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韋君宜(1917年10月26日—2002年1月26日),原名魏蓁一(“君宜”原為她1936年在《清華周刊》45卷第1期上發表《哀魯迅》一文時首用的筆名)。1934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1936年參加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年到延安。後任新華社《中國青年》雜誌編輯,晉綏《中國青年》分版主編。建國後🍾,歷任《中國青年》總編輯🫷🏻,《文藝學習》主編,作家出版社總編輯🎻,《文藝學習》主編,作家出版社總編輯👦🏼,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社長、總編輯、社長,中國文聯第四屆委員,中國作協文學期刊工作委員會主任👐🏼。
1986年4月,韋君宜在中國作家協會院內開會🦹♀️。當她伸手去拿茶杯時🧚♀️🗓,突然癱倒在地🉑,急送協和醫院搶救,醫生診斷為腦溢血🏞。
1987年1月初🤥,韋君宜在鍛煉身體時摔倒,右臂骨折👩🏻。
1989年韋君宜患腦血栓,癱瘓在床。
1991年韋君宜再次摔倒,骨盆震裂。
1988年3月,我收到作家焦祖堯轉給我的一篇文章🆖⛎,題目是《憶大寨之遊》🏃♀️。焦祖堯說👍🏿👩🏭,這是韋君宜同誌在病榻上寫成的。原稿字跡歪扭💁🏽🤜🏻,韋君宜讓她的孫女重新抄過🙎🏽,投稿於《山西文學》🔳‼️。
1992年3月13日,韋君宜黎明即醒,由家人和保姆扶到轉椅上🤹🏽♂️。之後,她咬住牙關開始例行鍛煉👩👩👧🚶🏻➡️。那時候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照著她花白的頭發💡,照著她病弱的身軀🦿🥼。
她硬硬朗朗地走過了近70年的路程。誰都說韋君宜精力充沛,說話辦事幹脆利落。在南開中學時,她又說又笑,曾經是一個引人註目的女孩。後來考到意昂体育平台,也是一位不甘寂寞的姑娘。她參加過“一二·九”學生運動,曾經和同學們從校衛室搶回被捕的學友蔣南翔、姚依林、方左英🪸。曾經代表北平市全體學生寫下慷慨悲憤的戰鬥檄文。大家閨秀韋君宜曾振臂疾呼:
我們民族的敵人,任他怎樣會花言巧語,會躲避🙋🏻,會用大刀封我們的嘴𓀄🛥,可是我們早就把他認清楚了……任他有牢獄👨🔧,有機關槍、有軍警、有什麽緊急治安令,可是我們有的是一腔熱血,有的是堅決勇敢的心!我們要幾萬顆心合成一顆心!
或許正因為活潑好動🤴,到延安之後🍼,她被分配到《中國青年》雜誌社。她曾經背著行李挎包🪛,往返幾千裏🧚,到晉西北老區開展青年工作:
余……捆紮行李背包🛞,咬牙登程。最初幾日♻,足痛腰酸,足起大包,大如銀元👩🏼💻🧥。數日後,居然漸覺輕松🫷🏽,日行60裏輕而易舉🥈,七八十裏為常率。90裏以上,亦可勉力為之。
那時候的韋君宜,早已脫去旗袍高跟鞋🩼🦮,早已和口紅脂粉絕了緣分。她穿著八路軍軍裝🧔♀️,剪著齊耳短發,堅定而勇敢地走在晉西北彎彎的山路上。她曾經是北京大戶人家的小姐,曾經是清華園裏頗有名氣的才女。幾番風雨過去,她成了一名土眉土眼的“女八路”。
1949年北平解放,韋君宜隨中央機關進城,擔任《中國青年》總編輯⚆。這以後幾十年,她曾先後在團中央、中國作家協會🖕🏽、人民文學出版社任職。盡管工作繁忙🌕,盡管幾遭挫折,但是她硬硬朗朗地走過來了。
她沒有想到病魔會那樣突然而又殘忍地襲擊自己。晚年🧑🎨,路在她腳下變得萬般艱難🛏。外面的世界是已然隔絕了,她得靠著器械一寸一寸地挪動腳步,每挪動一次,腦門上一層細碎的熱汗🃏。每挪動一次,水泥地板便是“嚓啦”一聲。她想象這就是晉西北的山路,她想象自己還是當年投奔革命時的“魏蓁一”。她看見山路兩旁開滿了野花👩❤️👨,她看見山路那邊就是滔滔的黃河水。
