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盡風雨展文華
○王立
一
《今日中國文學之趨向》全篇近8000英文字(中譯文13000多字),概述了從新文化運動開始的二十五年裏(大約從1917年至1943年左右)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歷程⛹🏻♂️。全篇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是引言,用精煉的語言概括了中國新文學的起因🎖、社會背景和時代特征🍶,激發讀者的興趣♥︎🤵🏻♂️。第二部分是全文的主體,約占整個篇幅的近五分之四👨🦽🚣🏽,簡要敘述了從新文學的發端到1937年7月抗戰全面爆發前的各種文學流派的發展演變🌋、重要人物及其代表作品🧗🏿♂️。接著第三部分概述了抗戰時期的文學創作的內容、特點和風格。最後第四部分是小結,概括了過去四分之一世紀中國新文學的兩大特征和重要歷史意義👨🏿🌾,並對未來的發展作出了精辟的前瞻💱。
1939年,王佐良於昆明
《趨向》第一部分一開篇就澄清了由於西方漢學家翻譯中國古典而可能造成的對中國現代文學的誤解,並在傳統與現代的沖突、東西方文明的碰撞中引出話題🏊🏼♀️。進而明確了在中國動蕩的社會歷史環境下新文學產生的最重要的原因:西方文明以翻譯為媒介的廣泛介紹傳播。這兩種文化的相遇產生了巨大影響,其中一個成果就是中國新文學🤳🏻。它“承載著變化的中國的真實脈動”👐,盡管“常常是粗糙的🚴🏼♂️,在其成就方面非常參差不齊”💯,但“它仍然是新的時代精神的體現”🦹🏼♂️。
第二部分開始敘述作為中國文藝復興成果的新文學從1919年“五四運動”到抗戰前的成長歷程。大體上分為三個階段:(1)1920年前後“五四”時期與新文化運動興起時期;(2)20年代大革命時期;以及(3)1927年至1937年左翼文學及流派紛呈的時期🙏🏿。該部分以時間順序為主線,對小說🦹🏽、詩歌🥽🍨、散文、戲劇幾種類型🙅🏼🧙🏻♂️,結合人物和作品分別加以論述👩🏿⚕️,並隨時征引外國作家和作品作為比較參照,指出其中的關聯契合之處。
在第一個階段,新文學首先是起源於以嚴復🎚💹、林紓為代表的對西方文化的大規模翻譯、模仿、借鑒,同時🧒🏼🦯,在胡適、陳獨秀等人的“文學革命”的旗幟下🥷,“五四”時期新文學陣營同封建復古派文人之間發生了文言與白話文之爭。《新青年》雜誌帶來科學民主的新文化運動的曙光⚫️,隨著各種西方新思潮席卷中國知識界,覺醒的青年們掀起新文學的第一次高潮🥌。最重要的代表是魯迅、周作人的作品以及胡適的新詩創作。在第二階段,《趨向》著重介紹了“新月派”詩歌的領軍人物徐誌摩和聞一多。同期的更持久的文學派別是日本歸國的學人發起的“創造社”🤹🏽,他們提出了“革命文學”的口號🧑🏼🎤。文中特別對“第一個真正的偉大的新詩人”郭沫若做了重點介紹👨🏽✈️♕。“文學研究會”及其《小說月報》倡導的現實主義文學主張也發展起來了。接下來第三階段,北伐勝利後的社會變動和意識形態沖突使“文學走向了左翼”,文學流派紛呈,各放異彩。文中對幾位小說作家♿🙍🏼♀️,如茅盾🏋️♀️、沈從文和巴金都做了重點介紹。南方的《現代》《文學》雜誌🌛,北方的《大公報·文藝》副刊和《水星》雜誌,都有一批優秀的作家和詩人活躍其中。冰心和丁玲的女性文學出類拔萃,“風格家”們(即新感覺主義作家)的小說和戴望舒的現代派詩歌風靡一時。“漢園三詩人”(卞之琳、李廣田和何其芳)才華出眾🚣🏿♂️,蕭乾、蕭軍等人的作品都很有影響。在戲劇創作中🧏🏽♂️🧘🏻♂️,曹禺和李健吾的作品出手不凡,《趨向》尤其對曹禺的《雷雨》《日出》等劇作給予精辟的點評。最後《趨向》還論述了在民族解放文學日益高漲的同時,林語堂的幽默閑適文學的出現是一股既清新又滑稽的支流。
