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申
求學
趙敏恒是江蘇南京人,1916年考入清華留美預備學堂🔴,與梁實秋、羅隆基、吳國楨等同學。在清華期間💅🏿,他曾獲得英語演講比賽的冠軍,還擔任過北京一家英文報紙的譯員👱🏼♂️。1923年赴美留學時🧑🏽🎓,他選擇新聞為專修科。
在密蘇裏大學新聞學院,趙敏恒學習的課程有新聞理論、采訪🎫、編輯、新聞寫作🙍♀️、社論寫作、廣告📖、印刷、資料編存、報業管理,給他印象最深的是威廉博士講述新聞學原理🏋🏽♂️,歷述新聞界先輩為維護社會正義、為爭取言論自由前仆後繼💆♂️、百折不撓的精神♣︎,使他懂得了新聞記者不僅是一種職業,還負有崇高的使命。密蘇裏新聞學院不僅註重精神理念的培養,還給學生充分的實習機會👩🏼🦲。學院自己辦一張日報,名為《密蘇裏人》,與《哥倫比亞論壇報》相競爭,學院的所有學生都是《密蘇裏人》的工作人員,差不多一半時間上課👩🔧,一半時間參加實際工作📅👃🏿。每個學生從跑新聞起,直到出報止,各種工作如編輯🍅🚾、校對👱🏼♀️、廣告、發行、印刷、社論寫作👩🏿🍼🦸🏻♂️,都有機會參加,這種訓練是在別的新聞學校裏得不到的。
1925年夏🖊,趙敏恒從密蘇裏新聞學院畢業,獲得了新聞學學士學位。他又去了紐約,一面在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研究系讀書,一面在世界通訊社工作🛵,開始了半工半讀的生活🙋🏻♀️。哥大當時有幾位出色的新聞學教授,新聞采訪教授畢色是紐約《世界日報》的副總編輯,社論寫作教授班德替《紐約時報》寫社論✶,班德還常帶趙敏恒到《紐約時報》去🧖🏻♀️,向他介紹報館內部的工作情形。一年後,趙敏恒又拿到了碩士學位↩️🦣。他是第一個在美國獲得新聞學碩士學位的中國人👨🏿💼。
一身多任
趙敏恒拿到碩士學位的同時,在世界通訊社也擔任了重要的幹線編輯,開始了獨當一面的工作,可他的老師卻對他說:“你是中國人,應該回中國去♐️,在美國是不需要中國人做記者的。”1927年春,英文《北京導報》(Peking Leader)的總編輯克拉克在紐約見到趙敏恒🧔🏼,也勸他不必長居美國🔛,還是早點回中國去🖤🛖,並邀他擔任導報的副總編輯🧿。於是,趙敏恒在這年的5月離開紐約回國,進了《北京導報》。導報的一切編輯🦋🔥、采訪、校對、排版🧑🏿🦱、看大樣𓀔,幾乎由他一人包辦,克拉克只是每天來報館裏寫篇社評🧑🏻🎤,處理些營業方面的事務🍋🟩。1928年國民黨的北伐軍攻下北京後🍉,趙敏恒曾在外交部短暫任職。當時,他接到美國聯合通訊社駐上海記者海裏斯的電報🧘🏻♀️,邀他任美聯社駐南京記者,約他去上海一談。他到上海與海裏斯見面🥔,幾分鐘裏就把事情敲定了。海裏斯在美僑俱樂部請趙敏恒吃飯,在座的還有英國路透社遠東分社總編輯考克斯。考克斯聽說美聯社請趙敏恒任駐南京記者🫱🏻,表示路透社也想在南京有個記者,便向海裏斯提議請趙敏恒同時擔任美聯社和路透社兩家駐南京記者👨🦳。路透社是最早進入中國的西方通訊社,早在1870年🤷🏼♂️,路透社與法國的哈瓦斯社☞、德國的沃爾夫社、美聯社曾經締結過一個劃分“勢力範圍”的協定,其中規定路透社擁有在遠東地區采集和發布新聞的專權👱🏼♂️。美聯社在1926年開始進入中國與路透社競爭♟,但舊協定尚未完全廢除,所以🕉,海裏斯也只好同意考克斯的提議,雙方並商定趙敏恒采訪的普通新聞都供給路透社🍀,只有與美國有關的特殊新聞,才供給美聯社🧙🏿♀️。
