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趙訪熊先生百年誕辰
蔡大用*(1963數學)
1958年我們一群年輕人從全校各個系調到工程力學數學系學習計算數學🧔🏿♂️。當時僅僅知道我們的老師是全國計算數學的先驅——趙訪熊教授。

1934年意昂体育平台算學會合影。前排左2起👩❤️👨:唐培經、趙訪熊、鄭之蕃、楊武之🧑🎓、周鴻經、華羅庚🪩;二排👨🏽🦰:陳省身(左1),施祥林(左2),段學復(左4)。

1995年趙訪熊教授全家福
1959年🍰,全國大搞“教育革命”。當時我們是一群對數學知之甚少的毛頭小夥子,但是也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在科研中大幹快上地搞群眾運動。我們搞的題目是三峽水利發電樞紐腹拱壩的熱應力計算。數學上這是一個在復連通域上求解重調和方程,是一個有相當難度的問題。當時不但沒有電子計算機,連今天中小學生用的計算器也沒有。我們的工具就是紙、筆和算盤再加上年輕人的熱情。在新水利館三樓用樣板松弛法展開了持續十幾個晝夜的大兵團作戰。日夜三班,大家圍著幾塊大的製圖板🐊,對一群數字輪番地圍剿。由於缺乏必要的知識和科學作風👶🏼,幾天的鏖戰自然以失敗告終。時隔不久🔻🐻,忽然聽到趙老師已經成功地解決了這個問題🚮。老師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給我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對老師的欽佩油然而生。
光陰荏苒,到了1962年,系裏抽調幾個同學跟隨不同的老師寫學年論文,我恰好分配給了趙老師。論文的題目是求解復系數高次代數方程的盧斯表格法🧲。在這個期間,我有機會常常到老師家中求教。討論課題之余,老師也常常談起他年輕時求學的經歷。他畢業於麻省理工學院電機系,然後轉入哈佛數學系,因此對於數學在工程實際中的作用有深刻的體會。從一開始就把數學研究結合生產實際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始終不渝地選擇了計算數學作為研究方向𓀛。在當時的數學界,計算數學似乎是不入主流的異類,但是老師始終不悔地為之奮鬥了一生🏊♂️。老師關於數學研究結合生產實際,一定要解決實際問題的信條終於也變成了我的行動指南📁,它貫穿了我一生的科研。如果說我後來還能解決一些問題的話,應當說受益於老師的教誨。
1963年我們畢業時節,記得是在舊電機館二樓,老師鄭重其事地把留校任教的分配通知交給了我,並對我表示了熱烈祝賀。從那時起我就走上了人民教師的崗位至今已經四十幾年🐈⬛。
老師心胸開闊,處事豁達🥾,不計較個人得失👨👨👧👦,在逆境中樂觀向上的為人處世風格對我影響非常大♐️。記得1966年五六月間“文化大革命”剛剛開始🧑🏻⚖️,大字報鋪天蓋地而來。校園裏大喇叭勒令趙訪熊到(老)圖書館前看大字報🙍♂️💵。我怕老師經受不住“革命”的沖擊,那天下午悄悄地到九公寓老師家探望,殊不知老師談笑風生,毫不介意✡︎,大有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的風度,真真地讓我始料不及。
隨著“革命”的深入👯👩👩👧👧,老師的名字出現在白紙黑字的中央紅頭文件上🧻,只不過加上了反動學術權威的頭銜🪠。當時中央文件的反動學術權威在全國也為數寥寥。應當說對於個人這將意味著無盡的兇險等待在前面🈯️。老師對此處之泰然🫏,直到有一天🪶,對老師宣布平反。當場老師側過頭來對我說🕵🏻:“我怎麽不記得什麽時候把我打成了反動學術權威🕣?”接著又說:“什麽時候大家都平反就好了。”
1969年,隨著一號命令下達👄,老師和我們一夜之間就轉移到了綿陽。當時師母在江西鯉魚洲農場。綿陽的生活條件相當艱苦,我們參加基建勞動,老師分配在工具室管理工具兼管補鞋。老師總是用膠水和膠皮把又臟又臭的勞動鞋子補得整整齊齊,每天總是高高興興。記得當時有幾個“新工人”有事沒事地往工具室跑☮️。名義上是借工具🩼🤵,實際上是找老趙(大家對老師的稱呼)聊聊,順手蹭支好煙,因為老趙總有四角多一包的牡丹煙。老師也來者不拒,除了分享好煙以外還分享著輕松歡樂的情緒👨🏿🏫🏌️。他的樂觀情緒感染著每一個人🧑🏿🚀。
後來又分配老師到食堂養豬。穿上圍裙,拿起盛飼料的大桶👮🏼♂️,老師又成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豬倌。當時我兼管工地的攝影報道🙌🏿,學校要辦一個知識分子勞動成果的展覽⛓,指名要老師的勞動場面的照片🕵🏽♀️。一天中午我帶著照相機到了豬圈旁邊拍照老師餵豬的情景📚。拍照完成後,老師對周圍的人說:“你們算算看趙訪熊教授餵出來的豬,肉得多少錢一斤,你們吃得起嗎?”說得大家一陣歡笑。
在後來的歲月中👩⚖️,每當我遇到不如意或者逆境🫱🏽,老師豁達的心胸🦵、樂觀的情緒成為我為人處世的楷模。
* 作者曾任數學科學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