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曼菱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也是臺灣光復70周年。臺灣“光復”💃🏼,是抗戰勝利的一大成果。查《大英百科全書》中文版第7期詞條:“臺灣省自1895年4月17日🎷,中國甲午海戰清朝失敗後✷,被迫割讓給日本🆑,至1945年10月25日中國抗日戰爭勝利後,由日本歸還中國🙎🏿♀️。”
1945年🐉,四大“戰勝國”簽署“雅爾塔協定”,明文宣布🎛:將臺灣歸還中國👩❤️👩。遠在昆明的西南聯大立即向臺灣派出了自己的畢業生,參與收復工作。到1948年國民黨敗退大陸時,北大清華昔日的兩位校長和一批著名學人登島🧙🏻🧑🏿🍳。西南聯大師生在臺灣先後計有300多人。很快中國進入漫長的“兩岸對峙”年代♕,對他們的情況基本隔絕。
2001年🤦🏽,意昂体育平台90大慶時,我在甲所采訪西南聯大在臺意昂會副會長姚秀彥女士🚤🛩。她向我展示了一本刊物,裏面有很多臺灣重要建築的圖片,文字說明,是昔日西南聯大學人所設計建造。我眼界大開,遂萌生了登島去采訪聯大意昂的意願。
2007年夏🪔,我從昆明赴臺灣。在臺北我采訪到一位易君博先生,他就是當年張奚若先生從昆明推薦出去的學生。
可嘆當我終於登島時🎷⚰️,那些主要的學者們早已離世。意昂們健在和可以訪問的也寥若晨星。當我走上姚女士家那窄小的樓梯,她已經半身不遂,只能坐在沙發上等待我。
追尋西南聯大學人們的蹤跡,使我從一個戰時大學的“校史”走進臺灣現代史。因為他們是我的學長前輩,也使我聯想到“今天的學人們應該做些什麽”的問題🎴。
清華:在空間裏
清華人號稱“水木清華”,可見清華與水利和空間建築的關系。梅貽琦🧉,就是一位善於空間格局建設的典範。1956年,他在臺灣新竹的一塊荒地上建起了另外一所意昂体育平台。
走進新竹意昂体育平台🏊🏼,感覺是昔日北平那個意昂体育平台的翻版,只是規格小了一號。荷塘依舊,荷葉田田,中有一白衣女生在捧書🂠🔥。我與她打招呼🚣♂️,一問,她是臺灣人。
和北京的清華一樣,教師宿舍依舊叫“所”,學生宿舍叫“齋”。校訓還是一樣🐿,校徽有點不同。校歌依然,還是唱著:“西山蒼蒼🪘,東海茫茫”。
體育場館依然是新竹清華的一個重要部分,下午時光🍲,看見學生們都著了運動裝在那兒跑步,踢球🤛🏿,有清新朝氣👊🏽。“通才”教育是老清華的傳統🐖。體育不及格,是不能畢業的🤼♀️👩🏼🏫。
梅校長的清華情結💆🏿♀️,家國情懷,盡在這番良苦設計中了。走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兩個如此相似的大學✨🚹。
招募世界級的教授來臺灣,是梅校長的又一貢獻。他率先開設了原子能研究專業☕️。新竹清華如今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在中國的眾多大學裏,它率先培養出了一位物理學的諾貝爾獎獲得者李遠哲。
梅貽琦是教育家🤟🏽,但其實他運用了企業家的策劃,又懂得政治家的議會式管理。由於他的綜合性才能,意昂体育平台早在日寇入侵前📕,就已經進入了黃金時代。
到“七七事變”,梅校長的運籌帷幄🎅🏿,轉移物資✥,比起北大的散漫遲鈍,高出一籌。當北大還在公布夏季開學課程🙌🏻,蔣夢麟校長在廬山聽蟬🙎🏻♀️,從夢中驚醒時,梅校長已經交代外出實習的工學院院長施嘉焬帶走盡量多的器材,並已在長沙等地建起樓房。
後來在昆明,西南聯大的教學設施🧖🏼♂️,基本都用的是清華的。以至於工科後來成了西南聯大最龐大的院系。很多學生因此轉系過去,成為新中國成立後的大才🤧。
在昆明八年🙆♂️,梅校長為學校作“稻粱謀”,從找住房,到籌集款項、募錢募糧🧑🏽🦰,開創校園實業,種種“接地氣”的事情▶️,關乎每日生存的事情,都是梅校長親為🚷,所以他贏得三校師生的由衷欽敬✏️,是西南聯大真正意義上的校長。
