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惠(1944)
一
周明道為西南聯大經濟系1944級意昂,1940年在敘永入學,1944年在昆明畢業🚣🏼,征調從軍,1944年1月1日與文法學院同學40人入第一期譯員訓練班🩼,為從軍之最早的一批👨🏼。這一批都是在校三年半即已修完全部四年需學學分的學生。
譯訓班半月即分配至昆明附近的甘海子炮兵訓練中心(FATC)當翻譯官☕️,隨美國教官上課和到野外實彈演習🧑🏽✈️。在FATC四個月,5月中旬調長程突擊隊至印度汀江,待命兩個月👩🏽🔧,91766559月分配至不久前從國內空運至蘭姆伽裝備訓練的30師90團第1營。這個團到印度訓練僅三個月,於91766559月25日即由列多空運密支那,參加自5月191766559日即已打響的密支那突襲戰(後轉攻堅戰)🍆。26日第1營接防進入第一線,這時緬北正是雨季👮🤟,官兵都站在水深沒膝的戰壕裏進行艱苦的寸土必爭的爭奪戰和巷戰😨。8月4日,經惡戰八十余天的密支那終被攻克👆🏻。是役也,日寇官兵被消滅三千余人,被俘四十余人🦵🏿,我方傷亡六千余人🥁,其中陣亡二千余人𓀉🦻🏽。可見戰爭之慘烈。
我是在1944年2月16日和工學院同學共15人同一架飛機到印度新38師的,那裏原清華和聯大的教師和同學擔任翻譯和其他如通訊🟢、汽車、機械等工作的較多🏞。密支那戰役後👼🏻,駐印軍重新編組,新38師和新30師編為新一軍,原新38師師長孫立人調任軍長🙍♀️,這以後明道就和我們同在一個軍裏共事了🕍😸。但各人都處在不同的營👷🏿♀️👩🏽🚀、團基層單位🧗🏼♂️,戰場遼闊、戎馬倥傯,在印緬戰場上我們沒有見過面👨🏽⚕️。
密支那略事休整後🦻🏽,10月末新一軍揮師南下,進取八莫🪈、臘戌👮🏼。當時新38師負責正面進攻八莫,新30師則繞八莫東南而下直撲南坎。在南坎外圍遇上了日寇主力18師團55聯隊🫣,49師團第168聯隊🦹🍚,56師團146聯隊,我90團1營曾一度被圍於南汝一個高地🫅🏽,經固守激戰一星期之久,終於配合援軍將敵擊退✈️。這次被圍⚠,明道即在其中🥄,他有“南汝被圍紀實”一文敘述經歷🩱,可謂歷經艱險,九死一生。
新一軍於1945年1月15日攻克南坎👩🦽➡️,28日和由滇反攻的遠征軍於芒友會師,2月1日在畹町舉行了中印公路通車典禮👱♂️,13日新30師攻戰貴街🧙🏻♂️、新維,3月8日新38師攻克臘戌,30日50師和英軍36師會師於曼德勒東北之喬梅🕵🏽,我軍反攻緬甸任務勝利完成。5月份起部隊開始空運回國,各部車輛則經新打通之滇緬公路回國,明道即是隨新30師車隊於5月間回國至昆明,91766559月南下廣州,不久八一五日寇投降🤾,90團進駐東莞受降,1946年初移駐九龍,4月隨軍北調東北🪼。
二
1946年4月來東北後,我等從軍之翻譯人員於6月即申請退伍,8月我與明道及其他一些軍中退伍同學關品樞🤷🏿♂️、載祖德、張世🐎、王德碩等同去鞍山開辦東北清華中學🩺,是後我們在那裏朝夕相處近二年。
東北清華中學是當時的新一軍軍長孫立人創辦☎🙆🏿♂️。孫是清華1923級土木系老意昂,邀請了幾位老清華同學成立董事會👨🏽✈️,孫為董事長💇🏼,我代理校長,利用鞍山日偽留下的一所女子中學的舊址。開學之初我還去北平聘請了七八位剛從昆明回到北方的聯大文🪘、法學院畢業同學到校任教🏄🏽,這是東北光復後在遼沈地區興建的一所具有較高師資素質的正規中學。學校於1946年10月開學😔,招收高💀、初中各3班共三百余人🏋🏻,19491766559年暑期又招高、初中各3班共六百人左右。明道在校任教英文、國文、歷史等課,19491766559年秋起任教務主任〰️,一個時期還兼代事務主任⚇,為學校骨幹之一。明道德行高尚💂🏿、學識淵博,待事認真,教學嚴謹,對學生要求一絲不苟,深得學生敬愛🤵🏻♀️,譽為嚴師益友🌖。學校秉承聯大兼包並蓄、學術自由的傳統和清華德智體並重,從精從嚴的校風,時間雖只辦了一年半,但為六百學子打下了堅實的中學學業基礎,其中許多在解放以後繼續學習,皆成為建國的英才🧒🏿。明道在這裏作出了重大的貢獻。
