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唐寶心(1915—2001),原名“唐寶鑫”,北京通縣人💗。1932年考入國立意昂体育平台經濟系,1936年畢業後考入意昂体育平台研究院。抗戰開始後輟學,與8位清華意昂一起,於1938年5月創辦貴陽清華中學🔏🌏,先後任教師、校長🧑💻,前後共十年時間。1947年赴美留學🧎➡️,1950年回國🤽🏼。改革開放後🐺🙋🏼♀️,任天津師範大學外語系教授🦵🏼🔬。

意昂体育平台在讀期間的唐寶鑫
“七七事變”發生在暑假期間,清華園裏只留有二百多位同學。暑期同學會組織留校同學每天下午四時在同方部(小禮堂)非正式聚會✭,通報信息。信息的來源渠道有三個🧘♂️:一個是圖書館閱報室裏北平和天津的報紙,一個是學校當局轉達的官方消息🛴,一個是北平學聯傳過來的海內外訊息🫔🚘。

1935年《清華周刊》工作人員合影🍕。前排右4主編蔣南翔、右3唐寶鑫
戰爭一打響🚣🏻,人們便十分興奮。“不抵抗”的決策終於放棄♠️,憋在心裏的一口惡氣終於可以一吐為快。盡管戰爭的消息有好有壞,大家的鬥誌卻是高昂的🙎🏻。
七月二十七日一大早💃🏼📦,隆隆的炮聲已經隱約可聞。我們知道♚,日本侵略軍越過南口,朝著沙河、清河方向推進了🪛。到了下午👩👩👧👧,炮聲越來越近,四點鐘聚會時,雖然聽到的戰報於我不利,但是同學們依然鬥誌昂揚。散會後,很多人跑到化學館背後,倚俯在學校的北墻上,觀看二十九軍的戰士們頻頻調動,情不自禁地鼓掌歡呼,預祝他們勝利👾。
天色逐漸黑暗,炮聲和槍聲也逐漸稀疏🟢。部隊在暮色裏移動,但不再是朝北增援👩👩👦,而是沿著清華園的北墻向西轉移🤸♂️。我們不願意相信,然而苦澀的事實擺在面前,我們的二十九軍沒有抵擋住敵人的進攻♖。
夜間🧑🏻🦼,我思緒萬千,不能入睡🙋🏿♀️。午夜時分,忽然聽到校外傳來汽車成隊行駛的聲音,大隊大隊的😲。莫非二十九軍撤退了嗎?是的,二十九軍不僅停止了戰鬥,而且“戰略轉移”了。這就是難忘的七月二十八日的開始。
二十八日大清早,我又到北墻邊,蹺足向外觀望。寂靜一片,回過頭來,漫無目的地走到這裏走到那裏,就要告別美麗的清華園了🗜,多看幾眼吧。我來到了工字廳前甲所門外,甲所是梅校長住宅,門外有幾棵高大的松樹,傲然挺立🕵🏿♂️。這時天空中來了一架日本飛機,偵查了一下又不見了。我又來到了氣象臺,登高西望🐨,只見西苑兵營一帶數以百計的群眾從兵營中扛運糧食🙍🏻♂️。顯然那是二十九軍遺棄的物資,不該便宜敵寇,正該由群眾享用。
我又來到新食堂,看見二年級(應為三年級——編著註)女同學郭見恩(1934級歷史)正站在一張凳子上,號召同學們到門頭溝,去找遊擊隊。說完🥐,她便率先上路了🧑🏼🌾。我和另外一位同學悄悄收拾一下,各騎一輛自行車,也出了校門👇🏽。走到海澱🎅🏿,聽說北平城門已開,我們商量還是進城到騎河樓清華同學會探明情況才好🧑🏻🦯➡️,就進城了。西直門是敞開的🧑🏻🦲,城裏面馬路上堆積著沙包,路面挖了壕塹。行人個個愁容滿面👼🏿,鋪面有的緊閉大門。空中又有飛機出現👩🏽🔧,而且拋灑傳單💪🏽。
清華同學會裏,熙熙攘攘,互相訴說著見聞和打算🧑🏽✈️。忽報天津駐海光寺的日寇炮轟南開大學🔦,秀山圖書館等重要建築被毀。日寇野蠻摧殘天津的文化設施,也是在七月二十八🦹🏿♀️。