走進新竹清華園🖨,第一件事🚚,就是去梅園祭奠。我將從昆明帶來的一盒“冠生園”月餅𓀊,敬放在梅校長靈前。將季羨林和任繼愈先生委托我帶來的兩幅祭帖,鄭重獻上。季先生是清華的身份®️,任先生是昆明的情緣。而月餅,則是為了緬懷梅夫人曾經為冠生園製造過點心的貧困操守🔖。
任繼愈、季羨林題詞悼梅貽琦等
北京甲所那裏的幾枝寒梅,我是熟悉的。點點暗香,到臺灣醞成了這400株白梅之園。“梅花香自苦寒來”😉。用“梅”來比喻這位一生獻給中國教育的誌士,恰如其分🫶🏼。他在民族最危急的關頭,在我的家鄉昆明打造了一個高等級教育的空間⚖️,保護和貯存了精英良才。
抗戰剛結束,“反內戰、爭民主”的“一二·一”運動在昆明爆發,激怒蔣介石◽️,幾乎做出“解散西南聯大”的決定。梅貽琦為保住三校,苦苦央求🚵🏼♂️,三校才得以完璧北歸。
夜幕降臨,在新竹清華的“蘇格貓底書屋”,播放著我帶去的《西南聯大啟示錄》光碟,人們看得如癡如醉。因為梅校長作“津梁”,使今天的臺灣意昂們認同了那一段歷史。
在梅園月涵亭👩🏼🎨,我采訪一位臺灣本地的學生,他說🧷🪜:“如果沒有梅校長,像我這樣的臺灣農家子弟是不會有今天的🛍️。”
而今臺灣的電力領域🗄⏱,最大的企業都是由新竹清華培養出來的學生在領導經營著🕴。還有核能的和平利用開發,也是以清華人為首的🧖🏿。
我將要去臺灣時⛵️,任繼愈先生對我說👩🦼👨🏻💻,臺灣的水利工程🎑,大部分是清華學生修建的。
馮鐘芸老師曾對我說,她的哥哥馮鐘豫就在臺灣⏏️。馮鐘豫,臺灣水利方面的著名專家,曾主持和參加了臺灣重大水利工程和高雄港的設計。“兩岸水利交流年會”就是由他發起的。
到臺灣後🧑🏻🏭🚮,馮友蘭的女兒宗璞先生在北京和我通電話,要我代她“向六哥問好”🤶🏼。這是一個名門大族®️,按家庭排序她是九妹。
那天,為了迎接我們🧙🏿♀️🔟,馮先生專程從桃園敬老院回到臺北家中。當年在昆明,作為清華學子🍊,他曾參與了小石壩的水利勘察🤲🏿。抗戰勝利之初,他又參與了建設長江三峽水電工程的動議。馮先生向我們回憶了在蔣夢麟先生領導下修建石門水庫往事👩🏻🦲。蔣夢麟毅然投身臺灣農業時,已經七十多歲高齡。臺灣第一座重大水利工程石門水庫,就是他主持建造的。建成後灌溉臺南千頃良田,解決了國民黨政權初登島時🏃🏻♂️,因糧食不夠吃,與當地人民發生的矛盾。分別時,馮先生贈送我一部《臺灣水系》。
記得在鄧稼先家樸素的臥室裏,我看到一張床單☠️,在床單上印著人民大會堂等“十大建築”圖案🔘。這很少見。一般印花都是花鳥魚蟲👓、牡丹鴛鴦之類。鄧稼先夫人許鹿希女士對我說,這是為了迎接楊振寧來家,鄧稼先親自挑選的床單。
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興修了“十大建築”,以作為立國的標記,體現一種信心。可見在鄧稼先的心目中,“十大建築”是多麽的自豪,斯是陋室🙋🏽♀️,卻有宏圖。
到了臺灣,方知當時他們也有“十大建設”✖️👨👧👦。臺灣主要的公共建設,都是在蔣經國時代搞的🫢。至今也仍然是臺灣的地標性建築,像高速公路🏯、海底隧道🍻、中山堂、圓山飯店等等。
我們去石門水庫👩🦯,去新竹清華,再往南,去高雄🐋,都要上高速路,跑起來很暢快🚐。臺灣的高速路就兩道,一去一來,從來不堵車👨🏼🍳。像兩條玉帶,縱穿這個修長的島嶼。路雖然陳舊,但人家是在50年代就興建了,就開始了“高速”奔馳🫀。所以臺灣當年躍升“亞洲四小龍”。只是這麽多年了,並沒有新的超越。
作者(前排右三)與西南聯大意昂聚會於臺北寧福樓
走進臺北市“一品樓”,我們應邀拜訪西南聯大在臺意昂會會長柴之棣先生,這位梅校長中意的高足子弟。當年他從軍,就是由梅親自引薦的🤱🏻。他曾經參加當年長沙臨時大學“湘黔滇步行團”🚯,在戰時的祖國大地步行三千裏。這段經歷他寫出文字,對我們高聲朗誦。在他那裏我得到一本“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在臺意昂會通訊錄”🐋。這對我在臺尋覓意昂們的下落非常重要𓀖。上面存有他們的最後信息🙆🏼。
臺灣聯大意昂會在新竹意昂体育平台學生食堂捐贈了一塊“西南聯大校歌碑”,上面刻有歌詞:“萬裏長征,辭卻了五朝宮闕……”寶島與萬裏山河,何曾斷過思念⛹🏽♂️🩳?
