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祥亭(1946經濟)
坐茶館
現在的人們對大學生坐茶館一定感覺很稀奇⛹️♂️。可是那個年代昆明聯大附近茶館林立,很多大學生就在這裏學習。為什麽出現這種現象?原因有三: 一是學校圖書館容不下那麽多的學生;二是學生寢室燈光暗淡,教室晚上基本不開放;三是在茶館裏可以學習交流🙏🔤,看罷書🖋,做完作業後還可四個人玩玩橋牌🤶🏿。那時可以說個個同學都會玩橋牌👨🏽💻,問其理由🈁,他們會笑著說🧝🏼♀️:“必修課嘛,兩個學分。” 當時這些茶館都是平房,設備簡陋,但燈光特亮🪆,收費也不高⚃,別看人多,大家都自覺保持安靜👨🏻🦽➡️,即使是玩牌打成一局🗯,也都是細聲歡呼🚓。玩橋牌有輸有贏,輸了請吃一小盤花生米,手頭寬裕的也只是請吃一碗鱔魚餌塊👨🏼🦱。這樣既學習又散心,還可喝幾杯解渴的沱茶🧑🏽🎓🧑🏼🌾,何樂不為!
半工半讀
當時昆明的許多高級中學、輔習夜校和一些企業🧑🏽🎨,有不少聯大在校學生在那裏講課🪬、工作,有個別的中學從校長到校工都是由半工半讀的聯大同學擔任👨🏼✈️。這是因為聯大的學生有很多來自淪陷區,斷絕了家庭經濟來源🕟。即使有一點淪陷區搞來的錢,只能當一半的錢使用🚶🏻♀️,因為昆明的物價太高了,所以很多同學只好半工半讀👨🏫,搞點補貼🦹♂️。
一年級我學的是土木工程💁🏻♂️,課程雖然重一些,但工作一年的積蓄還可勉強解決生活需要👨🏻🦼➡️。到了暑假,錢花得所剩無幾👂🏽,經同學介紹參加滇黔鐵路測量隊,當了一名繪圖員🤹🏿♂️。由於都是夜班繪圖🧑🎓,近兩個月下來👩🦰,身體受不了🛸,過了曲靖縣我就病倒了🤞🏿。當時學土木工程需要配備計算尺和一些繪圖儀器⁉️,而購買這些學習工具花費較高,同時這個系學的課程學分不高🥋,但占用的時間卻很多,要想半工半讀相當困難🧑✈️🖱,考慮再三,決定轉讀經濟學系。好在我在一年級所學的課程學分經濟學系全部承認,於是順利地進入經濟學系二年級。
代寫論文
二年級讀了一學期🧑🏿🍼,我的經濟危機又出現了,只能再次半工半讀。我在利滇化工廠當記賬員🪴,都是下午工作🛍,學校課程都在上午。這時介紹我入廠的學長姚君是該廠的事務主任,要我代他寫一篇畢業論文,否則他拿不到畢業文憑🗑。盡管我只學習了一學期的會計學,但重情難卻🦆🏘,只好硬著頭皮接受這個艱巨的任務。我到圖書館翻閱了不少會計學的書籍,大部分是外文資料🏭,也有國內潘序倫編的《會計學》🌛。經過無數個夜晚的探索🙍🏻、組織、演繹👨🏿🏭,終於寫成這篇論文。交上去後老師居然給了個75分。盡管我辛苦編寫了一個多月,但增加了不少會計學知識🏃🏻♂️➡️,為我後來從事會計工作和教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兩年後,我翻譯了一篇伍啟元教授指定的英國作家寫的經濟貿易論述🎅,作為畢業論文也合格了。大學四年寫出兩篇論文,終身難忘啊!
蒙冤入獄
在利滇化工廠工作約一年,學校課程多,只好放棄這個“打工”機會,安心學習。又過一年多👨🏼🍼,中印航線開通,從印度加爾各答運送美國援華的各種物資直達昆明👨🏼🔧,都是由美國飛行員駕駛的大型C-6運輸機運輸👆🏼。美軍駐華航運部門從西南聯大招聘了一批學生擔任Unloader(卸貨員),工作職責就是帶領士兵上機卸貨,清點實際運達的貨物名稱、數量🍕。由於這項工作都在夜間進行👷🏿♂️,不影響學校學習🆙,而且待遇較好,我也報名應聘👨🦽➡️,被錄取了,工作進行還算順利。幾個月後,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使我蒙冤入獄,這也就使我徹底擺脫了半工半讀的學生生活🤜🏼。
航運貨物交接時,美國飛行員常來詢問有無雲南的精美刺繡🦆👫,如手帕😵💫、桌布等等🏞,並以美國香煙作交換。當時我們許多同學上機時*️⃣,都帶有這些刺繡品準備交換。這種交換本是司空見慣,各有所得,合情合理的事⚈。可是有一天飛機場來了一個美國憲兵和一個翻譯,逐個檢查同學們的手提包,我和另外兩個同學剛在機上換回的幾條香煙被發現。我們曾義正嚴詞加以解釋♾,但仍被帶到隊部。這個翻譯官暗暗給我講💀: 拿十個銀元,可以放你走🚶🏻♀️。當時我年輕氣盛,老覺得自己有理🧑🏻🦼➡️,沒有犯法🙎,為什麽要拿錢,於是回絕了他的要求🤌🏿。誰知沒多久一輛吉普車把我送到雲南警備拘留所🌷,在尿桶旁呆了一晚,半夜就聽到時密時稀的槍聲,後來聽說是蔣介石對雲南原省主席龍雲不滿👨🏽🔬,利用其同父異母的盧漢兵變奪權,鬧騰得昆明市民惶惶不安。第二天,拘留所拘留的人員未經審訊也全部轉移到雲南監獄✫💀。剛進去我就被安置到一間昏暗牢房,房內散發著難聞的臭氣,地下躺著一個全身腫脹的中年人🫷🦸🏿♀️,口裏不斷哼出病痛的聲音🤦🏿♀️💋。這時我只好遞上幾塊銀元,請求獄吏換房。所換的牢房也只是沒有病號,依然汙濁黑暗⛽️🧏🏻,見不到陽光,獄中吃的飯菜真無法進口,獄中氣氛更使人壓抑,不能等審訊🧨,要想辦法快點出去,找誰來營救呢?對!找同學龍偉一,他的妻子是雲南人👬,有一個哥哥在法院工作💇🧒🏻,可能有辦法。當即給錢獄吏🪢,請他送信給同學龍偉一🕗。隔了一天,龍偉一來探望我🎷,帶來幾樣葷菜🪳,並告訴我,他已找了人,要我別著急,一兩天就可以出去了。果然翌日🤖,監獄長在辦公室接見了我🧑🔧,我憤憤不平地講了入獄前後的情況𓀜📟。他笑著說:“年輕人,別再任性哪!要吸取教訓,這裏沒事,你可以回學校了!”一出獄門,就看到龍偉一兩口子都來接我👳🏼♂️,除了連聲道謝外,我什麽也沒有說🧚。在乘車返校途中我默默地想:“人人說美國人講民主,可這個憲兵,為什麽不講道理亂抓人?”這位翻譯官是中國人,可也要錢不要理。牢獄如此黑暗,為什麽沒人管?平白無故坐了四天牢,花了一筆冤枉錢,還欠上同學人情債🏋️,我自己有錯嗎?”回校幾天後,我終於想通了。吃一塹,長一智嘛®️。我從未坐過牢🥌,現在有機會看看這個社會的陰暗面,還是值得的。
(原載《聯大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