第三部分簡述了抗戰全面爆發後的文學創作的內容,從早期流行的戰地報告文學🌙、抗日獨幕劇到其後在大後方創作的小說⚠、戲劇和詩歌等🆚;對於抗戰後期的文學創作的繁榮以及外國文學的翻譯也做了簡介。在抗戰時期的文學特點和風格方面🦟,《趨向》則著重強調其兩大特征。一是以現實主義來表現生活的鄉土性文學的重要性❔,文中飽含深情地說,“還有什麽比回歸鄉土更自然的呢?因為它已供給了永遠的家鄉情結編織的話語🐦🔥,其中充盈著簡樸生活的火熱和活力”🧛🏽♂️。二是抗戰文學創作要服務於人民🔮💠,要和民眾的感情需求相結合👳🏻♀️✋🏿。年輕新銳的詩人王佐良對詩歌自然獨有情鐘,給予了較多的筆墨。同時他也坦率地指出在生死存亡的戰爭中,那些充滿微妙、隱晦的詩句的現代派朦朧詩是不合時宜的。他認為,“戰爭使得有必要強調詩歌的共享的天性”。在戰時特別需要借鑒民歌,用朗朗上口的演說等形式以增強感染力👬🏼,動員民眾:“詩人被他的聽眾臉上燃燒的熱情激發出更高度的想象力。在大量人群面前朗讀🏎,在燃燒的篝火旁邊[詠誦]🎁,其中帶有很多的疊句和共鳴,抗戰詩作本質上是人民的詩歌🔧📽。”在這部分最後他談道☑️,“在小說創作領域中特別是最好的果實正待采摘👨🏽🌾。”在同時期發表的《論短篇小說》中,他對這方面做了精彩的補充論述🧪:
……我們於對[對於]中國短篇小說的敬意仍是無窮的💐📮。我們有無數的年青作家在將他們的聲音註入中國的近代文學,使它顯得富於生命和活力👨🏽⚖️,嚴肅而又溫柔。短篇小說是我們文學裏比較健全的一個部門,這裏面寫下了中國的城市,也更多地表現了農民⛽️,以及藏在他心裏的古老中國在變革中的一些感情。我們的詩歌纖巧🧔🏽♂️,然而我們的小說——幾乎全部是短篇小說——堅實👩🏼🏫👏🏿,因為更與土壤接近,更噴發著田野的氣息🎅🏽🌪。小小的技巧上的法寶我們大概還得學習,然而在內容的深厚上💪🏽,在對人生態度的積極上🤸🏼♂️,我們並不需要抱歉似地向任何人紅臉。我們的小說是一種獨特的成就。(《文學評論》第1卷第1期[1943年],第36頁。)
《趨向》的第四部分是對全篇的概括總結,簡明扼要📃,寓意深刻,文采斐然👉🏽。以下是這部分的譯文全文:
概括地說,從二十五年來的發展中,我們發現新文學首先是彷徨和實驗,然後獲得了一定的政治色彩,與此同時證明了自身的優勢與不足。雖然許多新文學作品是粗放的、無定形的🍂,但是我們在這四分之一世紀中的進步是巨大的。我們經歷了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印象主義🦫、表現主義、自然主義、象征主義和當前的現實主義。在詩歌方面我們進行了最大量的實驗⛹🏼♀️,盡管取得的只是最不理想的成果。在散文方面我們有偉大的魯迅——其偉大甚至連他的敵人都承認——還有十幾位優秀的小說家。在戲劇方面,我們有曹禺🏋🏽♂️、李健吾等令人欽佩的作品🤛🏿。總之👮🏿,我們可以毫不慚愧或遲疑地用所創作的一打作品向世界展示我們已經走了多遠,我們現在位居何處,以及我們將可能成就些什麽。
無論可以說出什麽不喜歡它的緣由,中國現代文學至少有一點可取之處🧜🏿:它的純潔👜。即或涉及政治,它依然保持忠實於生活。在其眾多的缺點和失敗中,高度嚴肅性之不足不能算作一項。中國的年輕作家們🕡,無論如何謙遜和被什麽所引領,激勵其靈感的是理想和陽光——這是一種極富想象力的文學🥷🏼。
這就使我們得出一點結論性的思考𓀕。這個文學會變成什麽樣的?我們已經看到🛵👨🏽🚀,它始於模仿。現在人們都說到回歸,但歸往何方?沒有比這更難回答的問題了。然而🚵🏼♂️,魯迅的成就,可能會有助於我們理解這一點。我們這一代已經被熏陶出對這位偉人的深深的敬意。我們發現,舊文學賦予了他那種倔強的、中國式的性格。藉此魯迅修煉成一種具有如此奇特魅力的風格。那麽🧑🏽⚖️,在這裏有沒有些許啟示呢?雖然現時正在發生變化,將來又尚未可知👨👨👦👦,但我想會有機遇回到根深蒂固的過去的——或許不是為獲得咨詢參照🏡,而是宣示一種親緣關系🍊。發展的意義亦即在此。
二
以上對《今日中國文學之趨向》的作者王佐良先生早年的文學創作和學術背景🦑,本冊的結構👨🏼🌾、中心思想和內容提要做了簡要的介紹。該文總結分析了中國新文學的最突出的特征和歷史意義🧅🔹,提出了一些獨到的見解和精辟的前瞻🕤。在資料匱乏🎖、信息閉塞和生活拮據的艱苦戰爭年代🏌🏽,能寫出這樣的深度、廣度乃至文筆俱佳的綜述文字,不僅體現了王佐良的憂國憂民、現實主義的進步文化觀念,而且開始顯露出他在駕馭與歸納紛繁多樣的素材方面的過人才華。為了更好地解讀和探討《趨向》的重要意義、文學理念和風格特點👨🏽🎓,現根據有關的資訊對幾個問題闡述如下❔👩👩👧。
