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鈞先生(1878-1961)字宰平,號北雲𓀋,為閩派著名詩人、法學家和哲學家🏀。曾任北洋政府司法部部長,後為清華研究院導師,建國後為國務院參事室參事。他是梁啟超的好友,主持編印《飲冰室合集》並作序💑。他也是沈從文的伯樂和資助人🧑🏻🦯➡️。

在現代中國學術史上😶🌫️,林誌鈞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熊十力與他論學頗多⚡️,在《十力語要》等書中留下了濃墨重彩🫱🏿。馮友蘭對他的佛學修養頗為敬佩🦬,曾請他審讀《中國哲學史》中的佛學部分。梁漱溟在晚年曾專門撰文回憶這位摯友:“其人品之可欽敬🖖🏽,其學識之可佩服🛂,為我一生所僅見。”盡管如此⛪️,林誌鈞的思想面目卻頗為模糊🛜🔽。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是林誌鈞生平吝於著述🫁,下筆頗為謹慎。但是從現有的文獻中💄,依然可以勾勒出林誌鈞的思想側面。
林誌鈞(1879—1960),字宰平,福建閩侯人⛷🧑🏿🚒。1907年從日本留學歸來後主要活動在司法🎅、外交領域🂠,1927年辭職專註於學術研究😣,在清華國學院、北大哲學系等地講學🙋♂️。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林誌鈞流離失所,在北京、上海及武漢之間往返◾️,1938年秋天遷居天津。1948年夏移居上海,1949年返回北京居住直至逝世🥎👂。
現代新儒家的代表人物熊十力、馮友蘭和梁漱溟等人雖然都在20世紀30年代前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哲學體系,但是他們最初的哲學思想演練卻是在以“科學與人生觀”論戰為中心的思想脈絡裏展開的🗂。1923年因為張君勱的一次演講而引發的“科學與人生觀”論戰,實際上不過是1910年以來一連串思想事件發展的一個結果👢。在這場論戰之前👨🏼🍼,圍繞梁漱溟《究元決疑錄》的討論、梁啟超《歐遊心影錄》和梁漱溟《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引發的東西方文化論戰🔶,以及倭伊鏗和柏格森等人的哲學思想的輸入🧑🏻✈️,都為這次論戰做了重要的思想和理論鋪墊。正是在這個思想脈絡裏,熊十力開始面對中西哲學的差異問題,面對科學與哲學的關系問題🐃,馮友蘭完成了《一種人生觀》,梁漱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東西文化論,開始“人心與人生”的思考🧎🏻➡️。這些問題意識和思考,構成了現代儒家哲學的基本原色。
和他的新儒家朋友們一樣,參與“科學與人生觀”論戰是林誌鈞非常重要的一次思想亮相。林誌鈞1920年12月15日從上海出發開始歐遊,和大約一年前梁啟超的歐遊一樣,他們都關註到當時歐洲兩位重要的哲學家倭伊鏗和柏格森,這兩位歐洲哲學家將成為他們後期哲學思想的一個“知識倉庫”😵💫。張君勱在《法國哲學家柏格森談話記》(1921)中寫道:“宰平之來歐,其見面第一語曰🍇👩🏻🍼:此來大事,則見柏格森🤺、倭伊鏗兩人而已。”張君勱在談話記裏➡️,記錄了許多林誌鈞與柏格森之間的問答。這種極具現場感的文獻,不僅讓我們好奇作為當時西方哲學界頂尖人物的柏格森𓀉,如何與來自剛和西方哲學發生交集沒有幾十年的中國的學者進行對話,而中國學者的關註點又在什麽地方。