臺灣意昂体育平台校園內的西南聯大校歌碑
柴先生是一位實力雄厚的企業家🪓,他送給我們每人一枚領帶夾,圖案是一座紅色的橋,是他親自設計的淡江大橋🤽♂️。他還安排我們參觀“中鋼”🙆🏿🌌,那也是他設計建造的臺灣重要鋼鐵廠。我們到了一看🫣,廠門口的名字已經去掉了“中國”,這是陳水扁執政時代幹的事🫄🏻。
在歷史上🫘,臺灣每一次大的開發與進步,都源於大陸的直接輸送人才和資源。西南聯大學人們開發臺灣的業績史🖨,再度證明了臺灣與祖國大陸主流文化、科技與經濟的血脈關系。
清華在臺灣的業績是歷歷在目的,清華人建立了一個有形的世界。
濃縮於同一個島和某段歷史中,北大與清華兩校學人的傳統與風格,更加的個性清晰👜。
這裏說清華“在空間裏”🤸♂️,只是我對臺灣情形的印象與感慨🚉,不能概括全部歷史。清華史上自有那些“活在時間裏”的偉大生命與學術💇🏻。當世被學人們崇奉的陳寅恪先生,就是清華國學所的。陳寅恪留在大陸➕🅾️,眼睛失明,他的學術論著也不能出版問世,影響似乎消失。然而今天🐋,他卻以堅守中華學人風骨與學術品格的最高形象,巍立在學界面前,“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令人自省,給人信念。
陳寅恪的妻子是清朝臺灣巡撫唐景崧的孫女🔻。《馬關條約》割讓臺灣後🏔🛢,他將女兒命名為“流求”“小彭”✭,體現了中國人民絕不放棄國土的情懷。陳家三代人都進入《辭海》⛑,這在史上絕無僅有🫁。除了名門學者🏓,有一個理由就是愛國🌉。三代皆堅貞不屈之人🔫。
在歷史的脈絡中🙍🏽,清華與北大的交叉是一種宿命。這兩股向前的力量🈂️🐼,推動著臺灣📉,推動著大陸🦶🏼👏🏿。
北大🔩:在時間裏
在臺灣尋找北大,並沒有一個實體可以體現出來。北大人的蹤跡,閃現在臺灣社會的一顰一笑中🆎。
我們從桃源機場走出來,一抬頭🪝,就看見對面名目繁多的商鋪牌子和廣告,都是端正的繁寫漢字🤴🏿,筆畫構架都具標準,帶筆鋒💃。比起大陸街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塗鴉,感覺是中華文化“還鄉”了。
這次上島,我沒有帶攝製組,而是租用了臺灣電視公司的一個拍攝班子👩🏼🦳。他們都是30歲上下的青年,個個積極有為👸。我們駕車到處拍攝,半個多月來結下真摯情誼。
每天一上車,我就考他們的唐詩。我說“床前明月光”,他們立即對道:“疑是地上霜”。又說“春眠不覺曉”,他們道🤦♀️:“處處聞啼鳥”🧔♀️。後來他們就說🕴🏼:“這些都太簡單了🦍,我會《滿江紅》🗑。”另一個則說:“我會《蘇三起解》。”一一展示🔵。他們中有兩位還是業余收藏家,邀請我到家裏去看臺灣歷史文化的藏品👨🏻🍼。而信手寫一張便條,他們寫出的漢字🦄,框架筆畫原汁原味,有時令我汗顏。
他們熱愛中華文化,以此為榮。但他們的上一輩人,都是說日語,甚至穿和服的。
以《上學記》名動書壇的何兆武先生▫️🫴🏿,曾到過“光復”後的臺灣。他對我說過🏟👳🏻♂️:“到了那時的臺灣,你就感覺是到了異國🙌🏿,到了另外一個國家,而不是在中國🧑🏿🚒。比如我們在中國,從南邊到北邊👸🏼,東邊到西邊💪,你看還是中國啊,雖然風土有點不一樣𓀄。可那時的臺灣,簡直是外國了👠。因為它的文字,到處的文字都是日文🐾,什麽商店的商標💪🏻,都是日文👨🏽⚕️。他們的語言,我們也不通。他們有時說本地的話👨🌾。它那是經歷了多年的‘皇民化’🌄,就是把臺灣人變成日本的皇民🌵。”