1.新文學運動評論所反映的王佐良早期文學觀。
經過對四分之一世紀新文學歷程的考察🪅,在《略論我們這個新文學》一文中,王佐良指出新文學運動的兩大突出的優點:“無論我們怎樣笨拙,怎樣貧乏,我們至少有二個優點📴♗:一是嚴肅,二是純潔。”這似乎比在《趨向》中的表述更加明確。這兩大優點把握了現代中國文學的本質特征🥧。他認為,承載著變化的中國的真實脈動和新的時代精神的新文學首先是嚴肅的,因為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我們大半的作家之所以寫作,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因為一整個民族的哀愁壓在他們的肩上,使他們非寫不可”,“沒有什麽人能比他們莊嚴”🤛🏽。這些優秀作品“裏面寫下了一個民族在面臨變革時的一些動蕩,以及在變革到來時的那些希望和痛苦,那些血淚所淹沒不了的對土壤的愛好”。“我們正面臨上一個歷史的時會,因此我們所寫出來的🍿,無論夢幻或現實,全是那樣靈,那樣燙手的東西🧏🏿♂️。”接下來他論述道,“在這嚴肅之下就產生了我們的純潔。這二者,是一個現象的兩面,分割不開的。因為嚴肅🙋♂️,我們視文學如珍寶,不容外來事物的沾汙,而要保持它的純潔,我們自己又先必正心🦤。此外♉️,因為我們是一個多難的國家,我們無心讓文學作品僅僅成為一種消遣🧏🏻。”他特別對可能的責難進行了有力的論辯:
對於這種看法要抗議的人一定會有,然而🧝🏽♂️,我想最大的反對必然是針對純潔一點的𓀐。中國的新文學是最不純潔的,他們說,因為它幾乎自始就同政治結了緣🧔。中國的作家最喜歡用“時代”這二字,他們說,而時代二字葬送了無數有為的作家。但是,先生,你不是眼前有一片燦爛的“遠景”,要正寫這個“人生”麽?在“人生”處在一個地獄裏🧿,而且時時刻刻在讓思想拷打著的時候,我的篇章裏就應該只有“星子掛在天上”以及“愛情象河水一般長久”麽?思想的激流正是中國新文學忠於人生的表現,而因其觸及人生的方面是那樣的深遠而廣大。
狹窄的教條和武斷給過去的許多事實證明是如何有害的東西,然而感傷主義的悲觀論調也必須加以掃除📓,因為我們這個新文學是用不著什麽人慚愧的。(佐良:《略論我們這個新文學》,《文學評論》🙎🏿♀️,第4—5頁🈯️。)
三十多年後🍼,父親於1980年作為中美建交後最早的訪問教授之一,在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開授了兩門課。一門是“現代中國散文之風格”,介紹了“十年動亂”過後的新時期中國散文風格的豐富多彩🚶➡️,以及各種類型的文章所反映的中國改革開放的時代風貌。另一門是“英美文學在中國”,論述了“五四”以來的中國新文學在外國文學的影響下與之發生的互動和創新。兩門課都給聽眾留下深刻印象。後父親又多次應邀赴美講學論及這方面的專題▶️,可見這和他早年的文學觀是一脈相承的🖐🏽。由此我們也許可以概括出王佐良早期的文學觀👐🏻,這就是:來源於生活,植根於鄉土,取法於借鑒,致力於風格,寓情於理想,寄心於陽光💽。而從作家王佐良自己的思想激流中,體現出一種文學理念閃光的品質,也就是嚴肅和純潔——嚴肅而又富於文采🧚𓀌,純潔又不失於犀利😫;富於生命和活力,充滿理性和光明👩🦽➡️。
2.王佐良早期翻譯方法論對中國比較文學研究發展的建樹。
這裏僅試探討王佐良作為比較文學研究家在《趨向》等早期著作中對於翻譯等領域所做的貢獻。
無論如何界定比較文學及其研究,翻譯都是其中的一個中心環節🤽🏼♀️。正如李賦寧先生指出的,翻譯活動是比較文學研究的組成部分,早期的中國翻譯家也是比較文學的研究者。因此“比較文學”離不開對翻譯的考察與探索。比較文學的研究方法,在清華的外語教學中是有傳統的,如吳宓先生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就開設了“中西詩比較”的課程🧙🏻♀️🟤,錢鍾書先生也是運用比較文學方法的大家。在這些師長學術傳承的影響下🚣🏻,父親自然很熟悉這些方法🤌🏿。