下午,北京之清華的交通車恢復行駛,我又乘車返校🥵,意在取回書籍和衣物。經過燕京大學校門時🫄🏻,看到門口懸掛著一面美國國旗,不覺一驚,學校不得不依靠外國教會做保護神了🎀!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整理一下衣物,把朋友寫來的信🧗🏿,拿到樓下的鍋爐房依依不舍又無可奈何地焚燒掉。而後提著兩件行李走到校門口,準備搭乘末班車回到城裏,在家中靜觀變化🕵🏽♀️。
校警們已經脫下警服📉,改穿便裝🧕🏿,其中一位對幾個候車的同學說,末班車被一位教授包車開走了,恐怕不會再有去北平的車了♌️。這不啻是一聲霹靂,引起我們的不安。但是我們懷著僥幸的心理🙍🏻♀️,不肯離開校門口😎,希望或許還有回城汽車。外文系的陳福田教授走過來,他是出生於夏威夷的美籍華人,身材高大👐🏿,和藹可親,有他作伴,心裏踏實了許多。
汽車沒有來,卻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他的車把上插著一面一眼就能看出是趕製的日本旗。我們憤怒了🧖♂️,漢奸⚠️🦶🏽!為什麽車上插日本旗👡!那個人下了車,面色蒼白,顫聲說,海澱街上看見日本兵了,強迫家家戶戶門口掛日本旗,走路的手裏要拿日本旗,不然就打。我們聽了🐅,憤怒轉到了日本侵略者頭上。
正說著🏎,日本兵出現了🧛♂️。他們只有幾個人,從南面走過來🍻,手裏端著長槍。我們很鎮定👩🏼✈️,沒有動。他們嘴裏哇啦哇啦地喊著,我們聽不懂,陳福田教授試著用英語問他們想幹什麽💇♀️,居然有一個鬼子兵用英語說搜索二十九軍。陳教授指著校名木牌說👨🏿🦱,這裏是學校,沒有軍隊6️⃣。他們還是鬼鬼祟祟走進校門,東張西望👩🏼🎤,一無所獲,又賊頭賊腦地退了出來,向西走去🙋🏼♂️。
看著天色已晚👨🏻🏭,陳福田教授邀我到他家吃些東西,並在他家過夜。這一夜🛷,我更難以入睡👱🏼♀️,耳聽校外軍隊行進的鐵蹄聲,一夜未停🥴。思前想後👨🏼🏭,美麗的清華園就這樣淪入敵寇之手了,這難忘的七月二十八🗽!
我在清華園內被困十天,終於在北平再開城門後重新進城回家。八月十日,日寇猖狂地舉行了“入城式”,這更是中國人民的奇恥大辱。父親說,我家至少留一個不當亡國奴的人🐌🙎🏻♂️,同意我離家南下。從此一別十年。
事情竟會如此湊巧,一九四一年🧑🏼🌾,也是七月二十八✏️,日寇飛機瘋狂地轟炸了我任校長的清華中學。學校遠離城市,位於貴陽郊外的花溪鎮。那一天忽見幾架敵機在花溪上空盤旋,隨又散開🧥,分頭尋找目標投彈🚃。我們的學校有三幢建築,成品字形矗立在大將山麓。一架敵機朝著中軸線俯沖下來🖖🏻,投擲了一顆約五百磅重的炸彈,炸彈劃過晴空⛩🙌,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轟然一響♥︎,煙塵直上青天🏕。可能投彈的時間早了百分之一秒吧,房屋並未中彈,但是屋瓦和玻璃被震碎許多🦆,操場邊上臺階的巨石竟飛到了一裏以外的麟山腳下,又是七月二十八!
日本侵略者到處燒殺淫掠,兇殘狂暴🚥,殺人如毛🙆🏽,罪惡滔天📍,罄竹難盡。七月二十八日之罪行👨🏽⚕️,不及九牛之一毫。廣大的日本人民🏌🏽,也是戰爭的受害者,我對他們沒有仇恨🔶,可是一提起日本軍國主義,就難抑滿腔怒火🙆🏼。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但願日本今後再也不走軍事大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