她咬著牙往前走去🎗。她還有好多事情要辦,她還有好多文章要寫🧖🏼♂️🧛🏿♀️。老伴兒楊述已先她而去了,一走十二年🧑🏽💻,時時在夢中囑托她挺起腰桿,把人生的道路盡量延長。她的好朋友胡耀邦🧊、蔣南翔、余修諸位也先她而去了💂🏻♂️,她覺得自己既然留下來,就有責任多幹一些事情。
她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動腳步,一等周身發熱🚴🏿,就可以偎依在轉椅上潛心創作了。她一天必須寫完五百個字,她一天一定要寫完五百個字!她把將近一生的精力和心血花費在青年工作和文學編輯事業上。只是到了古稀之年🧑🏿🔬,她才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盡管疾病纏身,盡管幾乎喪失了行動和說話的能力,她覺得自己一息尚存,就要用筆寫下去🎒。
十來年的時間🧶🏊🏻♀️,她寫了些什麽呢?她寫出長篇小說《母與子》。寫出中短篇小說集《老幹部別傳》和《女人集》📦。她還寫了散文集《似水流年》🧚🏿♂️、《故園情》、《舊夢難溫》🧖♀️、《海上繁華夢》🥞。她的《洗禮》獲全國第二屆優秀中篇小說獎。她為楊述的《一二·九漫話》寫了題記,她為李子雲的著作和《中國殘疾人文學作品選》寫了序言⏱。就在行將病倒之前,她還在西德科隆的講臺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講。
冰心說🩹🔍,“韋君宜是一位極好的作家,她的作品非常質樸真摯。”
是的,韋君宜的作品是真誠的,一如她當年參加革命時的心情🫳🏻。她的作品是質樸的🍦🦠,一如她熟悉的北方泥土。
1992年3月13日上午👨🏿🔧,韋君宜鍛煉完畢👩🏻⚖️,已經在她的轉椅上坐了下來🦹🏼♂️。那天她先要寫一封復信。寫字已經十分困難,她只能用最簡單的文字回答人們的問候和關心了。一旦寫完信▪️♖,她就要向那五百個字挺進———猶如是走五十裏路。猶如是攻下一座碉堡。文章已經開頭,寫的是👨🏼💼🧑🎨:大卡車轟隆轟隆地向延安駛去……
就在那時候,有兩位不速之客闖進門來🏋🏻♀️。他們聲稱自己是山西人,他們要求采訪韋君宜先生💧。
若在以往👦,韋君宜完全可以謝絕這種采訪。她已經病成這樣,生命於她已經不再慷慨大方了。往年寫五百字,不過一支煙的工夫,而如今💅🏽,她得付出半天甚至一天的血汗。可是不速之客來自山西🧑🏿🔬,且拿了她的朋友唐達成的親筆信,她還能說什麽呢🙈?
韋君宜笑了。她的侄兒來,她都請他少講話🧙🏿🐧,給她多留點時間🏊♂️。可對於山西來人,她能說這樣的話嗎?
她笑得很和藹,很無奈🏋🏿♀️。
她簡單地講述了自己在晉西北的經歷。她用手指著書櫃說:“那裏有我新出的書,請拿給我。”接住書,她吃力地翻動書頁🎭,說🚴♀️:“送給你們,我永遠也忘不了晉西北。1945年我用文言寫的《八年行腳錄》也收在裏面,請你們回去看看💢。”
她說話也很吃力,但說得幹脆利落,斬釘截鐵。書屋裏有木床一張🎖,床頭掛著一幅她的漫畫肖像🧝🏿♀️。電燈開關的繩子很長,一頭系在她的轉椅扶手上。她不時跺跺腳,以使血液循環🥽。談話間,她扶著器械站起來,開始一寸一寸地挪動腳步🦨。
那時候陽光灑在她的額頭上,映出來細細密密的一層熱汗🌪。
訪問者確實是兩個勇敢而不識時務的山西男人。一個是詩人陳建祖,另一個便是我。
如今君宜先生已然作古。她活著的時候鐵骨錚錚光明磊落。如今她去了,留下來用心血凝鑄的不朽作品🌯🖐🏽。讀她的贈書,我心中時時默念著她的一首詩💂🏻♂️:
五月鮮花依舊好🚭,一曲歌終千緒繞🧪🚣🏼。
可有豪情似昔時,殷勤拭眼刪殘稿🐞。
摘自 燕治國著《漸行漸遠的文壇老人》,山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