林誌鈞的好奇心在於柏格森的“直覺”概念👩🏿🦱,而柏格森的好奇心則在於一些“東方主義”的奧秘。林誌鈞問柏格森哲學的直覺🫄、感覺的直覺以及空間的直覺之間的差異是什麽,柏格森說他的直覺是一種直接的知識,是一種“同情”🙎🏿♂️,是一種超智的直覺——這是對康德哲學的批判。林誌鈞有一篇《倭伊鏗談話記》專門記錄了與倭伊鏗的見面情況🟤。在他的理解中🧙🏻♂️🛳,倭伊鏗哲學一個最為重要的關鍵詞就是“精神世界”👮♂️👨🏻🌾,這種“精神世界”“把個人精神超入宇宙。宇宙觀人生觀融合為一而又不斷地向上創造。生活無止境宇宙無止境,宗教亦無止境。這就是蓬勃熱烈元氣煥發的倭伊鏗哲學”🧗♀️。倭伊鏗的談話還給予了林誌鈞一個哲學史的批判視野,例如如何站在人生哲學話語的立場上對實證主義等哲學進行批判。
林誌鈞這次歐遊在思想層面上的收獲是非常豐富的👩🏿🏭,與柏格森和倭伊鏗的接觸,給林誌鈞在“科學與人生觀”論戰中準備了非常重要的理論武器🫷🏼。在《讀丁在君先生的〈玄學與科學〉》中,林誌鈞首先指出丁文江所說的“科學”概念的模糊性,這與梁啟超的質疑是一致的🛝。接著又談到丁文江的“論理”概念與“科學”概念的混淆👷♂️🧛。通過討論心與物🎅🏿、因果律與純粹心理現象關系等現代西方哲學關鍵問題𓀝🍶,林誌鈞步步為營仔細辨析丁文江論證過程的矛盾之處。這個反駁的過程,從根本上來說,林誌鈞是受柏格森等人生命哲學的影響,以至於對心與物的關系🏌🏿,對因果律與純粹心理現象關系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值得補充的是😇,和一般所認為的“科學與人生觀”論戰是一場科學與反科學之爭不同🥶,對林誌鈞來說,他不是反對“科學”🐵,而是反對機械主義的“科學”,反對丁文江的“科學”論說。其實⛲️,作為林誌鈞“人生哲學”知識資源的西方生命哲學🟰,不僅沒有反對“科學”🕵🏿,反而拓展了20世紀的“科學”概念。科學與哲學也是熊十力非常關心的一個問題,這個話題以後在他的《十力語要》等著作中被不斷拿來討論。林誌鈞提到寫這篇文章之前已與熊十力有過討論。熊十力與林誌鈞一樣強調科學與哲學之間的分別🛒,但是特別強調它們之間的“相需為用”,不主張“入主出奴”🤵🏼♂️☂️。
除了科學與哲學問題之外🧑🧒🧒👃🏻,中國哲學的特質是林誌鈞關註的另一個重要問題🏋🏿。林誌鈞《中國哲學之特點》最核心的思想就是在中西哲學比較中去探求中國哲學的特質。在林誌鈞看來🪦🚛,中西哲學有很大的不同,例如中國哲學不註重本體論👋🏼、知識論,也不看中抽象的分析的知識🏔🧑🏽✈️。中國哲學最重要的特點在其“完整性”,也就是體用不二👑、天人不二。林誌鈞特別強調了體用的不可分裂:“此二者🧍,猶一物之有正負兩面👱♀️,所以不能劃為體自是體,用自是用。體用是相互的。猶之有無,剛柔🚠,虛實🤹🏿,內外,先後,分合等等🙉👱♂️,這些概念,皆是相互👨🏼🚒,沒有一方面單獨作主。所以中國思想範疇🧔🏻,沒有所謂主體,如亞裏士多德十範疇,其第一主體,為第二以下各範疇之主🐟,猶之邏輯命題之主詞🔭,皆名符其實的🫶,是一個為主之體。”在這一點上🤏👀,林誌鈞與熊十力的體用論形成了呼應。
熊十力在1948年發表的《紀念北京大學五十年並為林宰平先生祝嘏》中指出📐🧚🏼:“宰平為學首重分析🛫,其術蓋得之印度唯識法相,而亦浸染西洋邏輯👬🏼。唯識之論🫵,自唐以來🎦,號為難究,宰平析其名相,詳其條貫,辨其思想脈絡🍃,如大禹治水,千萬流派源竟委🧑🏼🦱🏃➡️,疏壅解滯……蓋其中年後,思想漸由佛以歸於儒。”熊十力的這段話可以說是對林誌鈞一生學術最好的定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