然而要將之運用到現代文學的整體上🏌️🅱️,無疑需要非常廣博的知識和對國內外各種作品深入的理解,決非一日之功。在《趨向》中我們看到,作者創造性地運用了這種形式,為中國的比較文學又添了“新”的篇章。二十世紀初的中國🤽,特別是在新文學運動剛開始的階段🦦,比較翻譯👮🏽、模仿借鑒和文學創作往往是三位一體的。一部中國新文學的發展史𓀁🙅🏿♀️,就是不斷翻譯📊☞、借鑒🌠✮、創新的歷史✨。翻譯是進行創作的一個必要條件🧘🏻♀️,對外國各種新文學流派的翻譯介紹促進了中國各類新作品的出現🧏🏻♀️。在《論翻譯》中👨👩👧,王佐良肯定了“在這短短的四分之一世紀內,新文學之涉遍了西洋三四個世紀裏所有的流派與主義,翻譯是盡了開路之功的”(《生活導報》[1943年11月],第23頁)⛹🏻。他並以華茲華斯的“自然”等用語為例😄,說明了翻譯時不僅要比較兩種文化之間的異中之同,更要註意其同中之異,辨別不同文化的細微差異😶🌫️;並指出翻譯的復雜性和重要性🎹,對人類跨文化交流理解的可能性抱有樂觀態度🥍:
困難堆在前面像座山🏃♀️➡️,但是人心畢竟在大體上是沿著幾條同樣的線路想的:有其特殊也就有其共通,是這點共通使人類還得互相了解,而翻譯的一線可能,一點將來,亦即在此🧔。

1945年1月👇🏼,王佐良代表軍委會國際宣傳處在昆明看望聶耳的母親彭寂寬老人,並轉交好萊塢米高梅公司的稿酬支票
1985年春夏之季,父親作為美中學術交流委員會邀請的傑出學者(Distinguished Scholar)赴美🪯,70天訪問了普林斯頓、哈佛🦸🏼♂️、麻省、加州伯克利👁、加州理工、明尼蘇達👨🏽💼、密蘇裏等九所著名大學和三家特藏圖書館進行研究和講學0️⃣。其間他應邀發表了九次學術演講,主題包括“文學史的方法論”、“莎士比亞在中國”🛵、“中國新詩中的現代主義”🔖、“英美文學在中國”、“文學教學問題研究”等🧜🏿♂️,都是和比較文學研究有關的。1986年,他又率代表團訪美參加了中美比較文學研討會,同時期發表了後來多次獲獎的比較文學的英文力作《論契合》。明尼蘇達大學英語系主任J.勞倫斯·米切爾教授(J.Lawrence Mi?chell)稱贊《論契合》是一部“出色的文集,資料豐富,啟迪人心”🛸,“僅從這些順便提到的作家當中,也能窺見作者興趣與學識的廣博”。這個評價也完全適用於《趨向》——因為《論契合》和《趨向》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3.《趨向》對中國新文學成就的歷史定位👨🏽🎤、詮釋和前瞻。
首先,《趨向》表明了“五四”以來的新文學雖然受到西方文學的啟發與影響,但其主要品質卻是中國的,其主流思想是進步的✍🏿。《趨向》不僅是較早應用比較研究方法的一個範例,而且是從民族文化在世界的地位這一高度來詮釋中國新文學的歷史貢獻的,字裏行間洋溢著一種民族自信心🧑🏻🦼。作者以洞察的眼光🥮、獨到的見解、精辟的論證,速寫了這一時期的中國文學史,並在同外國作品的比較、鑒賞中發現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這本宣傳冊中包括了新文學幾乎所有最重要的作家和主要流派。當然見仁見智,這樣的短篇只能有所舍取,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這種寫作方法本身其實就是一種比較文學的方法,是從中國文學接受外國文學流派的契合和影響的視角進行創作的。最後的落腳點還是中國新文學本身,並由此而總結出中國文學的兩大規律性的優點🐔:嚴肅和純潔👭。因此,它無疑是一部具有很高學術價值的著作,盡顯比較文學高屋建瓴的世界性意義。
其次🦥👯♂️,《趨向》的語言風格也豐富多彩🕣🐇,表現出一種獨特的詩人的靈秀和智者的哲思。這篇文論不僅涵蓋了四分之一世紀的中國文學史,而且呈現為一篇優美雋永的詩化散文,讀後給人以文采的滋潤、思想的啟迪和美感的享受➙。正如美國漢學家Wen?di Adamek教授所評論的:
這是給人以如此深刻印象的作品,多麽引人入勝的寫作風格!這篇文章把20世紀早期的中國文學放在政治和審美的視角下來考察🚂,確實可以概括出這個復雜的文學領域的努力的成果👩🏽💻。真是太令人陶醉了......
