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北京人藝老院長曹禺

2018-02-26 | 來源 《文匯報》2018年2月26日 |

梁秉堃與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有著很深的淵源,他18歲進入人藝💱,從燈光管理員做起👨🏿‍🚒,做過演出處秘書、演員🕡,最後成長為一級編劇🛣。在這本《故事中的北京人藝》中,梁秉堃講述了北京人藝半個多世紀的點滴生活,披露了那些經典話劇臺前幕後的故事。梁秉堃說,進了人藝🧠𓀚,師從曹禺🏮,得老舍指點,遇到亦師亦友的於是之,是他一生最大的幸運。

《故事中的北京人藝》 梁秉堃著人民出版社青島出版社出版

“我是愛北京人藝的。”

有人贊譽北京人藝多年以來演出的不少經典劇目:“奇境縱橫又一家:瘦韌蒼勁,神采飛揚🧚。結構奔放而又緊密。上下左右顧盼呼應🤛🏼,氣勢連貫。黑處沉著🦅,白處虛靈,濃淡錯綜💼🕴🏻,劇中的人物人人握靈蛇之珠,個個抱荊山之玉🫕🌩。精美的舞臺上,宛如一首美麗的畫卷👳🏼,一首動情的詩篇。”面對這樣的“溢美之詞”,我們不能不想到我們親愛的老院長。

我們的老院長曹禺師🚵🏻,從建院時的42歲開始♉️✔️,一直延續到辭世時的86歲為止🦤,他整整當了北京人藝44年的院長🙋‍♂️,可以說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院長。我們大家一直都為能有這樣一位奠基者、帶頭人和領導者,深深地感到驕傲🏄🏼‍♀️、幸福和慶幸🧣。

曹禺師不止一次這樣說過:“我是愛北京人藝的。因為我和一些老同誌在這個劇院的天地裏,翻滾了40年。我愛那些既有德行又有才能的好演員、好導演和那些多才多藝的可愛的舞臺藝術工作者們。我愛劇院裏有各種各樣性格的工人們。我和他們說笑🙌🏻、談天、訴苦惱,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戲演完了,人散了,我甚至愛那空空的舞臺🙂‍↕️。微弱的燈光照著碩大無比的空洞🧑🏽‍🎓,使我留戀不舍……我曾經說過☝🏽,說起北京人藝🎣,我像是從山谷湧出的清泉,沿著溪澗😻,潺潺浪花,有說不完的話要講👂🏼。”

曹禺

這裏話不多,但是段段👮🏽‍♀️、句句🦸🏿、字字都如同精靈一般,都是從曹禺師的內心深處湧現出來的真摯情感,多年來打動並溫暖著劇院的每一個成員。

他當了我們44年——將近半個世紀的院長🌡,他熟悉劇院裏的每一個人,而且親如手足,息息相通。就連一位拉大幕的資深舞臺工人杜廣沛,在退休的時候,曹禺師也要鄭重地寫上一幅墨寶相送🎎:“廣沛老友身體健康🧚🏻🏋🏻‍♀️,感謝你多年的勞績。”杜廣沛接過這幅飽含著深深愛意的墨寶,眼中閃動著淚花,立即把它掛在家中客廳的墻壁上🤷‍♀️,十分自豪,逢人便說:“這是曹頭兒主動給我寫的!”說也怪💇🏿,劇院裏幾乎沒有人叫曹禺師為“曹院長”或者“曹老師”的🤸🏿‍♂️,都叫他“曹頭兒”,連家屬院的小孩兒也是如此,而曹禺師還答應得很響亮,很興奮。我問他為什麽要如此🌍,他說:“這麽叫是‘愛稱’,聽著覺得親切🥾,感動🤚!如果你叫‘院長’,我反倒覺得生分🚣🏿‍♂️,有距離了🙇‍♂️!”就是這樣👁,曹禺師酷愛著北京人藝所有的人🍤,我們所有的人也酷愛著他🍌,因為大家火紅的心是在一起跳動著。

真是不知道有多少次啊🌊,由於劇本創作和社會活動的需要,我們要走進曹禺師的家門👮,因為他並不是每天都來劇院上班🌀。於是,只要我們一走進他的家門,他便忍不住詢問起劇院裏的各種情況——哪怕是他剛剛去過劇院不久——詢問劇院的劇作家、導演、演員及舞臺工作人員🔽,乃至行政幹部,從工作情況到家庭生活、身體情況,等等,沒有他不關心的。