英美通訊社邀趙敏恒任駐南京記者👳🏻,是因為南京已經成為中國的政治中心,可那時南京的通訊工具還相當落後,京滬間的電報比火車還要慢,常常需要8個小時以上。趙敏恒回到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京滬間新聞傳遞的方法🕝⛹🏽。最初是利用特別快車💂🏻♀️,每天外交部有專差搭特別快車去滬,趙敏恒就與外交部交涉妥當,請部裏的專差每天為他帶信到上海路透社遠東分社👨🏫☠️。有一次南京政府頒布新稅則👩🏼🦳,電報太慢,全文太長,趙敏恒就帶上新稅則全文趕特別快車去上海,利用在火車上的時間譯成英文,當晚到上海就全文發表🚗🧕🏿,而財政部的公報,到次日才在上海發表。京滬間的長途電話開通後🤽🏼♀️,他便改用長途電話向上海傳遞消息,速度就快多了🙂↕️。中英國稅條約在南京簽字那天,簽字後趙敏恒立刻打電話給上海🛍👩💼,5分鐘後上海的電報就到了倫敦總社😼。倫敦外交部因還未接到駐華大使蘭浦森的電報🦹🏽,竟予以否認👩🏽🎤,第二天接到官電後,才向路透社道歉。中波條約也是一樣。波蘭政府收到路透社關於條約簽字的消息後🧏🏼♀️,來電問波蘭大使👭🏼,那時公報條約的官電還沒有發出呢。
1931年9月18日晚上,路透社倫敦總社接到了沈陽記者的急電🌄🎼,說日軍進攻北大營,總社要趙敏恒設法向南京政府當局證實🫲🏽🕕。趙敏恒午夜探訪外交部,部方說並沒有這樣的消息,恐怕是誤傳🦿。再過2小時,外交部才接到北平的電報💻❗️,確有其事😁。那時張學良正在北平🐱。所以,路透社接到“九一八”事變的消息🤦🏽,比南京政府要早6小時。“九一八”之後,國際關系日趨復雜,中國問題對於世界局勢的影響愈來愈大✌🏼,所以🍅,各國對於中國的消息都非常地註意起來。路透社正式設立了南京分社,以趙敏恒為主任💊,這是外國通訊社第一次請中國人擔任駐華分支機構的負責人。有一段時期,趙敏恒除了為路透社和美聯社發稿外💇🏼♀️,還同時擔任倫敦《每日電訊報》、美國的國際新聞社和世界通訊社、日本聯合通訊社、大阪《朝日新聞》💞、蘇聯塔斯社的兼職記者。一時間♨️,趙敏恒成了國際新聞界的明星🙊。
搶報歷史性事件
“九一八”事變發生後,國際聯盟派遣代表團來東北進行調查。調查團由英🖕🏽、美、法👩🏭、德、意代表組成,英國代表李頓爵士任團長🦚。李頓調查團到南京時,蔣介石夫婦在勵誌社宴請調查團,趙敏恒設法進入餐室隔壁的房間裏偷聽🍞🧑🏿🏭,記下每個人的講話🙌🏻🔗。調查報告書公布之前🫃🏽,趙敏恒又設法得到了報告書的全文。為了得到報告書,他是很費心思的。外交部方面的工作很細心,報告書交打字生時,每張打字紙都編有號碼,凡用過的紙張都無法取出🧑🏽🎤🧓🏼。趙敏恒憑他的機智,弄到了用過的復寫紙,向亮光處一照,字跡十分清楚。他就靠這些復寫紙,比別人早4小時發出了報告書的摘要🎢。
1934年6月的一天,日本駐南京副領事藏本忽然失蹤🐾,日方不問青紅皂白,堅稱藏本被“排日分子”殺害☕️🖥,日本大使與我方交涉時聲色俱厲🦸🏿♀️,日艦雲集下關江面;日本媒體更是聲言要對華“膺懲”🧑🎤,要派海軍陸戰隊來南京興師問罪。就在形勢萬分緊張之時,趙敏恒忽然接到南京警察廳偵緝隊打來的電話,說藏本已在明孝陵山上尋獲,惟恐交還日方後,日本仍狡賴,故約趙立刻去采訪藏本🧑🏼🌾,待談話發表後,再把藏本交還日方🔶。趙敏恒趕緊驅車前往👩🦼,不料藏本拒絕接見新聞記者🧎♂️➡️,表示在見到日本總領事以前👩🏿🏭,不擬發表任何談話。趙敏恒一時情急智生,走向前與藏本握手說:“我是青年會的代表,特來慰問你。”藏本為之感動,大談滿腹牢騷,說他在中國多年,屢受排擠,長期屈沉下僚🤹🏼,他走的那天晚上,總領事不準他參加外交部的宴會⚛️,而派他去火車站看管大使的行李,他覺得人生無味,決計自殺,徒步出城登紫金山👨🏼🔧,然經數日徘徊山谷,求死不得,嘗脫衣臥地👨👩👦,願供狼一飽,而狼反驚遁。