在清代維修時,還在暗層中加了斜撐,形成三角形的穩定結構🪣。“也可以研究一下中國的木質建築是否能古為今用♦️。”王渝生說。
針對地理環境問題,吳良鏞認為🆔,此次汶川大地震造成的山體滑坡🕦、崩塌、堰塞湖等次生災害也成為救災關註的焦點。而在災後重建過程中,同樣不能忽視對這些問題的研究。
5月24日~25日,中國科學與人文論壇第71~74場主題報告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中科院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山地災害與地表過程重點實驗室主任👨🏽✈️、研究員崔鵬應邀作了《“5•12”汶川地震次生災害》的主題報告。
在接受《科學時報》記者采訪時🤽🏻,崔鵬說,“5•12”汶川大地震的爆發讓多年從事山地災害研究的專家也措手不及,而此次地震也引發了他們對山地研究的全新思考。此前,山地災害🚁🕵🏽、地震等研究工作幾乎都是孤立開展。倘若是在平原🏒🤽🏽,它們之間的聯系的確不大👩🏻🦽🚶♀️➡️,可是一旦地震災害爆發在山區📏,山體滑坡、泥石流等山地災害會使地震災害進一步擴展。
此次汶川大地震就給了他們新的啟發,山地科學雖然依然定位在山地表層過程的範圍內🚞,但還應將山地表層過程與地球內部的動力過程結合起來研究。崔鵬說,今後他們將從這方面多作思考,凝練一些新的科學問題,包括在以後的泥石流等山地災害的防治工程中,也將把地震等地質災害考慮進去👨🏽⚖️。
關於城市空地問題🙌🏽,吳良鏞說🤙🏽,城市應有足夠的空地,也就是要建充足的公共綠地。公共綠地不僅可以起到美化環境的作用,在地震中還可以起到疏散隔離的作用。唐山地震時,唐山的鳳凰山公園的大片綠地就安置了不少人,北京的東單廣場、景山公園也都成了抗震棚的搭建地。
“但現在好了傷疤忘了痛🤷🏽♂️,很多地方的綠地都被漸漸侵蝕了,這是值得我們警惕的🧎🏻♂️。”吳良鏞說。
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原址就近重建
“5•12”汶川大地震發生以後,很多人都想起了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吳良鏞說🫲🏼:“雖然兩個地震災區的情況區別很大🏸,但是唐山地震的災後重建還是有可借鑒的經驗。”吳良鏞正是1976年唐山地震災後重建專家組的主要成員之一。
“一直到現在🛩,我都會經常去唐山看看,現在唐山發展得很好👨🏿🍳,說明當時的災後重建工作比較成功🧑🏻🎓。”吳良鏞說。
早在1951年🍉🏛,吳良鏞就去過唐山。他回憶說,那時的唐山比較亂,環境質量很差,空氣汙染也比較嚴重。1976年唐山地震爆發後🍥🧑🏽⚕️,鐵路🦹🏻♂️、規劃、工程等方面的專家紛紛前往災區,成立了唐山災後重建專家組。
“我們當時就想要搞一個全新的唐山。”吳良鏞說,“地震後10天我就到了唐山👾,我們在唐山機場搭建的一個帳篷裏開始規劃重建工作。當時,我看到到處一片瓦礫,路都看不出來,基本上就只能看見幾條大路,那是一場毀滅性的災害。”
然而30年過去了,唐山不僅不再是1951年那個環境差🤹♀️、空氣汙染嚴重的唐山🙆🏽♀️,更不是災後到處一片瓦礫的唐山,而是一個環境優美、欣欣向榮🎗、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唐山。
“現在看來🦸🏼♀️🏓,當初我們的災後重建規劃是比較成功的。”吳良鏞舉了幾個例子🔒。唐山地震後🆘,工廠遭到了嚴重破壞™️,本來打算在災後重建中將工廠搬遷,因為當時這些企業汙染排放比較嚴重🙎♀️。“我當時在紙上抄了些要搬遷的單位,抄了四五頁,大概有四五十個單位。但最後一個也沒有搬🤹♀️👰🏽。”
