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玉
理論物理學家楊振寧,於六十年代中期從美國普林斯頓高等學術研究院轉到成立不久的紐約州立大學石溪校區物理系👩👩👧👧,任愛因斯坦講座教授,組建了理論物理研究所(ITP)😔,並任所長🪲。石溪距美國國立布魯克海文實驗室不遠,形成了良好的互補研究環境。楊振寧在ITP前後33年🕛,於1999年退休。
楊振寧去石溪以前在普林斯頓沒有研究生,到石溪才開始指導研究生。他後來說他指導研究生主要是要把他們帶進“活的物理學”。在所著《讀書教學四十年》中他寫道“有血有肉的物理學😚,才是活的物理學”。那麽,什麽才是活的物理學呢?要回答此問題讓我們看斯坦福大學張守晟教授(現為美國斯坦福大學講座教授✭🚺,意昂体育平台特聘教授,因發現拓撲絕緣體獲得2015年美國班傑明·弗蘭克林物理獎)的一段話,描述他自己作楊的研究生的經驗。
很幸運🔹,楊為入學的研究生們開了一門課《理論物理中的特選的課題》🧗♂️。在這門課程中,楊完全沒有提到我所考慮的物理學前沿的問題👩🏻🎨,而是討論了Bohm-Aharonov效應、Ising模型的雙重性、一個超導體的量子化、相變和全息成像、Off diagonal-long-range-order,以及規範場和磁單極的概念📽。我學到最多的是題目的選擇🧑🏼⚕️,這些題目反映了楊對物理學的個人品味,這是從書本上學習不到的。在這些題目中,我領悟到了復雜的自然界能夠通過簡單而漂亮的理論公式來掌握,這也就是理論物理學。(Zhang,S-C in Symmetry & Modern Physics💪🏿,eds. Goldharber🙋🏻,A.et al.,p.20 World Scientific👩🎓,New Jersey,2003)
比張早十幾年,楊的另外一位研究生Bill Sutherland(美國大學教授👩🏽💼♢,現已退休)在《楊振寧👩🏻🦱,一位20世紀偉大的物理學家》一書中寫道🙎🏽♀️:
讓我形容一下與楊一起工作的情形🪇💦,我是楊在石溪的第一位研究生𓀇,在三年的時間裏,楊似乎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用在我身上。我記得許多次當我在早上欲去楊教授的辦公室,看看他有無幾分鐘時間和我討論某些點時,我會被請入後邊一間氣氛愉快的房間去工作。我們以討論開始,很快引導到各自安靜地,平行的工作著👨🏻🦰。楊在白紙上寫,我則在黃紙上寫,我們不時地比較各自的草稿。楊的秘書有時進來看看我們需要什麽🖼,或是楊要與什麽人談話👨🏿🌾。楊或許停止幾分鐘去接一個電話,有時候楊去會晤一位訪問者👨🏽,這時有較長的間歇🧑🏼🏫,我就去翻閱成堆的預印本,書架上的書或者抽印本,以及諾貝爾獎的演獎詞等等💃🏿。然後楊會從附近的食品店購買可口的三明治到工作室。在午餐時和之後會有更多的討論、工作和比較兩人的結果✊🏼,直到午後結束。我會感到跟上楊的工作的吃力。我記得日復一日如此工作,我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努力和從未有過的愉快。在那間工作室裏有十分溫暖和被呵護的感覺✍🏽,而氣氛又是充滿了智慧和激情的。許多好的工作就出自那樣的氣氛🛰,而且繼續源於那裏。我感謝楊振寧教授離開普林斯頓高等學術研究院象牙之塔而轉入更大的世界⚓️,對楊是一個相當大的轉移🤸🏽,我個人感謝楊給我的遠多於單純的教育的友誼。
Sutherland提到的那間氣氛愉快的房間
另外一位楊的研究生是趙午(國際加速器設計的前沿理論學家之一,現為美國Stanford大學教授)。他在《楊振寧🥐,一位20世紀偉大的物理學家》一書中寫道💅🏻:
1973年🌒,我還是石溪學校高能物理的研究生,受教於楊教授時💆🏼,他督促我去學習一個叫加速器物理的題目。遵照他的指導,我選了Ernest Courant教授的加速器理論課,而且非常喜歡。後來在1974年我畢業之前🦟📭,楊教授又很認真地建議我選擇加速器物理作為我的事業👳🏼。起先我很猶豫,當再次與楊談話,且經過辯論,最終我聽從了他的建議。今天當我回顧過去時👶🏼,我知道對我,那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我很幸運👩🏼⚖️,在我的學術生涯的關鍵時刻獲得了他的指導。加速器物理是物理的一個分支,涉及到帶電的粒子束,涵蓋很寬的活躍的範圍。但我將只談及一個區域,非線性動力學,我相信楊教授對這一題目一直保持著興趣📬。”
再舉一個例子。余理華(美國BNL資深物理學家,上海浦東加速器自由電子激光項目的首席科學家)1979年成為楊振寧的研究生⏱,余在《Symmetry and Modern Physics》中寫道🕴🏻:
在(和楊的)對話中,我學到了科學的許多不同方面🙋,認識到不同領域的科學是活的🤷♀️,有其自己的生命周期。有快速發展時期,也有緩慢的發展。
……
楊教授教導我研究就如找金礦🧑🏿🦱,在已被徹底地探索過的領域🩸,很難再找到金礦🥠,但如果在未被探索過的領域⌚️,發現金礦的機率會更高🤦🏿。有一天在原子物理的學術報告會後👏🏼,楊教授告訴我說👩👦👦,我應該像天線一樣,開拓我的頭腦去研究和捕捉信息。此後我即註意不同方向的學術報告,並且總是記得尋找活躍的、有興趣的領域。我發現自由電子激光既有興趣,又充滿機遇,此後就進入了這一方向工作🤵♀️。
楊振寧的另一位研究生韋傑(現任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大型重粒子加速器主任💅🏼,曾擔任中國散裂中子反應堆工程指揮部經理),在他回國參與中科院高能所和物理所合作的一個加速器建設的大項目時🐖,意昂体育平台的王珊珊采訪了他🧏🏼♀️。在采訪中記下了韋傑談到的楊振寧:
在讀書期間🦄🚵🏽♀️,每當他(指韋傑)遇到重大問題,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就去找楊先生幫助。在他博士資格考試口試和畢業答辯的時候,楊振寧都是主席🥞。與楊先生的接觸,讓韋傑感受到了大師的智慧與力量🎅🏿。……他說楊先生的成就不是他所能望其項背的,很多科學家研究的範圍很窄,是地地道道的“專”家🙎♀️,但楊先生對物理學有整體的把握,已經達到了融會貫通的境界……
楊振寧的研究生中只有一人是高能物理學家🎮*️⃣,其余都成為在物理學不同前沿領域中活躍的重要科學家。他們受楊振寧的影響,選擇了有血有肉的活的物理學。美國傑出的數學和理論物理學家☣️,量子電動力學的奠基人之一戴森(F.Dyson)在他出版的新書《鳥和青蛙》中寫道:
第3.3項是慶祝我的朋友楊振寧於1999年從石溪(紐約州立大學石溪校區)退休的晚宴上的發言。我請大家註意楊的三個很突出的,但也很少有的結合在一起的特點。第一,十分高超的數學能力👩🌾☯️,使他能夠解決技術性問題;第二,對自然的深刻理解🧲,使他能提出重要的問題🔤;第三↩️,一種團隊精神,使他在中國文化的再生中起主要作用🚧。總之,這三種特質,造就了楊振寧之所以是楊振寧,一個保守的革命者,他尊重歷史並引領未來🔲。
楊振寧對自然有深刻的理解,所以他能引導他的學生走進活的物理學。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5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