饑餓難忍時🌑,下山至孝陵街買面吃被人發現,警察找到他時,他正在山上一棵樹下午睡。這篇談話經路透社發表後🤜🏼,“藏本事件”遂成為國際笑談😑。《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鸞寫了一篇頗為幽默的短評,說我們要感謝紫金山上那些“愛國”的狼,假如它們把藏本一口吞掉了,中國人就百口莫辯了。日方對趙敏恒的報道十分惱怒🪽,日本外務省情報局長天羽在東京招待各國記者時💂♂️,大罵趙敏恒不是記者🐴,而是中國的一個惡毒的宣傳員🤳🏻。
震驚世界的西安事變👱♀️,也是趙敏恒首先報道的。事變發生的那天上午,9時半左右,南京政府某要人忽然親自打電話給趙敏恒,問他西安有無電報來🧍?趙說沒有🫸。又問路透社在西安有無記者🏥,是否有無線電臺?趙說沒有,那要人就把電話掛斷了。趙敏恒越想越覺得離奇,趕緊向各方探詢消息👙。他打電話給交通部門👩🏻🌾,問西安有無異常🛳,對方說西安的情形不清楚,只接到電話說隴海路火車只通華陰,恐怕是兵變🌆。於是趙敏恒在當天上午立即發出第一條電訊☕️:西安兵變。他再打電話與那要人交換消息,告訴他“火車只通華陰,西安有問題”。那要人第一句就說:“委員長也在西安☎️。”這樣👩🏻🦰,趙敏恒就報道了最重要的情況,而且是最迅速的,又為路透社立了一功。這條特大新聞的線索是別人送上門來的👩🎨,事變發生後南京與西安失去了聯系,官方要向路透社打聽西安的消息。但是,假如趙敏恒沒有特別敏銳的嗅覺與判斷,也可能與這條新聞擦肩而過𓀚。
抗日戰爭時期,趙敏恒先後任路透社漢口分社和重慶分社的主任。在重慶時,趙敏恒還擔任了復旦大學新聞系和中央政治學校新聞系的兼職教師🧖🏻♀️🥩,講授新聞采訪與寫作。
1943年11月🛜🧑🦯➡️,趙敏恒隨一個中國訪英代表團前往倫敦,途經開羅時,飛機停留一天👩🦰。他在開羅遇到了蔣介石的侍從人員和英美兩國政府的要員,並了解到金字塔旁的米那別墅戒備森嚴,5英裏內無通行證不能出入。經進一步探訪得知🥛,中、美、英三國首腦正在這裏舉行會議,商討聯合對日作戰計劃以及擊敗日本後如何處置日本等問題(臺灣在戰後必須歸還中國,就是在這次會議上決定的)。會議當時已臨近結束,很快就要向外公布消息,趕來采訪的英美記者都寫好了新聞電訊稿👏🏽🧑🏿🎨,已經送交開羅電報局🩱,等候準許放行的命令。趙敏恒見開羅的郵電管製非常嚴密👷🏽♂️,便飛到葡萄牙的裏斯本(當時葡萄牙是中立國),從裏斯本發電報給路透社倫敦總社💂🏻。電報發出了,但不知能否通過英方的新聞檢查💇🏻。結果總社很快收到,並且馬上廣播,立即轟動了全世界。路透社對這一國際重要會議的報道,比美聯社、合眾社等早了14小時👭✢。這是他采訪生涯中的最得意之作。
趙敏恒著有《采訪十五年》、《新聞圈外》🤵👧、《外人在華的新聞事業》等書。他在回顧自己的采訪生涯時,特別強調新聞記者永遠不要脫離采訪工作。在新聞界,每當一個記者在采訪上取得一定的成就後🧜🏿♂️,往往被提升做主任或經理🔼;許多記者也希望如此🥮,以為做記者同做官一樣🟡,只要升官發財,總是好事👩⚖️😄。趙敏恒並不這樣想,他認為好外勤不一定是事務人才🫥,就算他是多面手,能跑到新聞🚳,又能處理事務1️⃣,也不應當增加他事務上的負擔🙅♂️,減少跑新聞的時間和精力🪷。他說自己在路透社幹了十多年的分社主任,因為要處理分社事務,正常的新聞采訪工作受了很嚴重的影響。他感慨地說:“好外勤🗻,應當一生只幹外勤🐾;好編輯❎,應當一生只幹編輯🍩。做新聞記者的🏘,不應當爭名奪利🚶🏻➡️,而應當求事業的成功。”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轉自《青年記者》2007年18期