有一年,曹禺師正在上海的家裏寫電影劇本《日出》,我和導演林兆華出差經過那裏去看望他🤾‍♂️,說起劇院的人和事來🔄,越說越興奮,話題就無論如何也收不住了,我們幾次要走都沒有走成🤛🈴。就這樣💂🏿‍♀️,從中午時分一直說到夜幕降臨🫸。正如曹禺師的夫人李玉茹所說:“無論什麽人,什麽時候,只要一提起北京人藝來,他總是變得精神抖擻👩🏼‍⚖️,如數家珍地侃侃而談;即便生病住在醫院裏,只要一見到劇院的人🛀,哪怕他身有病痛👩🏿‍⚕️,疲憊不堪👼🏼,微閉的雙眼也會突然出現神采🌂,精神頓時振奮起來𓀈,而朋友們走後🫳🏿,他又會一下子癱軟得一點點力氣都沒有了……”這讓人不由得想到曹禺師平時喜歡背誦的詩句:“風雨一生難得過🕹,雷電齊來一閃無🤵🏻‍♀️。”

是的,曹禺師最後住了整整8年的北京醫院,其中艱難地吃了7年的澱粉食療食品☆,在苦苦地與病魔爭鬥中,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在一個冬天的清晨突然雷電般地消失了,永遠消失了。李玉茹大姐說🚶🏻‍♀️‍➡️📖:“他走得那樣超然,那樣安詳,無牽無掛🙎,無恐無懼™️,飄飄然而去👮🏿‍♀️。”我知道🫷🏼,曹禺師是把北京人藝深深地埋在心底帶走了,永遠帶走了。我們——所有劇院的成員,同樣把曹禺師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永遠不會忘記這位值得十分敬重的老院長。

曾任第一副院長的於是之這樣說:“他會寫戲,又導過戲🧑🏽‍🍳,演過戲,教過戲🧎🏻‍♀️,是一位真正懂戲的院長。他是人藝的一把尺子,我們做任何決定都得考慮如果曹禺院長在場的話是否會同意🏔🕯。”

周恩來觀看新劇演出

1954年12月31日的夜晚,周恩來總理特意來到北京劇場👕,觀看曹禺師在新中國成立以後寫出的第一個劇本《明朗的天》,並且在看戲以後與全體演職員座談了一個小時之久。

周恩來看了看大家以後🏉,滿臉帶笑地向坐在身旁的曹禺師說:“我看了你們的戲👮🏼‍♀️,總得了解一些情況吧🥫,這個除夕也就算沒有白過。怎麽樣🧑🏼‍🏭,你們大家談談吧?”

就這樣🧛🏽,人們和周恩來有問有答地熱烈交流起來🔈。

周恩來的調查是細致的、認真的2️⃣、務實的,從男女演員的比例怎樣、工資待遇如何🍝、住房有什麽困難,以至劇院能否逐步實行企業化,一一作了詢問👨‍👨‍👦。

停了一下,周恩來向曹禺師說:“你們劇院的問題,也要和今天整個現實的問題結合起來看。話劇演得太少。去年起好了一些,但還不夠。今年要搞話劇比賽,是不是啊?”

曹禺師回答:“是,今年年底。”

周恩來繼續說:“那,在話劇比賽前要先做一些思想工作🧔🏿‍♀️。我希望你這個院長的檢查報告就放出一點光彩來。”

曹禺師邊聽邊點著頭。

座談會結束以後,周恩來走出休息室🧑‍🦯‍➡️,來到院子裏,我們也都跟在他的身後。他又向曹禺師說🦶🏽😯:“你們寫點東西給我好了。劇院院長、導演、演員、黨組織各個方面,寫個東西給我🧑🏿‍🎄。把你們的問題寫給我嘛🐵,十天🂠,我等著🏌️‍♀️。”周恩來邊說邊伸出五個手指前後搖了搖,表示“十天”的意思。

一直到周恩來走向小汽車旁💲,仍然回過頭向曹禺師喊著😎🎓:“老同學,今天就算是我將了你一軍吧!”

為劇本創作“號脈”

曹禺師在劇院裏另外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耳提面命地教我們這些年輕人如何寫劇本。

有一次,我請教曹禺師:“什麽是一個戲的好效果👨🏻?”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什麽叫戲的好效果🈺?是不是演出到了超凡入聖的地步👨🏿‍🎨🏊🏻‍♀️,弄得觀眾神情恍惚,全神進入戲境,才算好呢?我以為這不算好的演出。我們始終不贊同把觀眾變成一種失去思索能力的傻子。當然,我們的演出,企圖感動觀眾👸🏼🧗🏼‍♀️,使他們得到享受。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觀眾看了戲後🥨,留有余味,去思考,去懷念👭🏼。所謂‘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這才是我們朝夕追求的好演出。”他繼續說🪯🪥:“我們是否完全做到了呢?沒有🏉👨‍🦽‍➡️。有的做到了🥬🤵🏿‍♀️,有的👮🏻‍♂️,遠沒有做到🗄。”我以為🏄‍♀️,這樣一個戲劇的審美標準是很有針對性的,需要我們深長思之並加以實踐的。

