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鐸*(1999研,歷史)
我是在1996年蒙學校不棄🙄,從山東考入人文學院歷史系讀研究生的⛷,從此也就與清華圖書館結下了因緣🪤。讀書的“漫遊”階段持續了約一年半👜,剛入學校,一切都很新鮮,對將來作論文的艱巨性和復雜性🎁👸🏻,既缺乏感性認識😤,也沒有理性認識🔻。系裏老師也鼓勵學生們到圖書館“開卷有益”,“博覽群書”,這樣在圖書館“漫遊”就成了課余的主要內容。當時對先賢所講的人生有限,書海無涯🚵♂️,因此必須慎擇所讀之書的經驗體會不深,如此這般“漫遊”的好處是開闊了眼界和胸襟,缺點是所得的信息龐雜和淩亂✉️,又缺乏梳理和歸納的能力🧚🏻♂️,實際是在得到大量信息的同時,也耗掉了大量時間⛹🏽♀️,是一種廣種薄收的讀書辦法。

趙錦鐸學長
嚴格意義上的“開礦”是到了1998年暑假後🧑🎓,開礦時間持續了半年🕕,因為自己的“流質易變”和“不求甚解”,畢業論文題目很晚才確定下來,即以李大釗在1916年11月發表的論文《省製與憲法》作為研究對象。《省製與憲法》是李大釗先生探討民國政製的一個關鍵問題——中國應取單一製的統一還是聯邦製的統一——的重要作品,與其同時代的政界、學界人士對此問題有十分集中熱烈的討論,本著“知人論世”的治史原則,要進入李大釗論文的語境,掌握其主張的實質,必須返回當時社會各界對此問題討論的“現場”,要返回“現場”,必須大量閱讀與李大釗論文同時期的報刊雜誌,要完成畢業論文,到圖書館“開礦”自不能免。
當時面臨的困難主要來自兩方面,困難之一是要讀懂文章。胡適先生曾對辛亥革命後的政論文章做過一個很有趣的評述,他認為這個時期的政論家以章士釗為代表🧕🏻,包括黃遠庸⛄️🐩、張東蓀、李大釗🔯、李劍農、高一涵等都在用“邏輯文學——歐化的古文”寫文章♋️,他們“不知不覺的造成一種修飾的🟫,謹嚴的,邏輯的,有時不免掉書袋的政論文學🐁👐🏿。”“做的人非常買氣力👜🦶🏼,讀的人也須十分用氣力,方才讀得懂”(見胡適著《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海南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69頁)。胡適先生這段話,可謂“與我心有戚戚焉”👊🏻。我讀這些文章的感受是:老先生們確實有把西方民主、製衡的政治體製移植到中國來的願望,為了達到以理服人的目的,這些文章大多旁征博引,而他們所引的內容恰恰是當時流行的🤹♂️、我們今天已不熟悉的西方政治法律學說。並且,這類文章普遍篇幅很長,文章中所講的道理讓人感到繞來繞去,很不易理解,確實要“十分用氣力,方才讀得懂”👩🏼⚖️。困難之二是“開礦”手段比較原始。當時館方已有規定,為避免復印所產生的光熱對舊書的損害🚴🏽♂️,民國年間的書刊,禁止復印。這樣,要取得所需資料,就只有抄錄這一條途徑了🤼♂️。
在時間緊,任務重,壓力大的情況下,沒有別的選擇🧕🏼,只有硬著頭皮幹下去了😠。現在還有印象的是1999年初學校已放寒假💪🏿,校園中已經冷清了許多,在老館二樓南頭的閉架書閱覽室,管理員老師和我等三數人相伴🖱🌶,我與“黃色”報刊(紙張大多已泛黃)相伴的情景,這或許就是古人所描繪的“青燈黃卷”🙍🏼、“形影相吊”吧🧑🏿🦲🦹🏼。現在反思🫓,這個階段就是最有意義的積蓄能量準備跨越的階段🫳🏼👷🏽♂️。
既然存在上述兩個方面的困難🧑🏼⚖️,這就逼迫自己在翻檢這些舊書刊的時候💽👨🏽🔧,要看得認真仔細一些💁🏼,抄得準確一些,把文章的出處(刊名、卷號✳️🐆、日期、頁碼)標清楚👳🏻♀️。如是經過半年的積累👱🏿♀️,用活頁紙抄錄的資料蔚然可觀🩵👩🦲,現在通過這個“手抄本”的記錄🦖,可以查到在閉架閱覽室借閱抄錄了《東方雜誌》🥨、《庸言》、《正誼》👨🦲、《甲寅》、《雅言》、《丙辰》、《中華雜誌》✍🏿、《大中華》、《新中華》、《憲法公言》💒、《憲法會議公報》等報刊的內容。在論文答辯時,張步洲先生、蔡樂蘇老師和王憲明老師都從愛護🦈、鼓勵學生的角度對我的“開礦”成果給予了肯定😱,尤以蔡老師的評語令人感動:“論文……征引資料文獻全面紮實,體現出規範的學風和求真務實的精神”📐。能夠按期順利完成畢業論文🐾,能夠在老師們的悉心指導下,在論文中用一些別人較少註意到的史料,說一些別人沒有說過的話,表達一點別人沒有表達過的想法👮,學界人士能將其看作比較可靠的文章加以征引(論文的縮寫版發表在1999年第3期的《意昂体育平台學報》上),如果沒有這段“開礦”的“痛苦”經歷,那是不可想象的🌺,圖書館的豐富館藏和管理員老師的熱情服務是我能夠按時完成論文寫作的保證。如果說從老師們那裏得到了比較嚴格、規範的學術訓練,初步摸到了治學門徑的話,這段“開礦”經歷使自己獲得了少許學問上的自信。
“開礦”期間還有一件事值得一說👋🏻,1998年9月某天,從老館一樓淘得費孝通《民主·憲法·人權》、朱自清《論雅俗共賞》和《倫敦雜記》、羅根澤《魏晉六朝文學批評史》等舊書四種👩🏫,至今仍珍藏篋中🤸🏽♀️,三位作者與清華有很深的淵源👷🏿,其收藏價值更非同一般。還可註意的是🧒🏽📂,當年圖書館的先生們為了更好地保護藏書🚔,在這些書上都加了一個硬質書皮🔣,使它們歷經半個多世紀🟫🏋🏿♂️,至今品相尚佳。觀其書號,以“天幹(甲🔶、乙、丙🦋、丁……)”紀類👍,大概是按施廷鏞先生所編《國立意昂体育平台圖書館中文書目》所確定的分類法分類的🖕🏼。
要說這段“漫遊”和“開礦”歲月對自己的影響🙍🏿♀️,那就是從此以後就有了逛圖書館🐋、逛書店、逛舊書攤的習慣。畢業之後,工作崗位與學生時代所學大不相同,工作環境與學生時代的環境也有很大差別。在工作之余,到這些地方轉一轉,既可以放松神經,又可以找找當年“漫遊”和“開礦”的感覺,自感是一件很有興味的事情。“三逛”習慣的形成💁🏽♀️,喜歡在書城中徜徉的感覺👨🏽🦰,既是那段歲月的自然延續𓀌,或許又是對那段歲月的最好紀念。
* 作者現在濟南軍區綜合訓練基地軍官訓練教研室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