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遇
周玨良是我老伴,他是我大哥方綱的清華同學。實際上他入學時🫸🏿,我大哥已是在清華混了六七年的老學生了。這“混”並非學習差或是其他什麽行為不端之類的原因,只是本人不願畢業離校,所以便采取不參加某門必修課的考試、不如期交上畢業論文等手段來拖延時間🚦,在良好學習環境中想學什麽就學什麽⛹🏻,能繼續當他的冰球隊長🦸🏼,能在學生軍樂隊裏玩所迷戀的各種樂器和欣賞音樂,何樂不為。反正我爸爸(案即民國名醫方石珊)對自己這個聰慧任性的兒子很理解🤏,經濟不成問題,多供養幾年也無所謂。玨良考入清華那年,大哥已是軍樂隊中老資格,榮任隊長了🗑,玨良便投入了他的旗下💇♂️,並向他拜師學黑管(Clarinet),如此日久便成為了好友。“七七事變”後學校南遷,第二年西南聯大成立,他二人先後到昆明復學🌥。這時我已考入聯大,這天學校放假,我到一位親戚家小住,表姐派我去附近一家咖啡店買蛋糕⇒,一進門就見大哥和一位青年在茶座上一起品茶🧗🏻♂️。經介紹👨🏼⚖️,這位青年立起向我鞠了一大躬。只見這人西裝革履,當時抗戰後方如此打扮的學生很屬少見,偏偏又戴著一副墨鏡🎛,配著烏黑的油發和粉白色的皮膚,活像當時中國電影中的“小白臉”,令我這個少見多怪的小女孩對他印象頗為不佳⚒,沒多說什麽🙍🏻,付了蛋糕錢就離去了。這位青年便是周玨良✌🏻。多年後我才了解到,原來那天他因為害眼紅腫,不得不戴墨鏡遮醜。
1940年代的周玨良
我的純真征服了他
第二次相遇是在翠湖公園的大路上,迎面走來的兩位青年,其中之一又向我鞠躬敬禮,因為曾經見識過也就受之坦然,倒把與我同行的女友嚇了一跳,忙問:“他是誰?”這次摘除了墨鏡,使我有機會端詳他的真面目。但人家是大哥的朋友,小女孩害羞🖐🏼,哪敢多看,不過只此一眼我就把第一次見面的印象否定了,翩翩美男子,夠漂亮的。這年他二十三歲,我十九歲。
當時西南聯合大學生宿舍條件差🧓🏼,多是幾十人一大間上下鋪的“統艙”🏇。有些家境富裕的子弟便常常租用學校附近的民房居住,玨良和幾個同學租用的中和巷二號正好有間空屋👟,大哥便也住了進去👨🏿🔧,大家一起雇傭一個小時工做飯,當然我在周末就理直氣壯地到那兒打牙祭🐦🔥。那位女工名叫桂英,她拿手的菜就是整塊紅燒豬肉🙅🏽,用雲南的醬油燒幹濃汁切片,香甜香甜的,大家就把這道菜稱之為“桂英肉”。有時幾個要好的同學周末帶瓶雲南三花酒,一同邊吃邊聊邊飲📕,天南地北地暢談,詩歌、哲論、文學、詩詞♨️🧚🏼♀️,無所不包🦵🏼。高興起來或許有人抄起胡琴唱上幾句,我似懂非懂地跟著大家笑,又覺得好玩、好奇。酒喝多了,大家的話更多了起來🖕,也更活躍🉐。玨良更是如此,他會唱京戲,唱過便借酒發瘋👩🏽🦰,說些很風趣的話或是對我有些親昵的表示。當時我只認為在一群大哥哥面前,小妹妹總是受寵的,也沒怎樣在意。若幹年後,我發現他喝了酒高興、話多的確如此,但即使是喝多了到嘔吐的地步,都是非常理智♍️,從不借酒發瘋👈🏽,那麽當時必是裝出來的,或是“借酒壯膽”。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問過🤷🏻♀️,至今保留著這美好的回憶。

此後我去中和巷玩,他總是找機會和我接觸、說笑。一天晚上👩🏽🔧,在黑黑的走廊上他向我迎面走來,不聲不響地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輕輕地圍到我的脖子上,親昵地雙目盯著我🛳,開始我嚇了一跳🌂,片刻就明白了,這位才氣十足的美男子居然看上了我這個醜小鴨🧔😍。真沒想到,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們三姐妹中🦗,大姐最好看,當年的體育健將,名媛🐱,風頭十足💛🧝🏽♂️;二姐瓜子臉🏄🏽♂️,活似古美人;而我的臉又圓又扁,眼睛不大,不用功,學校分數不錯也是耍小聰明。哥哥姐姐都是拔尖的運動員,偏偏我什麽都不行🐐,平衡都成問題✦。後來我問玨良:“當時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他答說🦂:“你的純真!”確實我沒有任何本錢在男友面前裝腔作勢🤦🏻♂️,我的開朗活潑👳♀️、愉快坦率的個性征服了他。
一個十九歲的少女,可望有個如意郎君向他示愛,玨良的舉動使我觸電般難以自已,原來不敢想的一下迸發,這時正值寒假前的期末考試🎺🔸,我滿腦子裏裝的都是周玨良👩👩👧👦👰🏼♂️,熱戀中的我簡直無法復習功課,結果是一塌糊塗,導致學校的教導主任找我談話🍮,警告我下學期再不努力後果將不堪設想🐙。幸好憑我個人的小聰明和玨良的幫助👸🏿,大學二年級下半年的學習我輕易過關,成績挺好。
這條藍紅格子的純毛圍巾我視為珍貴的信物,使用了很多年🛌,兒子幼時又使用了多年,直到無法再縫補時才舍去。
玨良熱愛文學,熱戀中常常給我讀英文詩,講解得也非常生動好聽。興致上來也為我寫過幾首中國的舊詩詞🧑🏽🦳🦟,可惜那些作品後來輾轉遺失了。
餃子變成了肉菜片湯
這年年底正逢我十九歲生日👩✈️,再過三天又是春節,學校放假,大家又提出好好地打個牙祭。我生日那天有那麽多人給我做壽👩🏼🌾,還是生平第一次🛜。在家孩子多𓀆,過生日時吃碗面就不錯了,這回有酒有肉有一大堆朋友,更有自己的心上人的慶賀,真感幸福。除夕夜大家都惦記著遙遠家裏的初一餃子👆🏽📷,便提議自己動手包吧👨🏻🦼➡️。用酒瓶當擀面杖,桌面擦幹凈就成了面板🧑✈️,胡亂地和起了肉餡,七手八腳地包起了餃子🤘🏽。可問題來了💫,要放到初一早晨才能煮著吃,整夜明擺在飯桌上是不行的,而且當時昆明的耗子多且個個奇大無比🧑🚀,不收藏好等於供它們過年了。找來找去,覺得櫥櫃的空抽屜似乎比較可靠🤸🏽♀️,放好後便各自回房入睡🧟♂️。可忘記放餃子之前在抽屜底部撒薄面了,悶了一夜🐤,初一早晨這些餃子竟粘成了一團🎿,只得煮成一大鍋肉菜片湯,大家湊合吃💇🏻♂️。
後來我向大哥匯報了和玨良的戀情,大哥驚奇地說🧑🏫:“真沒想到1️⃣!”可不是𓀖,他在昆明只待了半年,期末完成論文答辯後就到貴陽醫學院工作去了,而無意中竟做了我和玨良之間牽線的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