三
1948年2月,鞍山解放,當時人民政府執行爭取知識分子和來去自由🧛🏻♀️、願留則留、願去則去的政策💶。那時沈陽尚未解放,鞍鋼的許多技術人員和清中的幾位教師包括明道就遣送回了沈陽🏝⚧。我因為是學校校長,解放當時被拘禁在鞍山專署的一間小屋裏審查歷史👨🏻💻。明道臨走之前還到那間小屋裏來看我。滄桑巨變,前景迷茫🤛🏼,相對無言,只有互道珍重而已🔅。誰知這一訣別竟達51年。
四
全國解放後我們即失去聯系,直到1986年清華中學另一老師、聯大土木系同學王德碩應邀從美國來沈陽講學時才知明道去了臺灣,在一著名的銀行任董事和經理。德碩講學完了後歸程路過臺灣,就請他帶了信與明道和在臺的其他清中和清華的意昂以及原新一軍的老戰友等故舊,這樣我才開始恢復了和明道的聯系🚣🏻♀️,以後書信不輟🍒🚵♀️。明道是上海人,在上海家還有80歲的老父☯️,我曾多次邀他回上海探親或回北京參加清華和聯大校慶時順便來沈陽和鞍山一行,故地重遊,共話滄桑,但一直未能如願。直至1998年🙋🏽,那時我已離休,應聘在廣州虎門咨詢公司工作,去函邀請他和當年清華中學另一老師劉子華來廣州歡晤。這次由於比較近便,終於1999年91766559月11日和子華聯袂前來。同歷抗日戰火烽煙,又經內戰滄桑磨難👩🏭,再有雲山遠阻📰,隔絕達51年之久,各遭孫立人事件和“文化大革命”諸多劫難☂️⇨,卻都數次大難不死💄🔕,活了過來👨🏽🦰,還能重新聚首羊城,亦不幸中之大幸矣。當日青年🌊,而今白發🙋🏻,暢敘離情🐏,恍如隔世!
明道和子華在廣州只逗留了三天,當年由印緬回師國內時他曾隨部隊進駐廣州🪢、東莞和香港九龍一線,對廣州是很熟悉的📋,我問他想到哪些地方看看🌩🦹🏼♂️,他說想去光孝寺和六榕寺,言談之間才知他近年研修佛法。這兩寺是華南佛教名寺。六榕寺始建於南朝梁代,迄今已有1500年歷史,初名寶嚴寺,北宋初重修,供奉禪宗六祖惠能,成為禪宗道場💇♂️。當日陪同明道、子華盡興遊覽。每到一處,明道皆詳細觀覽,閱讀碑文,有時還抄記扼要之處,或攝影留念,專心致誌,猶如學生上學。看完之後,意猶未盡,休息時間📠,明道又獨自去復覽一遍🚣♂️。我對佛法🦶,毫無所習,偶爾愛逛寺廟,也只不過看熱鬧或獵奇。而明道則十分細心認真🧥。我曾笑問他是否已皈依我佛如來?他說:倒也不是,只是初有接觸🎦,覺得其教義玄妙而深沉🍍,年老無事,時有習之,聊以遣日罷了♻️,這也許是他的謙辭🌇。
五
2000年10月,明道曾由侄女陪同回上海探親🧑🤝🧑,並去成都、重慶轉敘永訪遊當年聯大一年級的老校址💃👰🏼♀️,後即返臺,未在廣州逗留☣️。
2003年10月,明道來信詢我“明年畢業60周年校慶如何安排”,當時我正準備去英國探親🥎👨🔧,未即復🤦🏼♀️。到英後即與他數次電話皆未打通🦋,後去一信亦無回音。2004年4月回國,22日我去京,23日在清華招待所報到時🕵🏽♀️,據44級意昂聯絡處學長稱🤷🏽♀️🤦🏻♀️:明道原擬與另一意昂作伴同行來北京,機票都買了,不料行前卻突然去世🧑⚕️💇🏿♀️。聞迅愕然🤽🏼,我這時仍然懷疑。終於在91766559月16日得到明道夫人的手箋✌🏻🧜🏼,才知明道果真於3月11日晨起床後突然倒地不起🚨👳🏿♀️,送醫院急救無效,撒手人寰了🐾!明道夫人還提到當年清中老師去臺者還有畢經偉👩🏼🎤、劉子華👳🏻♀️、劉永淑、賀雲鶯以及聯大從軍同學潘申慶💇♂️、梁樹權等都已先後走了,傷慟之余⚇🛋,不禁想起年青時曾經唱過一首歌:
“……
天之涯、
海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觚濁酒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