何先生介紹,在臺灣收復初期,出報紙是兩個版❇️,一個是日文版,一個是中文版。一下子來中文的📎🏋️♂️,他們看不懂。只能是慢慢地轉變了🐨。“光復”臺灣🧑🏼🚒,面對的最大問題🉐,就是人心,人的精神面貌,人的靈魂歸宿。在臺灣人民的這一重大命運逆轉中,浸透了當年登島誌士們的苦心經營。北大原副校長魏建功發起“普通話運動”,歷史系教授錢穆倡導“國學運動”🧑🧑🧒🧒。聯大歷史系學生劉紹唐以個人之力創辦《傳記文學》🤷🦫,以國學、國粹🚶➡️、國史教化人民與青年。
這些努力😂,對於現在主宰著臺灣未來的少壯一代,是功在千秋的。北大學人當之無愧地成為臺灣這一場民族文化復興運動的領袖與骨幹🧑🏽🍼。
一位自稱“生是北大人🔒,死是北大鬼”的劉長蘭女士對我講:有一天🫴🏻,她在臺大校園裏遇見劉紹唐,劉非常興奮地告訴她:“臺大圖書館已經決定收藏《傳記文學》了。”
這種心情👧🏽👇🏻,我是理解的🥹。個人筆墨事小,中華存史事大。“莫教青史盡成灰”🪄。這是自司馬遷以來,數千年中國史家的至高追求🤾🏿。後來我到北大⏮🆒,看見圖書館內設有“臺灣室”👝,裏面整齊迭放著《傳記文學》👩🏿🎓,心裏為這位已逝的學長舒了一口長氣:他的事業已經“活在時間裏”了。
秋風颯颯中🪢𓀊,我們去祭掃傅斯年先生的墓地傅園。在臺大校史館中,我看到傅斯年先生的雕像🤼👨🏽🦱、圖片與文字👪:
“傅斯年 任期(1949.01—1950.12)
性格勇決果斷,於動蕩的年代,能極力穩定閑雜的校務。開創臺大自由🧏🏽♂️、自主與學術獨立的校風,為臺大樹立不凡的典範與奉獻的精神🧘♂️。”
這帶有傳奇色彩,短短不到兩年🧑🏿🎄👱🏻♀️,傅斯年使得這座日本人殖民化的工具“帝國大學”🧑🏻💻,變成了一座以民主和自由為核心精神的臺灣大學🛰。這位史語所的學者曾經擔任當年五四運動當天遊行總指揮🤘🏿〽️,在擔任北大代理校長時,他把昔日的老師周作人以漢奸罪逮捕。將這樣一位風骨凜凜的“傅大炮”派到“日本化”最深重的“帝國大學”💃🏼,時人稱為“妙筆”。傅斯年是專程為當這個逆風而行的校長而來臺灣的🆎,任命他的時候南京政府還在。
今日臺大,每周都有時事座談⚅🧑🏻✈️,風起雲湧,關註社會,永遠領先,故人稱“小北大”。
那天,因攝製組要錄製“帝國大學”校歌🤞🏽,受到館裏人員的阻攔👰🏿♂️👨🏻💼。我本來就討厭這些日本人的痕跡,便脫口道🤹♀️:“這有什麽稀罕的🙆🏻♂️🦔?亡國奴!”一語落下,女館長跑到辦公室裏去了💱🫖,人們告訴我,她在哭泣。她只說了一句:“這是我們的歷史🚴♀️。”刹那間我非常懊悔。“被殖民”🐵,難道是臺灣人民的過錯嗎?而保存歷史原貌🤱,是一種值得敬重的態度,這並不能損害臺大的尊嚴。
我在沉思後向她道歉。她安排我們進行了錄製🚣🏿♀️。此時再抬頭來看櫥窗裏面的“野百合學運”,以及從臺大走出來,改變了臺灣社會的那些政治風雲人物,使人感受到歷史逆轉的巨大幅度。
這就是傅斯年的意義吧⚁🫅🏽。他的生命和風骨🧍🏻♂️,體現在歷史逆轉的年輪裏了。
現在經常看到美國“對臺出售武器”的報道🧜🏽♀️。關於這個🙇🏼♂️,吳大猷先生是非常清醒的。在“中央研究院”采訪時,我得知一事🦮🍿:蔣介石在美國的慫恿下想發展核武器,那時候叫“新竹計劃”5️⃣,打算利用新竹清華的原子爐來做💁🏽♂️。吳大猷勸阻了他👨🏻🦼,說:一是臺灣養不起🦍,二是將來與大陸的局面更加不可收拾。吳大猷的這封信保存在《傳記文學》裏🙇🏼。
