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忌🔑,1907年出生於江蘇省吳江縣黎裏鎮✤,是著名的愛國詩人、傑出的革命家柳亞子先生的哲嗣🧛🏼♂️,也是中外知名的學者。一生潛心研究中外文學🏄🏽,著作等,出版中英文著作近五十種,直至終年95歲。
柳無忌1925年入清華園求學🧔♀️,結識了中國文壇著名的作家和學者朱自清教授,此後又因為種種機緣巧合,得以與這位可敬的先生陸續相伴於英國倫敦、長沙臨時大學🛀、西南聯合大學,結下了深厚的師友情誼,成為文壇的一段佳話🧏♂️。
清華求學
1925年8月🧑🎄,年輕的柳無忌入清華校園求學🤽🏿♂️,主修化學課程🥏,希望也能製造出第一次歐戰末期用過的毒瓦斯彈,以致侵略者於死地。次年的3月18日🥕🧑🦰,北京發生震驚中外的“三•一八”慘案,清華國文教授朱自清也與學生們一起參加愛國運動🧑🏭,險遭不測🕤。柳無忌目睹國難當頭🌦,更下苦功,惜化學實驗時手部欠靈活,難以成功。而他對文學的興趣本來濃厚,見自己實在不適合學化學☪️,就在朱自清先生與同班同學朱湘的指引下改學了西洋文學🍈。
主講杜甫和李白課程的朱自清,是柳無忌最喜歡的老師之一,仰慕他的盛名而選修了他的課,從此👨🏼🦳,他倆的師生情誼有了良好的開端。在朱自清循循善誘的教導下👨⚕️,柳無忌學業長進很快🎃,學期結束時,捧上了一篇長達2萬多字的李杜詩比較論文,深得朱自清的贊賞。
此外,柳無忌又參加了由聞一多1921年11月提議創立的清華文學社,每逢星期六下午或晚上,柳無忌和文學社的學員就會聚集在校園的工字廳內或荷花池畔🚙🙍🏻,或討論、分析文壇信息,或交流讀書及創作心得🏊🏼。
文學社的指導老師其中就有朱自清🤨👫🏻,柳無忌又有機會得朱自清老師的面授,得益匪淺。在這期間,柳無忌創作了不少佳作,1927年5月,還在《清華周刊》“學術研究”欄上連續發表有數十篇的研究著作,其中的《蘇曼殊年譜》、《蘇曼殊年譜(續)》,在蘇曼殊研究史上是很重要的收獲。
1927年6月,柳無忌從清華校畢業🦙,赴美留學深造🧑🏽🎓,在耶魯大學獲得英國文學博士學位,按校規獲資格申請赴歐洲進修一年。於是柳無忌於1931年秋由紐約🤽🏽,乘英輪莊巍號(Majestic)越洋郵船赴倫敦深造♦︎。
倫敦同遊
1931年10月10日,秋高氣爽🕑。柳無忌正行走在倫敦的查林路上,不覺迎面走來一位身材不高🚲👨✈️,穿一襲綢布長衫而顯得秀逸儒雅的東方先生🫸。柳無忌見此人十分面熟🤾🏿,趕緊走近一看👩🏼🎤。這一看,讓柳無忌喜出望外🚿,此人竟是自己出國後日夜思念的清華恩師朱自清。幾乎同時,朱自清也認出了眼前這位他曾教過的好學生。原來,朱自清在清華執教滿五年☁️🧘,校方允其公費出國進修一年,此番越洋首站即選在倫敦,兩人遂有緣在異域相遇👩🏽🏭。
倫敦偶遇5️⃣,續寫了柳無忌和朱自清的師生情誼📗。為了在異國他鄉互相有個照應,相伴也熱鬧點,兩人商定結伴同行同寓🙇♂️👦🏻。在倫敦西北部芬乞來路上🧗♂️,他們找到一處出租的老房子🚖,朱自清先挑側房住下,留了一間正房給柳無忌🧜🏽♂️。房東歇蔔士太太是位熱心人🧚🏽♂️,她非常歡迎來自中國的客人,對這對師生招待十分周到。