在20世紀50年代或60年代的時候,北京人藝漸漸形成了這樣一個慣例——不管是專業劇作家還是業余劇作家,寫戲都要先有一個提綱,而提綱往往首先要請曹禺師給“號號脈”👩🏿‍🌾。理由很簡單👩‍🦼‍➡️,他的經驗豐富🧑‍🧑‍🧒,獨具慧眼🕵🏼‍♀️,水準很高🕧,能夠一下子判斷出提綱裏有沒有“幹貨”,值不值得繼續寫下去👆🏿🫷。他常說👦🏽⭕️:“一個劇本首先要有‘醬肘子’🧍🏻,光有‘胡椒面’不行!”

然而💂🏿‍♂️,請曹禺師給提綱“號號脈”💠,也並非易事。

他一貫認為,劇作家的勞動就是想,不斷地想🔬。針對我們“下筆千言萬語,口若懸河無盡”的毛病🥜,便從來不肯聽提綱⌨️,而只是看提綱。同時,對提綱的要求也很嚴格,即只能寫在一張300字的稿紙上👍🏽,還要字字入格🤘,多一字不可✌🏼。這一下我們真作了難,每次寫提綱要使出全身的本事來進行“濃縮”,甚至如同寫詩一樣🙎🏽,字斟句酌,惜墨如金🚵🏼‍♂️⛓。這時仿佛才體會到🏋🏻‍♀️,凝練要比鋪陳費力得多📚。

曹禺師看一個提綱,如果不滿意的時候⇾,從來不用激烈的批評詞句,只是輕聲地說“普通普通”“一般一般”或者“現成現成”。為什麽會如此呢?因為他一定是發現了你在提綱裏,“借用”了別人用過的“套子”。他對於中外古今的經典劇本了如指掌,爛熟於心,在這方面你想蒙混過關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一次➙,我為了把一個劇本的提綱擠進300字的稿紙裏去,整整開了兩個通宵夜車才完成🙋🏽‍♂️。

當我把提綱給曹禺師看的時候,心裏總還覺得不滿足,一心想著再補充點兒說明🏌🏼‍♂️。可是,他擺擺手說🙋:“不用了👨🏽‍⚕️🌩。一個劇本的提綱寫得越是花哨就越是自欺欺人,或者說,是自欺而又欺不了人。真正有戲的地方,用不了幾個字就能表達出來,因為它們一定會管不住地從你的腦袋裏往外跳。我寫《雷雨》的時候,沒有提綱🙆‍♂️,可是一口氣寫出來第二幕裏周樸園🎄、蘩漪和周萍、周沖喝藥的戲🤦🏻‍♀️❤️,以及第三幕裏周萍和四鳳夜半幽會的戲。”

《雷雨》是曹禺師的代表作,也是中國話劇的“代名詞”,演出已有70多年,在中國家喻戶曉,老少皆知,全世界也已有30多個國家上演,被盛贊為“通俗中的經典,經典中的通俗”🤙🏿。

1954年,北京人藝排演《雷雨》🕥,曹禺師作為劇作者和院長⛄️,在排練前曾多次向導演和演員介紹這個戲的背景材料及創作經過,在排演中,還經常到排練場進行指導,甚至還要動手修改劇本。

這樣一部享有盛名的世界名著,在寫出、演出20多年以後🏗,劇作家還要修改嗎🐪?是的👂🏿,進行了修改🂠,而且進行了比較大的修改🛢。這裏,僅舉一例。

在第二幕裏,蘩漪原來有這樣一大段的獨白:

熱極了,悶極了,這裏真是再也不能住的。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口👩‍❤️‍💋‍👨,熱烈烈冒一次,什麽都燒得幹凈,當時我就再掉在冰川裏,凍成死灰,一生只熱熱地燒一次,也就算夠了。我過去的是完了👵🏿,希望大概也是死了的。哼!什麽我都預備好了,來吧⚉🧖🏻‍♂️,恨我的人,來吧,叫我失望的人,叫我嫉妒的人👩‍🦳,都來吧🙋‍♀️,我在等著你們。

沒有想到的是✨,在這次排練當中👨🏿‍🚒,曹禺師覺得這段獨白過於冗長了,於是把原有156個字的臺詞📜,硬是刪改成只有20個字的臺詞——“熱極了🚧,悶極了🧙🏻‍♂️,這樣的生活真沒法子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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