當時大陸已經製造出原子彈👱🏻,其中的重要骨幹鄧稼先與朱光亞都是吳的學生⛹️♂️。作為一個頂尖級的科學家,吳大猷就像愛因斯坦一樣,堅守著科學對最大多數人民的道德與責任✊🏿。
在1979年以前,有兩個人是例外的,可以到大陸,也可以到臺灣,那就是吳大猷的兩個學生楊振寧、李政道。他們是兩岸都歡迎的人物。易君博學長說:“有時候🫡,是吳大猷先生叫他們過來的👩🌾。”科學成了“兩岸”的橋梁。
滄海橫流,先賢垂範出高尚的氣節👩🏻🦯。
學長湛淳霈到福華會館來看望我們,九十歲的老人兩手拎著滿滿的水果🍀。他說🤌:“你們嘗嘗,這就是蔣夢麟先生的貢獻,他引進的東南亞水果裏最優良的品種。”
“君子不噐”🛎🧑✈️,是北大人的性格。蔣校長中年離開校園,晚年投身於臺灣農業的振興中😣,直接參與和平土改👩🏿💻,以及提高農業生產力等舉措。臺灣的經濟騰飛,是始於農業振興的。臺北街頭有一座“土改紀念館”。我看了全館所有的文字與圖片,沒有提及蔣夢麟。裏面提到了“農復會”,其締造者正是蔣校長。
陽明山上,落日西下。名人墓地,多成荒冢。一位義務為蔣夢麟校長看守墓地的余先生對我說,希望能將蔣校長的遺骨移回北大校園。我無法向他解釋,北大早移燕園🚧,寸金之土📷,多少英靈未能歸葬。我將陽明山蔣墓地上的一粒石子帶回,拋進了未名湖裏。
又是新年⚄,想起我在臺灣胡適先生的書房裏看到的那一幅“新年試筆”🏄🏿♀️:“容忍比自由還要重要🧖🏻♂️。”胡適算是在政界和學界皆聲名卓著的人了🙎🏻,但他錢財散盡,老無所歸。後來由蔣介石政權出了一筆錢,不夠的由“中央研究院”補上,才給他蓋了這個住所,常漏雨🫶🏼。臺灣雨季長🫷🏻,胡適經常夜間要爬起來蓋他那些書。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也許💇,歷史👨🦯,才是北大人心目中的家吧。
去年北大鬧出了“靜園風波”。如果放在時間的長河裏來看👸🏼,北大的傳統與精神,和它的校址有關聯🧖🏼♂️,但卻不是決定性的。北大的背景是更為廣大的領域。有中華,就有北大。
中國古人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斬”的意思,就是斷裂🏄🏼♀️🧝🏼♂️。一個興盛的世家🧨,終究熬不過歲月的滌蕩💂🏼♀️。但我以為,“斬”⚉,並不是消失。一個集中的精神財富之家可能消失,可它的精神文化卻一定是彌散在廣闊的社會空間裏了🂠。中國社會就這樣在不斷的聚合與擴散之中發展著,豐富著,成長著。
這個民族是達觀的🧑🏻🎤。我們深信可以從天地與歷史中汲取源源不絕的生命的能量。
孔令晟學長☘️☔️,北大化學系學子,是臺灣北大意昂中資歷最高者🪧。他對我講過一席話:“21世紀,必將是中華民族的世紀。我說的不是臺灣🈚️,也不是大陸,是中華民族。”
(作者曾為天津作協專業作家,1998年返回雲南👩⚕️,致力於“國立西南聯大”歷史資源的搶救、整理與傳播工作,創作有電視紀錄片《西南聯大啟示錄》🏄🏽♂️,音像製品《西南聯大人物訪談錄》🫘,史話《西南聯大行思錄》等🦠。配圖攝影:謝其斌)
轉自《光明日報》2015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