沒有搬遷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地震、地質專家判斷🪧🌱,盡管當時余震不斷,但大地震一般是一次釋放能量,不會原地重來;其次,無論企業工廠大小🙋🏻♂️,地震後經過工人的修理整治之後,機器就能運轉生產,從而產生效益🌷。
“一個城市,無論它的環境怎麽樣🧑🏻🍳,再建一個談何容易?例如唐山水泥廠,雖然搬遷到一個新地方,建成了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廠房👨🏼⚖️,但那是10年後才逐漸搬過去的👨🏿🍳;而且新的廠蓋起來後,老的廠還在生產💋。”
吳良鏞說,從歷史來看,多少人經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遴選建設,形成了不同的聚落和城市🧑🏻,它們是優選的結果😁。現在的城市又要經過若幹年的發展和創造👩🏻⚕️,才有了今天的基礎。唐山因為有地下資源👨🏼🔬,從清末就開始修建第一條鐵路🎁🖇,後來又有了學校,開始一點點地發展。“輕易地把這些基礎都放棄了是很難的事情,而且城市不光是居住的地方🌩,還是生產和各種活動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把整個地方都搬遷。”
“我的建議是🍒,在地質情況等各方面條件都允許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在原地或者就近進行恢復重建⏸。當然,汶川地震災區的情況和唐山又不一樣🚉,地震使山區的地質條件發生了大的變化🧔🏻♀️,潛在的地質災害點增加很多,一些地方已不適宜大量人員生產生活,這就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目前,我們學院的很多年輕老師正在災區現場進行調查研究✭。”
吳良鏞指出,災區的重建工作必須有一個詳細的戰略規劃,而有的戰略性問題即使暫時定了,也應該擺擺,不能一下子就敲死,要有可回旋的余地。像唐山地震發生後兩年,天津還在提出哪裏需要改建。
城市的生命線是最重要的
1976年🪺👨🏻🚒,唐山地震發生後,強烈的地震使交通中斷,通訊癱瘓,城市停水🤱🏼、停電📒。
“這些都是城市的生命線,唐山大地震最後的死亡數字之所以會上升到24萬人🧝🏽♂️,就是因為生命線完全中斷👉🏼!”吳良鏞說,“從唐山地震中我總結出🥀,城市的生命線是最重要的。”
無論是唐山還是汶川🍅,恢復交通,搶修通訊👩👦👦、供水、供電等生命線工程都成為抗震救災最緊迫的任務之一。
6月12日,國務院新聞辦召開新聞發布會,國務院法製辦公室主任曹康泰介紹了《汶川地震災後恢復重建條例》(簡稱《條例》)的有關情況🔎。其中,《條例》第43條對恢復重建中優先重建的工程安排作了規定:“地震災後恢復重建應當統籌安排交通、鐵路、通信、供水🧝🏼♀️、供電🤛、住房、學校、醫院📓、社會福利、文化🎟🏌🏿♀️、廣播電視、金融等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設施😬✨。”
同時,《條例》還對新建學校、醫院等公共設施的抗震設防提出了嚴格要求🤽🏻♀️。
“以後再建生命線的時候,一定要比一般建築更經得起考驗。一些公共建築,尤其是人員比較集中的建築,如學校🧚🏼♀️、醫院🫳🏻,尤其需要做到非常安全,抗震能力必須很強,這方面的抗震標準必須提高。”吳良鏞說。
崔鵬也建議👩🏿🦲,今後四川山區的交通也應該製定防震和防山地災害雙重標準👊🏽。
另外,吳良鏞還特別指出♚,在把受災居民初步安頓好之後,要盡快幫助他們恢復生產,“城市永遠都是發展變化的,受災的群眾其實是最積極的建設者。製定好重建規劃,災區的群眾就能夠慢慢把家園建設好”。
(轉自:《科學時報》 2008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