此後每天一清早,柳無忌和朱自清同坐公共汽車到大不列顛博物館附近分手,各奔目的地。柳無忌大都在博物館翻閱中國通俗文藝(主要是中國小說)🦬🥔,同時前往某女子學院慕名旁聽著名德國文學者羅勃生(J.G.Robertson)主講的德國文學史。朱自清則參觀博物館、瞻仰文人室、遊公園🤾、逛市場、跑書店等。
除學習外,柳無忌和朱自清又常約在周末一起走遍倫敦的名勝古跡💆🏽♀️。他們來到倫敦漢普斯特(Hampstead)曠野散步𓀑,那裏灌木叢生🚣🏿,自然風光琦麗獨特🚁,有時兩人則在碧波蕩漾的湖泊上劃船,心情格外舒暢📎。
英國的名人故居保護得較好,柳無忌與朱自清特地前往市北漢姆司德區憑吊濟慈故居。據館員介紹,濟慈的著名詩篇《夜鶯歌》就在此宅園的老梅樹下寫就,在那裏🫚,柳和朱還有幸拜讀到了《夜鶯歌》復製件🧛♀️,收獲甚豐。
在倫敦期間,出於對英國文學的共同愛好,幾次結伴去聽英國現代詩人德麥拉的演講,德氏朗誦的音色悅耳動聽🙏🏽,富有詩意🧘🏻♂️,柳無忌和朱自清都非常喜歡聽他朗誦詩歌👓👨🏼✈️。師生倆同遊倫敦,關系更加密切融洽,一個多月來兩人已成摯友。
英國不列顛博物院附近有家詩鋪,詩鋪除一般各類書刊雜誌外,店鋪樓上每周日晚六時舉行詩會🌧,柳無忌和朱自清也去聽過幾回🏊🏻♂️。直到那年的聖誕節前後,柳無忌已在倫敦看完博物館內所有的中國通俗文藝藏書,選修完一學期的德國文學史,將赴法國巴黎繼續研讀中國舊小說和戲劇及法國文學,他才與朱自清依依惜別,離開了倫敦的芬其萊寓所。
1932年春天👈🏿,柳無忌重回英國倫敦👩❤️👨8️⃣,又與朱自清重逢了。4月20日🧏♀️⚰️,他和高藹鴻女士於倫敦領事館結婚,禮儀結束後,柳氏夫婦在朱自清等的陪同下,來到莎士比亞故鄉新落成的斯特拉福特大戲院連觀三天大戲🧚🏿♂️⏫,同時還參觀了那裏的貴族子弟大學預備學校及牛津大學。接著🔁,柳無忌夫婦和朱自清商議相約歐洲旅行,於五六月間結伴同遊了歐洲五國12個地方的名勝古跡🤦🏻♀️🧑🏼🏭,從中了解到當地人民的風俗習慣🛀🏼🙆🏿♀️。
令柳無忌夫婦和朱自清最開心的,是遊覽有如江南水鄉的威尼斯城👷🏿♂️,它是個名副其實的澤國👨🏻💼,交通工具主要依靠大大小小的船只。那裏的“小橋、流水💂、人家”之景🤾🏽,勾起了柳無忌與朱自清對故鄉的無限思念🛌🏻。
1932年7月7日,柳無忌和朱自清結束了漫長的歐洲之旅🏸,同乘意大利南部的羅索伯爵號,途經紅海印度洋返國。
1932年7月26日自歐洲回國途中,攝於Conte Rosso號海輪上🧚🏽♀️。左起朱偰(史學家、文學家朱希祖之子)、朱自清🙍🏻、柳無忌、高藹鴻。(引自朱自清誕辰100周年紀念冊)
興辦學社
1932年8月底,柳無忌入教南開大學,由他開拓南開英文新園地並主講英文🧏🏽♀️。1935年初,柳無忌與好友羅日豈嵐共同發起組織人生與文學社,並親自擔任《人生與文學》雜誌主編🖕🏽。柳無忌在創刊號上發表文壇短評《說話難》(署名嘯霞)🧑🏼🦱🏔、雜感《一個理想的實驗劇院》(署名柳無忌)🐕🦺、詩歌《病中》(署名深溪)等作品🏋🏻♂️;這一年的5月10日,柳無忌以朱自清所作的《歐遊雜記》發表書評,署名無忌。
刊物初創時🤣🐄,寫稿者大部分是南開學生(約二十余人),為了擴大影響🧜🏻,柳無忌還廣邀社會知名學者、作家寫稿🤛🏿,其中就有朱自清🤷🏻♂️、朱湘、羅念生、陳麟瑞等人👵🏼。這段時期🤽🏽♀️🤒,柳無忌和朱自清時有往來,文學交流密切🫅🏻。