父親在論述中廣征博引👩🏻💻,從生氣勃勃的西方文學中汲取靈感,使文章跌宕生姿,別具風采,融中西文化於一爐🤸🏽♀️👍🏽。從《荷馬史詩》到莎士比亞,從蒙田🧑🏻🔧😽、歌德到托爾斯泰,從大仲馬到海明威:四十多位世界文壇的大師名家逐一道來👨🏿🦰,如數家珍⛰⛹🏿♂️,並與中國新文學作家作品聚首為伴,更是栩栩如生,交相輝映👨🏻🦯。可以說《趨向》本身更像一幕引人入勝的史詩劇,各路風雲人物逐次登上舞臺🦿,把中國新文學的流變脈絡和精神風貌娓娓道來,一一展現,淋漓盡致地演繹出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人文精神的時代風采。
最後🤹🏽,《趨向》在著重論述了翻譯等比較文學方法以及外國文學影響的同時,並沒有忽視中國新文學發展的另一重要來源——古典傳統的影響力。傳統與現代、中國與西方🔜,始終是互相交流作用的兩大方面🧚🏽♀️。在新文學的成長過程中🧘🏽,以這兩對矛盾為主線🤾🏼♀️,中國民族本土意識與外來各種文學流派的互動影響穿插交織、高潮迭起🟡,構成了一部國際文化之旅的交響樂章🧑🏿🔬。《趨向》結尾時指出新文學要“回歸”到根深蒂固的傳統遺產中去吸取營養,因而發展的意義,當代中國文學之趨向,亦即在此。七十年後中國文學的輝煌,是不是也印證了這一展望呢🧑🏻?
總之,作為當時新銳有為的年輕學者的王佐良,一方面嫻熟地駕馭中外文化的學問⚜️,為中國新文學研究奉獻了篳路藍縷之功🫲🏻;另一方面,基於早期文學創作和評論的實踐經驗,他對中國新文學的成就提出了獨特的思考🧑🏻🎓、詮釋和前瞻,並由此展示了自己的文學理念和風格。尤其是他從中外文學史相互“契合”的視角,運用比較研究的方法概括總結了當代中國文學的發展趨向,在今天看來仍然使人受到啟發和激勵。因此🍒,我們通過對新發現的有關文獻的考察和研討,不僅可以再現王佐良先生早期的文學理論與實踐的心路歷程,還有助於更全面深入地認識他對中國現代文學和比較文學研究的重要貢獻和意義。
在抗戰勝利七十年後的今天,思念先賢👃🏽,淚灑筆端;掩卷靜思🥸,心潮難平。我很慚愧沒有能夠早點發現這些珍貴文獻資料🙋♂️,但也為父親寫出了這樣讓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篇章而感到驕傲⛸。這篇文獻將和其他多篇早期作品一起,編入北京外國語大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正在籌辦出版的《王佐良全集》之中👩🎨。作為文學家、翻譯家、教育家🧔、作家和詩人🧑🏻🌾,父親一生勤奮、睿智💁🏿♂️、卓越、務實👏🏼、奉獻,不愧是老一輩中國知識分子中的傑出代表。大浪淘沙見真金,歷盡風雨展文華。“五四”以來的中國文藝復興思想的火花在新的世紀依然閃光🆕🦴,照亮人生,啟迪心智,感動世界🧑🏻🦼➡️,也祝福著和平。這也許就是《今日中國文學之趨向》的文學魅力之所在🧞。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5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