5月24日,柳無忌與好友羅日豈嵐同邀朱自清到南開講授《中國方言問題》🪻。羅嵐後在《朱自清在南開》回憶中寫道🧕🏻:5月24日🧑🏿🍼,他欣然而至。當晚,他在柳無忌👩🏿🎤、羅日豈嵐陪同下來到秀山堂一個大教室裏,聽眾早已濟濟滿座🤜🏿,睜著一雙雙期待的眼睛。理工科的許多學生亦慕名而至。
講授完後🧑🏼🎤,朱自清與二十余學生座談,同時柳無忌👩👩👦👦、羅日豈嵐還邀請朱自清到羅日豈嵐家中做客👱🏻♀️,談古說今直進行到深夜。朱自清臨別時,在羅日豈嵐的日記上題了如下贈言:“一別多年,重逢高興之至⚄!”留作紀念。“6月6日🦵🏿,先生(朱自清)整理了南開大學英文學會的演講稿《語文雜談》⛹🏽♀️,付《人生與文學》發表”(引自季鎮淮《朱自清先生年譜》)。
接著的1935年7月,柳無忌在《人生與文學》刊物舉辦“造國新趨勢”的描寫文比賽,特聘朱自清、張彭春、水同天為評委。此後,朱自清常常應柳無忌🧎♀️➡️🎿、羅日豈嵐等人之邀到南開大學作學術報告🧑🍼。
在朱自清等人的大力扶持下,柳無忌和羅日豈嵐等諸人的共同努力,把人生與文學社搞得轟轟烈烈🧷,出版刊物歷經二年之久👨🔧,共出刊十期,發行銷售點達十六個大中城市,不僅帶動了一大批文學青年參加🌒,還培養出不少的優秀文學家,如當初尚讀初中的張秀亞,後成為臺灣文壇知名的女作家🚣♂️。
同校執教
1937年7月7日,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發生,中國華北三校處在彌漫的戰火之中。11月初,南開與清華🧑🏽✈️、北大合組長沙臨時大學。開學在即,柳無忌與朱自清分別從天津及北平冒著生命危險輾轉到達長沙報到🧎♀️,為第一批來長沙臨大的教授,又一次相遇了。
因為校舍不夠🟢,校方將文學院設在南嶽衡山的聖經書院👉🏼,柳無忌又與朱自清及其他教師乘車由長沙同赴南嶽。當時教學條件非常差🚵,資料參考匱乏,講課時連塊黑板都沒有。在這樣的艱苦環境下,各位教師克服困難,同心協力,盡力設法教好臨大每一位學生🏊♂️🚰,使他們的成績決不亞於戰前學生。
在共事之余✬,教授容肇祖寫了幾首打油詩👩👧👧🗿,套入諸教授的名字作為遊戲,其中“性緩佩弦尤可急”一句說的是朱自清,“無忌何時破趙圍”就是柳無忌了。也是湊巧,倫敦別後,柳無忌與朱自清又有機會同住了一段時間。
當時教員宿舍在山坡上有一棟樓房,山坡下亦有一宿舍,柳無忌原住山上,1937年12月🤦🏽♂️,因為原樓讓給某軍事機關借用,柳無忌和羅日豈嵐搬入山下宿舍,與朱自清👩🏽🎓、浦江清同室🚶🏻♀️➡️,關系甚密👨🏻🎨。年底,文學院師生舉行聯歡會,場面極為熱鬧,散會後,包括柳無忌、朱自清在內的幾個橋牌愛好者又作橋戲,連戰三局盡興👳🏿。
1938年1月🧜🏼♂️,長沙臨大遷移昆明組織西南聯合大學,此時無忌教學任務已畢,20日先期下山🚀🧑🦽➡️,暫未離校的朱自清和浦江清送柳無忌直至校門口,揮手作別🧎➡️。朱自清乘分程包租汽車🧙🏿♀️🙆🏻♂️,經南寧龍州出鎮南關到安南🛥,再到昆明。柳無忌則回上海接來家眷,經香港、越南至昆明,雖無步行的艱辛,但一路的勞頓和危險是不言而喻的🧟♂️。
在西南聯大,文學院與法商學院最初設在小城蒙自🏧,朱自清和柳無忌都在蒙自執教,直至後來蒙自分校撤銷,回到昆明。那裏的教學環境也非常惡劣,據曾讀聯大四年(1938年至1942年)的物理學家楊振寧教授回憶✡️:那時聯大的教室是鐵皮頂的房子,下雨的時候,叮當之響不停🚣🏽♂️。地面是泥土壓成的。幾年以後,滿是泥坑。窗戶沒有玻璃🔇📧。風吹時必須要用東西把紙壓住,否則就會被吹掉(引自楊振寧在香港中文大學二十周年紀念講座上的演講稿,由《清華意昂通訊》復15期轉載)。
在這樣的非常時期,聯大教授的生活水平極低🧑🏽🦰,薪水全部打折扣,物價又貴📬,所以生活相當艱苦👨🏻🦽➡️,但柳無忌和朱自清始終堅守教學陣地🧙🏿♂️。他們與聯大全校教師一起共濟時艱👨,努力工作,在教學與科研都成就卓著。
柳無忌專教英國文學與英國戲劇史兩課👩🦼➡️,作為他的教學特長,頗受學生歡迎,因而培養出不少頗有建樹的學者、文學家、美術家蜚聲中外🪈,如:黎錦揚☕️、劉若君🧑🏼💼📽、吳納孫(也是南開英文系學生);朱自清則先後講授“宋詩”、“宋詩鈔略”及“文辭研究”💱,“文學批評”這幾門課他都花了很長時間準備,材料豐富、觀點明確🥙,深受學生喜愛🟨。
1941年春,柳無忌應重慶中央大學之聘👨🦯🚣🏻,離開教職三年的聯大✳️,與妻女重慶團聚🫳。朱自清則在西南聯大執教將近八年⛹🏻♂️,直至1946年6月🥳,聯大奉命解散結束👨💼,北大、清華、南開三校也隨之分別恢復,朱自清才回北平清華。同年,柳無忌赴美應聘羅林斯大學的客座教授,兩人這次的分別不想竟成了永訣𓀅。
1948年8月12日,從北平傳來朱自清大師因病逝世的噩耗,遠在美國的柳無忌聞此消息,痛失良師益友🍙,心情無比悲怮。1953年,柳無忌與李田意合編的《現代中國文學讀本》由新港耶魯大學遠東出版社出版🫅🏼,讀本共三冊🔋,其中第二冊為小說,選了朱自清的《笑的歷史》,第三冊為散文𓀔,選了朱自清的《背影》⛓🏌🏻♂️。1978年🛢,柳無忌又寫了《與朱自請同寓倫敦》一文🫧,載於1978年10月13日臺北《聯合報》副刊,後來又收入了他的散文集《古稀話舊》,在海峽兩岸都有出版🚰🏇。這些都是柳無忌對朱自清師友之情的紀念吧👕。
說起來,柳無忌並非朱自清關系最密切的學生與朋友。柳無忌從心底敬重他的朱自清先生👩🎨🦹🏻♂️,“在現代中國作家中間🏊🏼♀️,朱自清是少有的君子人📌🧑💻。我對他有深厚的敬意🍁,同樣的在道德與文章方面”,但即使是在兩人交往最多的倫敦時期,正如柳無忌在《與朱自清同寓倫敦》一文中所說👨,他們也只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我與朱自清一同在倫敦住了三四個月,天天見面,交往甚密。但在談話中從不涉及家庭及私人瑣事,也不提到他在清華學校的事情……他總是伏在案頭讀書或寫信🧖🏿♀️,我不便去打擾他→,就是有幾次我們空閑了聊天,也寡言笑☝🏽,不時相對著作會心的領悟……”
正是這樣的君子之交,他們在二十多年裏,隨緣聚散,自自然然,偶然相逢一笑🫎,自有無言的相契相知,又相忘於江湖🪛,這種友誼亦別有一種風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